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頭,看見隨之遊一麵戳著他胸口的傷,一麵盯著看。


    謝疾微微偏開頭,“看夠了沒有?”


    “你這位置,什麽是個劍孔。”隨之遊方才就感覺奇怪,這窟窿,感覺似有一把劍穿過了一般,她又道:“裴澹這菜比沒這個本事吧?”


    謝疾頓了下,道:“我抽了神骨。”


    隨之遊愣了下,眼睛亮了下,“這麽厲害?給我用用唄!”


    謝疾伸出一根手指抵住她往上仰的額頭,將她推遠了些,冷聲道:“用完了自然放回去了,不要亂打主意。”


    “那我把你殺了,能把你身體裏的骨頭拿出來用嗎?”


    隨之遊眨著眼,滿懷期待地看著謝疾。


    謝疾蹙眉,認真思考了下,道:“神若是隕落,骨頭自然也算不得神骨了。”


    隨之遊“哦”了聲,強行忍住失望,“好可惜。”


    “不要胡鬧,我還要繼續療傷。”謝疾眼眸柔和了些,又道:“不過若是你能成功飛升,說不定——”


    他沒繼續說。


    隨之遊聽出來什麽,又湊過去,話音帶了點殷切,“什麽什麽!”


    謝疾露出了很淡的笑,疏離的氣質散了些,“說不定可以讓你用一次。”


    隨之遊:“就一次嗎?”


    謝疾:“再說一次也沒有,你自己抽你自己的骨頭。”


    隨之遊:“可是,感覺很疼耶。”


    謝疾:“那就噤聲,讓我繼續療傷。”


    隨之遊噘嘴,“小氣鬼。”


    謝疾握住膝蓋上的劍,隨之遊立刻捂住嘴,後退坐好不打擾他了。


    大半夜,再打起來這合歡宗還待不待了!


    隨之遊突然想起來什麽似的,從介子空間中取出了兩套衣服,道:“對了,師傅,哦不,師弟——”


    她話音沒落下,謝疾那雙帶著奇怪情緒的墨色眼眸便促使她停住了。


    隨之遊也奇怪地回望過去,“你不是想反悔吧!剛剛不是說好了嘛,就單純調查下情況而已,我都讓你在我身邊監督我了,我不會亂搞的啦!”


    “沒有。”謝疾移開目光,視線垂落在她床上擱著的兩柄劍上,那兩柄劍,一柄通體發黑,呈現出極其好看的鱗片光澤,樣式是十分漂亮霸氣的唐劍。另一柄通體雪白,銀色暗紋閃爍,鑲嵌著上品寶石,在修仙界也堪稱是極品。他繼續道:“隻是覺得很新奇。”


    隨之遊:“師傅變師弟,我也覺得新奇,超級加輩了。”


    謝疾:“……”


    “算了,這不重要!”隨之遊將兩套合歡宗的弟子服擺在他麵前,眼裏閃爍著點惡趣味,“既然進了合歡宗,師傅,來選身衣服吧。”


    她將那身滿是輕紗的衣服甩了甩,“這身,涼快得緊。”


    謝疾向來平靜的眼眸居然顫動了幾分,“這宗門這麽窮嗎?”


    隨之遊立刻驕傲地科普道:“師傅你好土,懂不懂,這叫猶抱琵琶半遮麵,風情畢露。”


    謝疾甩了下手指,一道寒光過去,她手裏的衣服瞬間化作粉末堙滅在空氣中。他此刻已經冷靜下來,又是無悲無喜的樣子,“不需要。”


    隨之遊咂了下嘴,隻好將另一套十分繁複的弟子服遞過去,卻又聽見謝疾道:“既然衣服有兩種樣式,你為何選擇這種——”


    他頓了下,才道:“這麽破爛的衣服。”


    隨之遊翻了個白眼,下床背對著他甩了下身後的毛絨絨尾巴,“這玩意兒沒地方放,我總不能給那套衣服開個洞吧?而且我又不是天生的狐狸,根本不知道怎麽讓尾巴自然地露在衣服外麵,煩死啦。”


    她正抱怨著,卻突然感覺到一個微冷的溫度順著尾巴尖掐了過來。


    隨之遊瞬間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頭上的毛絨耳朵立了起來,“幹嘛!好冷!鬆手哇,裴澹摸完你也要亂摸!”


    謝疾:“他可以,我不能嗎?”


    隨之遊還未說話,卻感覺那微涼的溫度一路順著尾巴尖捋過去,將柔順的毛發都摸亂了。她控製不住地開始亂甩起來了尾巴,嘴上卻還是沒把門一樣:“那時候我有事求他好不好,給他吃點甜頭嘛。但現在你摸我尾巴我又沒有什麽好處,不然你也給我點甜頭?”


    “你剛剛不是還把我衣服扒了。”


    謝疾的聲音淡淡。


    他似乎對她這尾巴很感興趣一般,冰冷的手指順著絨毛一路摸到被保護著的皮膚摩挲著,甚至還掐了幾下。


    隨之遊肩膀都要聳起來了,轉頭用手肘撞過去,“那明明是我一片孝心,想著看看你的傷口,少在這裏血口噴人!”


