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士們驚異的聲音驟然響起。


    縹緲宗主也回頭望去,這一看臉色就變了。


    隋離一路行來,自然是耽擱不得時間的,於是用了縹緲宗的法器。


    法器自然也不是一般的法器。


    那是縹緲宗的飛雲帶!


    寬若河流飛騰空中,輕若絲帶在雲間卷舒,遊動而過時,綻著淺淡的銀光。


    但這點銀光,在隋離走下飛雲帶後,轟然崩塌了。


    也不知隋離使的是什麽法術,強行馭動法器,以致法器承受不住……儼然成了用一次就完蛋的物品!


    給旁人用倒也就罷了,偏伏羲宗是縹緲宗成為修真界第一的最大阻礙。


    縹緲宗主心中怎麽能舒坦得了?


    但他還是將所有波瀾都隱入胸中,客客氣氣地露出笑容,往前迎去。


    隋離卻目不斜視地從他跟前走過,直奔那道神君的虛影。


    “隋、離。”這廂季垣也咬牙切齒地從喉嚨裏吐出了聲音。


    他整個人幾乎都被血色覆蓋住了,這讓他繃緊的五官顯得更加猙獰。


    “我還以為你要借他人之手除掉我,安心躲在背後做你的縮頭烏龜。”季垣譏諷地道。


    護法在一旁艱難地咽了咽口水。


    也許……也許此時比起嘲諷,逃跑更能保得住性命?


    季垣似是看出了護法的想法,轉頭道:“邪修便應當是沒有骨氣的東西嗎?”


    護法渾身一震,壓下了心中逃跑的欲-望。


    正道修士未必比他們光彩。


    可先前大戰,邪修一路暢通無阻,輕而易舉便摧毀了那些小門派。那時雖有門派投敵,但仍有修士不肯輕易低頭。


    既如此,他們在遇上逆境時,也不該掉頭就逃!


    “你先蠱惑凡人,投到你邪宗門下,使他們稀裏糊塗丟了性命,又投魔藤至我的食物中。若為道義,今日誰都能殺你。”隋離的聲音平靜響起。


    季垣搖頭,糾正他道:“卻未必人人都能殺我。”


    他直視著隋離:“你嗎?你能殺我嗎?”


    寧胤在不遠處都忍不住臉皮抽動了下。


    這是一種何等諷刺滑稽的場麵。


    隋離也許都不必動手。


    在發現這些魔藤本就來源於清源仙君的仙體之後,隋離隻消動動念頭便能……


    寧胤的想法剛行進至這裏。


    周圍修士抑製不住地從喉中爆出了驚呼聲。


    這將是他們永生也難以忘記的一幕——


    如同種子破開土壤。


    枝蔓破開了邪修的皮膚,撐出無數個猙獰的口子,在那一瞬間將他們變得麵目全非。


    那些困擾他們許久,令他們萬分憎惡的魔藤,它們飛騰而出,直奔向隋離的方向。


    “道君小心!”


    在多個修士驚恐的喊聲之下,那些藤蔓沒入了隋離的身軀,它劃破了隋離的衣衫,穿過了他的血肉。


    眾修士望著這一幕,感覺到一陣頭皮發麻,甚至不自覺地倒退了半步。


    “明亦仙君!”


    “仙君,道君他……”


    他們在這時候本能地轉頭向明亦求救,但卻發現明亦穩穩盤腿坐在那裏,麵上的表情反而還變得更平靜了,似是對這一幕早有了預料。


    明亦深吸一口氣。


    那持劍的神君虛影陡然消失無蹤了。


    這位與清源仙君可是死敵。


    哪怕隻是一道法相,也極有可能激出清源仙君源自本能的殺意。到時候掉頭和神君的法相打起來了,那就好笑了。


    明亦知道內裏。


    但落在其餘人眼中,就著實叫他們摸不著頭腦了。


    直到邪修慘叫的聲音傳入耳中,他們才恍然回過了神。


    而那廂隋離緩緩走到了季垣跟前去。


    失去了魔藤,季垣那張顯得猙獰的麵孔反倒還於了原本清俊的模樣。


    季垣將隋離上下一打量,咳出一口血沫子,這才不冷不熱地道:“看來寧胤是成功了,魔藤的確種到了你的身上。但為何會有今日的變故?”


    眾人還顧不上去驚詫於邪修們統統被“收繳”了魔藤的大反轉。


    他們捉住了季垣這段話裏,最不該出現的一個名字:


    寧胤。


    “寧胤劍尊,季垣所說是何意?”


