他道:“看完了麽?”


    謝遊回:“那你舞完了麽?”


    謝玉成點頭,又說:“今天的教習結束了,若是沒事,便回去罷。”


    謝遊看著他,道:“我賣藝討飯吃時也學過些劍,我看你的劍雖飄逸婉轉,但多少有些頹唐。你這樣,不像能出家的。”


    謝玉成道:“很重要嗎?”


    謝遊看了下周圍,隨手抄起門下的一柄油紙傘走過去。


    她走得並不快,握著油紙傘,姿態卻很堅定。


    謝玉成知道她想做什麽,隻退後半步,微微偏頭,“我習劍隻為樂趣,並沒有切磋的打算。雨要下大了,回去罷。”


    謝遊已走到了他麵前三步的地方,握著傘朝他劈砍過去,謝玉成舉起劍來格擋住,下一刻,她握著的傘卻如遊龍一般纏過來狠狠擊中他的手腕。


    謝玉成虎口一震,手臂發麻。


    “當啷——”


    劍落在地上發出去清脆聲響。


    謝玉成沉默著看她,一時間不知要說些什麽,但她卻也並沒說話,隻是抖了抖傘打開了。


    謝遊在他頭上撐起油紙傘,雨滴打在她顯得有些單薄的肩膀上。


    謝玉成伸手扶著她肩膀,將她拉到傘下,兩人的距離愈發靠近了些。誰也沒有說話,隻是在同一柄傘下對望。


    謝玉成許久才道:“我父親戰死雨中,我略有傷感罷了。”


    他其實並不覺得需要解釋,但或許因為她什麽也沒有問,反而卻讓他忍不住開口了。


    謝玉成說完,看向謝遊,卻見她直直地盯著自己的耳側。他問:“怎麽——”


    話音未落,一道溫熱便從耳邊傳來。


    她竟伸手握住了自己的耳朵!


    謝玉成驚詫地往後退半步,掙脫了她的手,麵色有些冷,“你——”


    謝遊困惑的聲音打斷了他,“你怎麽有耳洞啊?”


    謝玉成不自然地道:“我年幼時身體不太好,家裏便將我當做女孩子養了一段時間,估計是那時穿的。”


    “原來是這樣。”謝遊點點頭,又問:“我們能別在外麵說話了嗎?雨濺到身上黏糊糊的,我不舒服。”


    謝玉成一時語塞,喉嚨中仿佛有什麽東西梗塞住一般,許久,他才問道:“你沒有什麽想說的嗎?”


    謝遊這才笑了下,她輕輕地說:“很重要嗎?”


    她伸手一指,“就像雨落在地上,天晴了,雨就會停,那些水也會被蒸發掉。你我雖是兄妹,但不久後你把我交給慶國公府就能出家了,我們不會再相處多久的。你所困擾的事情,對我來說不那麽重要,正如我現在困擾於讀書寫字,但你並不在乎。”


    反正兩個人也不過是各自扮演兄妹的角色而已,他看著也沒多大認真,她又何必上心呢?


    謝遊這麽想,卻又看見對麵的謝玉成張了張嘴,似乎在說什麽。但嘈雜的雨下個不停,她有些聽不清,便又湊近了些。


    然後她看見他眉眼中泄出很淡的笑。


    謝玉成道:“雨落下時有五種聲音,我聽見了,也數了。聚散有時,並非代表我一定是將你當做交易自由的工具。”


    他轉過身離開,又說:“我衣衫濕透,撐不撐傘都不重要,你便自行回去罷。雨後地麵濕滑,想出去便讓奴仆帶你去,不要再攀窗了。危險。”


