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敖身形高大,宮人們在他跟前又大都是俯首躬身的, 因而並未第一時間看清門內的情景。眼下陛下又要打發他們走, 他們便糊裏糊塗地退下去了。


    而辛敖這一聲吩咐, 倒也驚動了裏頭相擁的兩人。


    “父親!”烏晶晶一下從隋離懷裏掙脫, 狠狠鬆了口氣。


    可算喘過氣啦。


    因而她看見辛敖時,滿眼都寫著高興。


    辛敖:?


    還高興呐?


    是因為帝姬滿心都信任依賴他嗎?所以也不覺得,他會為這事責罵她?


    辛敖想著想著, 便有點兒心軟了,甚至還忍不住開始想,自己此刻的表情是不是瞧起來太過可怕了些?


    到底隻是兩個孩子嘛……


    這廂隋離慢條斯理地收住手指。


    小妖怪親他時總是主動得很,親了沒一會兒便跑得快極了。


    實在有些混蛋。


    隋離緩緩轉過身:“父親。”


    辛敖黑著臉:“嗯。……嗯?”辛離管他叫什麽?管他叫父親是吧?他沒聽錯?!


    辛敖一時遭受的衝擊太大, 他加快步伐,三兩步就到了他們跟前。


    多少年了, 辛離從來隻稱他為陛下。


    今日倒是鬆了口……哼!


    辛敖還是拉著臉:“辛離,你隨寡人過來。”


    烏晶晶忙問:“我呢?”


    辛敖將食物往桌案上一擱,沒好氣地道:“吃你的東西!”說完, 辛敖覺得自己也挺厲害了,都能吼帝姬了。


    這算不算是難得的……重振父綱的時候了?


    不。


    辛敖忙將這個念頭從腦中驅趕了出去。


    眼下最重要的分明是……辛離膽大包天, 怎麽敢親他的妹妹?


    等走到屏風後, 辛敖的麵色便登時冷厲了起來, 他問隋離:“怎麽一回事?”


    隋離不便與他說, 他們是從鏡外世界來的,更不能同他說, 他們本就是將要拜堂結誓的未婚夫妻。


    他便隻好道:“我心中傾慕她。”


    辛敖麵色更冷:“那些個王公貴族家中, 哪家沒有幾個貌美如花的女兒?你如今得寡人看重, 想要哪個不成?好端端的,怎麽敢瞧上太陽?”


    隋離頓了下,道:“因為……她極好。”有多好,如今隋離已經說不大清楚了。但總歸這小妖怪到底是住進了他心中,叫他覺得這也好,那也好。


    辛敖聞聲,也生出幾分共鳴:“不錯,太陽是極好。但是!那也不是你喜歡她的理由!”


    隋離不慌不忙:“為何不能是?”


    辛敖皺眉:“你可知這是多麽天理不容之事?實在亂了規矩。那些個文臣還不知該要如何上書……”


    隋離打斷他道:“父親行的倒逆之事還少嗎?”


    辛敖暗暗嘀咕,怎麽這是罵老子來了?


    隋離又道:“我有與父親一般的靈魂,世人說是不忠不義又如何?世人說是不該為之,又如何?父親不顧朝臣勸阻,行事灑脫,有雄才大略的風範。偏我困於病軀之中,能做的遠不及父親……”


    這一番話把辛敖吹得,那確實是有幾分歡欣的。


    辛離這人素來少話,若開口時,便隻是談論起朝政字字珠璣,偶爾吧,他張嘴還往人脊梁骨上戳。


    今日卻這般吹捧誇讚他……著實不易。


    辛敖便不得不又想說那句話了。


    不愧是寡人的種!


    雖然沒一個是他生的。


    那又何妨?


    辛敖飄得險些有些找不著邊兒,但畢竟還是沙場上拚殺過來的帝王,他心智堅定,於是高興過後,他便又拉著個臉,沉聲問:“就因你能做的事不多?所以你便禍害帝姬去了?”


    隋離:“……”


    這什麽理解能力?