    “是啊,什麽叫做看來寧胤是成功了。”


    他們禁不住投去了懷疑的目光。


    寧胤麵色陰冷,一言不發。


    加上白頭蠱給他造成的麵容的異狀,此時便猶如惡鬼一般。


    他就知道!


    隋離帶他來這裏沒什麽好事!


    這幾日隋離之所以隻是折磨、羞辱他,而非是直接殺了他,便是要他在眾目睽睽之下被審判罷了。


    “道君可知此事怎麽一回事?”有修士沉不住氣忙問道。


    隋離也沒有開口。


    而出聲為他們解答疑惑的,卻是季垣。


    季垣笑道:“怎麽?諸位還想不到嗎?縹緲宗之中,守衛何其森嚴?更何況還有你們的仙君駐守,何人能悄無聲息潛入到隋離的身邊,將魔藤的種子投入他的食物之中?”


    “內鬼!必然隻可能是內鬼!”縹緲宗主禁不住激動地接聲道。


    等說完,他才意識到有些許失態,於是整了整袖口,又往明亦的身旁退了退,並平息了神情。


    若能坐實寧胤的罪責,自然有利縹緲宗。


    “不可能!”說這話的卻是一個小宗門的修士。


    修士神情憤怒地道:“這並非是道君第一次冤枉劍尊了,先前說劍尊私藏妖物也是如此栽贓手法。可那日,那日,嗯,說得很清楚,明明是道君的道侶,那位烏姑娘才是妖物。今日可想而知,也不過是旁人栽贓所為罷了……”


    季垣再度笑出了聲:“栽贓?如何栽贓?我與隋離聯手嗎?”


    是啊。


    這二人可是情敵。


    誰人都可能聯手,唯獨他們不可能!


    說起來,隋離道君正是因為那次妖物指認的事件,才與寧胤劍尊結下了恩怨。


    而季垣也與道君有奪愛之仇。


    這麽一看,季垣和寧胤聯手,就顯得合理多了。


    可那小修士仍舊不服,他臉上憤怒更甚,咬牙道:“胡說八道!胡言亂語!這分明是離間之計!先前正邪大戰,寧胤修士在其中出了不少力,在戰場上是如何奮勇,眾人都是曆曆在目的……”


    眾人聞聲沉吟。


    不錯啊,先前大戰,寧胤何等賣力?幾乎是要舍身忘死,隻求為劍宗重新正名。那時不少修士都暗暗改正了心中對寧胤的看法,更甚至又多了些崇拜者,便如這位小修士一般。


    “更何況,他連日在疲累之下與邪修交手,最終一時不察,才被你等鑽了空子。那日正是你下的狠手,那水火不侵的魔藤,生生在劍尊胸口開出了一個大洞,劍尊因此身受重傷……”小修士越說越怒。


    但在修真界中資曆更長些的老狐狸,已經咂摸出這其中的不對勁了。


    那日寧胤被魔藤穿胸而過,使他重傷,原來是季垣動的手啊!這細細一回憶……不是更顯得太巧了些嗎?


    然而他們沒想到,那廂季垣哈哈一笑,開口卻是說出了另一個更震撼的消息。


    “看來劍尊演得很好,將你們所有人都蒙騙過去了。你以為他為何要這樣拚命,為何要受重傷?不過是為了將伏羲宗滅門之後,好洗脫嫌疑罷了。畢竟誰會懷疑一個眾目睽睽之下身受重傷的人?”


    “什麽?!”


    “不可能!”


    “大膽邪修,你可敢對天起誓,你今日所言沒有半點虛假?”


    “他本就是邪修,與我們修行的路子都不一樣,就算起誓老天也奈何他不得。”


    “你說得對,那他如何證明……”


    一時間,這裏全然亂了套。


    眾人麵上或是震驚或是疑慮或是難以置信……各色俱全。


    “我知曉你們不會信,所以一早在寧胤劍尊找上門來時,便記了下來。”季垣艱難抬手,從懷中取出一物,拋擲到空中。


    一旁修士見狀,本能地要抬手去打。


    “別動!那是回影石!”


    所謂回影石,便是效仿雷雨天留影的道理,以特殊術法製出的法器。可以記錄下當時的畫麵,在之後必要時重新放出來。


    不過此物能留下的畫麵很短,它價格昂貴,製造不易,且隻能使用一次。


    因而都是大宗門偶爾才會用一用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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