    “兩寸。”謝疾一手握住她的手肘,黑眸如暗焰蟄伏,望著她,“剛剛你的手指,深入傷口兩寸,再多一寸,就可致命。”


    隨之遊:“……”


    她小聲比比:“咱們,不是還沒打完在休戰期嗎?人家用點小心機怎麽了?生活如戰場,我時刻待命!而且,那我不是沒動手,真是的,斤斤計較。”


    隨之遊話音落下,便感覺那隻手攥住了尾巴,這下,她炸得整個人要踮起腳了。終於忍不住喚出一柄劍,身子一倒便以手肘抵住他的脖頸,劍正好落入他臉龐,瞬間割出一道血流如注的傷口來。


    謝疾鬆開手,腳尖一蹬提起劍握住翻身格擋。


    “當啷——”


    兩劍相撞,發出清脆嗡鳴聲。


    隨之遊:“本來都說好休戰了,你非要搞我心態是吧!”


    謝疾:“我隻是陳述事實,是你惱羞成怒。”


    隨之遊:“那你還攥我尾巴。”


    謝疾:“他不也攥了。”


    隨之遊:“我說了我跟他逢場作戲而已,我愛的隻有你——”


    隨之遊:“啊不好意思,說錯台詞了。”


    謝疾:“……”


    隨之遊:“你生氣了?”


    謝疾:“沒有。”


    隨之遊:“哦哦。”


    謝疾:“……”


    隨之遊鬆開了劍,下一刻,謝疾手中的劍便擦著她額邊飛過。她數了幾秒,一偏頭,那劍果然殺了個回馬槍回到了謝疾手上。


    她得意洋洋:“哼哼,我就知道你也愛用這招。”


    謝疾仍是冷冷清清的語氣,“他不適合你。”


    隨之遊問:“哪裏?”


    謝疾認真道:“他的劍意太差勁了。”


    確實,他確實挺菜的。


    “知道知道,反正哪個前夫都不適合是吧?”隨之遊打了個哈欠,翻身上了床,攤在床上,“像你說的嘛,裴澹天賦太低,重殊太極端,仲長意氣用事,江危樓怎麽著來著?”


    謝疾想了想,道:“心機太重。”


    “哦對。”隨之遊想來想去,“那還有誰啊?大前夫嗎?也是,人家信佛向道,死都沒讓我碰上幾次。這會兒飛升回去早就慶幸擺脫我了,那這不是更不合適,甚至都不愛我誒!”


    謝疾:“……”


    他頓了下,“話也不能這麽說。”


    隨之遊尾巴甩了甩,手枕在頭上,懶洋洋地側躺著,“那我也不能跟和尚一塊過啊。”


    謝疾沉默了一刻鍾,神情疑惑:“你怎麽判斷他是和尚的?”


    隨之遊想了想,“我在凡間的時候,他甚至在書房裏供了一座大佛,純金的。”


    謝疾也想了下,道:“他有錢嗎?”


    隨之遊:“應該有吧?好像是什麽慶國公府的公子。你不知道這個嗎?我以為你都調查清楚了。”


    “我既然已經成神,自然有許多事要處理,不可能時時刻刻關注你。”謝疾表情淡漠,話音冷靜,又道:“你若是想說,便說吧。”


    隨之遊卻咂嘴,“不要。”


    謝疾眼皮都沒抬,“隨你。”


    他垂眸,盯著自己指尖撚住的幾根白色毛發。


    許久,謝疾抬頭,卻發覺隨之遊已經大大咧咧地睡著了。他從介子空間中取出大氅,披在了她身上,這才起身推門出去。


    在合歡宗第三日,隨之遊與謝疾這兩個假師姐弟真師徒麵臨著一大困境。


    那就是,合歡宗的劍修,好像和他們修仙界的劍修不太一樣。放眼望去,招式要麽花裏胡哨,要麽千嬌百媚,要麽波瀾壯闊,但毫無傷害。


    而且全是貼身纏綿的招數。


    比如現在,他們的劍修長老靈聽道人便是十六七歲的嬌弱少女狀,舞劍時眼神迷離,一柄紅色軟劍似遊蛇般晃動,與她演練的弟子暈得七葷八素被她隻取命門。


    台下,看著演練的弟子們心馳神往,躁動不已。


    隨之遊道:“師傅,我不行。”


    謝疾道:“魔界已經放出消息了,這名額必須到手。”


    正如他們計劃的那樣,魔宮這幾日便開始預熱了,說本次有某個魔界深淵的族長擅長劍術,直言魔界無人能敵。因此舉辦一次劍修大賽,各宗門均可參加,贏得所有比賽之人與其一較高下,若是贏了便賞賜魔界至寶。


    這麽大的噱頭下去,無論是魔族的集體榮譽感還是為了宗門能揚名,所有魔族劍修都情緒高漲起來。


    雖然這名所謂的深淵族長如今在合歡宗,還在爭取與自己對打的名額。


    隨之遊看著身側的謝疾想。


    她正想說話,卻見靈聽長老纖纖玉手一點,便點中他們兩個,嬌俏的麵容上浮現怒氣:“孟蘭勳,謝不柔你們倆又黏在一起嘀嘀咕咕什麽!這幾天就你們練劍最心不在焉!你們繼續說啊,上來我這裏說,來這裏說!”


    隨之遊:“……”


    謝疾:“……”


    兩人對視一眼,生平第一次被評價練劍心不在焉。


    靈聽長老見他們不說話,一時間更生氣,手一用力紅色軟劍便插在地上,又吼道:“自從那群叛徒離開合歡宗後,我們合歡宗是沒落了,卻絕對容不得你們這般懈怠!滾過來,把我剛剛演練的蓮步移情劍演一遍!”


    隨之遊一把按住謝疾的手:“師傅!不可!我們在臥底!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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