    隋離:“我隻是想告訴父親,我與父親一樣,不在乎世俗,不在乎規矩,不在乎……”他驀地抬頭,隱晦地望了一眼天。雖說頭上是宮殿的頂,磚瓦阻礙了他的視線。


    “不在乎天道。”隋離擲地有聲。


    辛敖:“哦。”


    他想來想去,也覺得是這麽個道理。


    他行事就猖狂肆意,哪管別人死活?


    今日辛離學了他,倒也沒什麽不對。但是、但是……但是不能這樣輕易,對,不能這樣輕易。


    “你與太陽是何時好上的?”辛敖眯起眼問。


    隋離隻好編了編:“幾日前。”


    “當真?”


    “嗯,正是那日楚侯領著辛規來向太陽求親,我心中一時憤怒至極,這才察覺我心中喜歡她。”


    狗日的楚侯。


    狗日的辛規。


    不然辛離還能晚幾年才發現……沒準兒晚幾年都發現不了。


    辛敖不高興地在心裏罵了幾句髒話。


    辛敖又問:“你可曾逼迫她?”


    隋離隻與他四目相對,眼底含著一絲笑意,並不說話。


    辛敖與他對視一會兒,便自個兒覺出了答案。


    帝姬那個脾氣……偶爾不想同他玩了,連他也不搭理。哪有人能逼迫得了她?


    但不管。


    辛敖很快又找到了一個可批判之處,他怒聲道:“你們二人為何瞞著寡人?既然幾日前好上了,為何不同寡人說一說?”


    隋離道:“前幾日父親還為無極門的事煩心,若再將此事拿出來說,父親豈不是更煩心?”


    說得很有道理。


    但那是煩心不煩心的事嗎?


    分明是你二人……


    “總歸是你二人私下有了秘密,還不同寡人說了。”辛敖冷哼。


    隋離反勸他:“父親可千萬不要將這話拿去說給太陽聽。”


    “為何?”辛敖不快。


    “她若聽了,該要又想起來問你,為何偷偷帶我到日月壇畫符,沒帶她了。”


    “……”有理!


    這樣一番話說下來,辛敖胸中怒火早去了七八分。他想來想去,絞盡腦汁,也未能再想到有什麽是可以嗬斥隋離的。


    他扭身欲走。


    走到半途,卻又想起來,這一回,他臉上再沒了那強做出的怒意,他隻是平靜地,皺著眉,注視著隋離,道:“那你可曾想過……你這般體弱,如何許她一生?”


    無妨,等離開了花緣鏡,他與她還有百年,千年。


    隋離腦中甚至驀地閃過了一個荒唐的念頭。


    若不成仙……


    隋離轉瞬把這個念頭按了下去。


    他抬眸再對上辛敖的目光,他道:“既然有她在,便是再艱難,我也不願死。我也不會死。”


    哪有說得這樣容易?


    辛敖心中嘀咕。


    但一時說到生啊死啊的,辛敖心下也生出了一分難受。


    眼下還早,說這些作甚?日後再想便是!


    辛敖再不多停留,步履匆匆朝屏風外的烏晶晶走去。


    隋離卻是怔怔坐在那裏,摩挲了下指尖。


    離開花緣鏡……


    想到此事,他竟也生出一分不舍了。


    外人隻道辛敖性情喜怒無常,十足的暴-君。


    隻是他與兒女說話時,也會像個父親一樣,一會兒暴跳如雷,一會兒紅了眼眶。方才辛敖的眼眶……是紅了罷?


    父親啊……


    這個詞從他舌尖滾過,徹底重新被賦予了另一層含義。


    辛敖似是怕隋離說謊,出來後便又拉著烏晶晶要問她話。


    烏晶晶吃了一半,又還沒去沐浴,總覺得自個兒臭臭的,便禁不住坐遠了一些。辛敖見狀很是不爽。總覺得有了今日作開頭,日後這兩個小的隻怕更愛湊在一處去了,到時候還不把他忘個幹淨?肯定是連與他同坐都不肯!


    辛敖壓住心中不爽,還是問一模一樣的話:“方才怎麽一回事?”


    小妖怪向來不覺得羞,她大大方方地道:“我親了親辛離,他也親了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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