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玟選了幾樣高檔補品,隨後又想到蔣裔父母應該不缺這些,她有些犯難道:“會不會拿不出手?”


    蔣裔撫了撫她的短發,對她說:“你就是空手上門他們也高興。”


    簡玟一度以為蔣裔在安慰她,直到見到他父母後,她才知道蔣裔沒有誇大其詞。


    他父親坐在輪椅上,家庭醫生一直陪伴在側,他母親已是滿頭白發,雖然看上去是養尊處優的樣子,但歲月的痕跡讓她顯得蒼老。


    蔣裔的大哥是有些富態的長相,人很隨和,大哥大嫂也很有夫妻向,看到簡玟嘴都合不攏。


    簡玟的到來成了蔣家的大事,就連身體不好的蔣爸都一早起來等著兒媳上門,一家人見到是個這麽水靈討喜的姑娘,就更喜歡了。


    簡玟還沒坐一會,就收到了一堆見麵禮和紅包,著實讓她受寵若驚,她無措地看向蔣裔,蔣裔坐在一邊笑道:“給你就拿著,都是家裏人的心意。”


    蔣媽出生在內地,長大後才來了香港,認識蔣爸的那年和簡玟現在一般大,看見她格外親切,滿眼都是歡喜。


    晚飯過後,蔣媽讓家裏阿姨沏了茶,將簡玟拉到一邊喝茶閑聊。


    雖然是第一次見麵,但蔣裔的家人讓簡玟感覺很溫暖,一路上的顧慮也都煙消雲散了。


    蔣裔和他大哥蔣鎮成坐在另一邊說話,單從氣氛來看,好像蔣裔才是大哥。


    他靠在沙發上神態自若,反倒是蔣鎮成坐在沙發前端,向他傾著身子不停在說著什麽,蔣裔偶爾回個兩句。


    蔣媽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對她說:“阿升在香港這邊的公司現在是鎮成在打理,他就不是做生意的料,以前總要他弟弟給他擦屁股,這些年才上道,鎮成待在我身邊我還要總為他操心,阿升就省心多了,除了婚姻大事,這下好了,總算有了你。”


    蔣媽扯過簡玟的手,笑道:“是阿升追的你嗎?”


    簡玟愣了下,也笑了:“應該是的。”


    蔣媽眉眼裏滿是慈愛:“他有什麽想法都擱在心裏,我還一直擔心他這性格遇上喜歡的女孩子也不主動。他小時候不是這樣的,從前挺開朗的,長大了就不跟人交心了,唉......”


    簡玟聽來不免感到心酸,在他父母眼裏,兒子隻是長大了,有了自己的生活才跟他們不再親近,縱使蔣裔買下了太平山上的別墅,給父母家人提供了優渥的生活,但到底他不再是那個熟悉的蔣鎮升了。


    簡玟反握住蔣媽的手:“他隻是不喜歡表達,心裏都記掛著您的。”


    她的話讓蔣媽感到了一絲安慰。


    她對簡玟說:“樓上房間給你們重新布置過了,來了就別急著回去,在家安心住著。”


    簡玟眼裏泛起笑,說“好”。


    她明白,蔣媽是想多留兒子在身邊。


    她的目光轉向蔣媽身後牆上的畫,那是一雙栩栩如生的手。


    蔣媽回頭瞧了眼,對她道:“這是阿升畫的,我帶他去大帽山寫生,回來他沒畫出什麽風景畫,反倒把我捧泉水給他喝的手畫了下來,這幅畫後來還獲了獎,那時候啊,他才十三歲。”


    蔣媽說起畫的由來時,滿眼都是驕傲。


    簡玟很少看見以手作為主角的畫作,“畫馬難畫走,畫人難畫手”,想把手畫好不容易,這幅畫手掌的紋路、手腕的青筋和手心泉水映襯的光感都細致入微,將一個母親對孩子的照顧以這種特殊的形式表現了出來,怪不得這幅畫深得蔣媽喜愛,還掛在了家裏。


    十三歲的他已經具備了很強的觀察力,在繪畫上麵,他有著異於常人的天賦,又得到了後天的培養,所以蔣媽總是惋惜道:“小時候那麽喜歡畫畫,也不知道為什麽說不畫就不畫了。”


    ......