    謝遊便撐著傘看著他,他背影顯出些拓落,獨行在雨中卻頗有幾分悠然。


    ……別說,這脆弱中透著落魄,落魄中透著瀟灑,瀟灑裏還藏著幾分遺世獨立的背影,好帥啊。


    謝遊當即感覺被擊中了心,如果她有記憶,她一定知道這種感覺叫——氛圍感。但現下,她隻感覺這種心動立刻反應到她身上,喉間一股溫熱,血腥上湧。


    *


    江危樓落入這陣法中已一刻有餘。


    全然的黑暗中土腥味十分刺鼻,唯有某處土壁畫著碩大的法陣,光芒微弱。


    這法陣是雙重法陣,土陣和夢陣,雖並不難解,但落入瞬間夢陣啟動,兩人還是難免著道。


    好在陣法並不算高明,江危樓一刻鍾不到便已醒來,醒來時仍然是心口空落落的感覺,除此之外沒留下什麽。


    他知道,大抵又是人魂留下的記憶在作祟罷了,一時間隻想苦笑。


    江危樓深呼一口氣,指間點起一小簇火苗,暫且照亮了這個頗為陰暗的土坑內,觀察了下四周。


    如同某個墓穴一般,陰暗昏沉,空間極為狹小卻十分堅硬。隱隱約約的法術波動從土中傳出,約莫仍隱藏著些禁錮他們的法陣。


    不過並不難解。


    他看了眼倒在一邊的澹台遊。


    她半躺在土坑中,合著眼,顯然還沒離開心陣創造出來的夢境。


    江危樓並不打算叫醒她,隻先盤腿調息,既然還準備探主峰,那便需要更多神力支持。


    沒多時,他感覺身邊的人身體抽動了下,看過去,卻見她仍緊閉雙眼,喉嚨卻陡然溢出些腥味來。j


    緊接著,江危樓便立刻也受到影響一般,喉嚨裏湧出些腥味。


    他眼神沉了沉,停止了調息。


    已經第二次了。


    這一次他可以確定他會受到她影響嘔血絕非偶然。他的人魂,與她有關,或者說,很可能就在她身上。


    原來如此。


    這些日麵對她時,那些無法克製的躁動情緒終於有了原因。


    最差的結果便是,她乃他的人魂所轉世。


    江危樓站起身來靜靜看著她,麵上並無過多表情,眼神慢慢的冷了下來。


    她睡得很踏實,睫毛在麵上投下一小片陰影,麵容上隻剩安靜。


    江危樓伸出手來,手掌上頃刻浮現出一柄劍來,他拔下劍鞘。


    劍刃寒光反射出的光芒跳動一瞬,映在她臉上。


    江危樓麵無表情地執劍站在她身前。


    這一劍,正中她心口才能讓她斃命。無論這人魂是寄宿在她身上,亦或者投胎成了她,待她死了終將無所遁形。若是人魂回歸皆大歡喜,若是散了也無妨,不再妨礙他才是最好的。


    他握著劍,劍尖抵著她的腹部,並不用力,隻是順著她的肌膚一路往上輕輕撥動,然後停在胸口正中央。j


    一劍下去,他便再也不用為這些無來由的情緒與焦躁,還有那些湧上心頭難以言喻的恨所困擾。


    她如今正在鼾睡隻要刺下去即可。


    江危樓這麽想,但他看見劍尖卻在輕微顫動著,劍刃所反射出來的寒光便也似惡作劇似的浮動著晃眼。


    他順著劍去找原因,卻先看到自己攥著劍攥得蒼白的手指,他的手居然在微微顫抖。


    有什麽好猶豫的呢?


    江危樓感到困惑。


    在這困惑中,他突然發覺喉嚨陡然像塞了許多石頭一般,挨挨擠擠地咯著喉嚨往下吞咽著,幾乎要將胸腔攪出肉與血混合成的爛糜。


    罪魁禍首明明已經在麵前躺著了,他為什麽遲遲沒有動手,身體的動作滯澀得幾乎不聽他大腦的思考。


    他閉上眼,耳邊似乎能聽見胸腔內心髒跳動的聲音,它跳得又快又沉,沉得連呼吸都變得有些困難。


    如果人魂在她身上,那麽為什麽會在她身上?如果人魂已經轉世,那是否會攜帶著他失去的那部分的記憶呢?


    那麽,比起死,或許她或者對他更有用不是麽?


    而且,如果僅僅因為她與人魂有關這一點便能到反複使得他心緒如此不寧,或許恰恰說明這份人魂的重要性。


    夠了……


    又是這樣毫無必要的思考,毫無必要的鬆懈,毫無必要的憐憫。


    江危樓注視著抵著她心口的劍,垂下眸光。他再次攥緊劍鞘,眼中隻剩淡漠,直接刺下去。


    卻在瞬間,“當啷——”一聲響起,原本熟睡的少女幾乎在瞬間睜開眼,手心劃出一柄劍兩手扶住狠狠格擋住他刺下來的劍。


    江危樓被震得後退半步。


    隨之遊一翻身站起身來,“你猶豫太久了,我差點又睡著。”


    一醒來就感覺他殺意騰騰,她還等好久呢,結果站跟前半天啥也不幹,用劍還調戲了下自己。


    什麽人呐,臭流氓。


    隨之遊說完提著劍朝著他衝過去,他迅速格擋,卻被她一個劍花挑下了劍。她的劍並不挺多,伸出腿來踹著他腹部,另一手劍直接穿過他肩膀將他紮在地上。


    血立刻順著他肩頭的傷口噴湧而出。


    隨之遊踩住他另一邊肩膀,手撐著劍,劍下便是他流血的肩膀。


    江危樓卻並未感覺到痛一般,一言未發,眼眸裏甚至沒有驚愕。


    他問道:“要殺了我嗎?”


    隨之遊莫名其妙,“不是你要殺了我嗎?”


    “你身上,藏有秘密。”江危樓頓了下,“一個與我有關的秘密。”


    “你不也有秘密?”隨之遊笑著道:“不然你也不會想殺了我,我還納悶,你為何遲遲不動手。”


    江危樓,你換了馬甲以為我認不出是吧?


    還在這裏跟我演?


    她得意洋洋,準備等他痛陳一番她曾經的人渣往事,細數她的的罪孽,然後一劍了結他的馬甲。


    卻陡然聽見他道:“你可曾有一段不屬於你的記憶?”


    隨之遊:“……?”


    第56章


    什麽叫不屬於我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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