    晚上,簡玟站在半圓弧的陽台上,兩岸繁華盡收眼底,她在那站了很久,直到蔣裔從浴室出來,腳步聲逼近,她望著整個維多利亞港,出聲道:“記起我之前,你有喜歡的女孩嗎?”


    蔣裔睨了她一眼,坐在她身後的榻上,回道:“談不上。”


    簡玟回過身來,挑起眉梢:“那就是有了?”


    “住在九龍的時候,有個跟我同校的女孩經常等我一起放學。”


    簡玟眼裏閃著動人的光,盈盈地笑著:“然後呢?”


    蔣裔抬眸道:“沒有然後了,想起你以後,跟她說清楚我有喜歡的人了。”


    簡玟的笑容一點點斂了下去,不是因為曾經有女孩追求過他,恰恰相反,如果他沒有想起她,他可以和其他男孩子一樣,在最美好的年華裏與同齡的姑娘戀愛,盡情地享受青春,這或許才是他應該擁有的人生,不用背負沉重的記憶,也不用在茫茫人海中尋找她的身影。


    她眼裏覆上了瑩潤的光,問道:“如果那時候沒有想起這一切,你會做什麽?”


    蔣裔神情滯了片刻,出神道:“繼續深造,辦更多畫展。”


    簡玟深深地凝望著他,仿佛看見了他的另一種人生,獲得屬於他的成就,有家人陪伴,了無遺憾地過完一生。


    “在珠海時,我許的新年願望是下次再來這裏,身邊還是你,現在實現不了了......”


    她纖弱的身軀透著深深的無力感,夜風四起,春去夏來,終究抵不過命運的輪回。


    蔣裔低垂著眉眼,半晌過後,聲音伴隨著夜風向她飄去。


    “九祖巫一脈在遠古時期信奉燭九陰,很多巫法都是以火祭天,開眼為晝,閉眼為夜,晝夜不停。其實瑣羅祖埃早暗示過解咒的法子了,打破晝夜,得以平衡。”


    簡玟抬頭望著蒼茫的黑夜,月亮掛在天際,偶有繁星透出微弱的光線,日夜輪轉本就是這世間的規律,又怎麽可能打破呢?


    長久的沉默以後,她收回視線看向他。


    “如果可以實現一個願望,你希望是什麽?”


    蔣裔沉寂地坐在那,夜色悄無聲息地帶走了屬於他的光亮,留給他一片無法抹去的灰暗。


    簡玟以為他會說希望打破這種輪回,希望不再想起前程往事,希望這一切不過是一場夢。


    卻聽見他說:“在相仿的年齡遇見你。”


    她的視線逐漸模糊了。


    無論是這一世的蔣鎮升,還是上一世的陳少昭,亦或是往前很多世,他們的年齡一直是錯開的,他出生的時候,她還沒有來到這個世界上,他飽經世事變遷,才遇見涉世未深的她。


    隔著歲月、人海、命運,相念相惜永相失。


    打破晝夜,這奇妙的緣分也就從此消失在世世輪回之中了,他從沒在合適的年齡裏找到她,戀愛、結婚、生子、共度餘生。


    又怎能甘心?


    作者有話說:


    還有兩章叭。


    第62章


    大地陷入沉睡, 靜謐的夜透出幾分吊詭的氣息,蔣裔的手機在這半夜突兀地響了起來,他走進屋中接起電話, 鍾總著急忙慌地說信帆負責人跑到高樓上鬧自殺。


    蔣裔蹙了下眉, 對電話裏交代道:“把話帶到, 讓他背後的人來見我, 我會給信帆一條生路。”


    掛了電話他回過頭去迎上簡玟的目光,她出聲問:“能找到他嗎?”


    蔣裔嗓音發沉:“他在境外。”


    簡玟眉宇間含著擔憂:“他會現身嗎?”


    “人隻要有牽掛就不可能無堅不摧。”


    ......


    夜裏,簡玟感覺時冷時熱, 一會像睡在冰窖裏, 一會又掉進了火爐, 身體裏仿佛有兩股力量拉扯著, 五髒六腑都移了位, 不受自己操控。


    白天的時候她的狀態會好一些,還能和蔣媽聊聊天, 但這種冷熱交替的感覺說來就來,沒幾天, 又開始發起了燒。


    燒到最後人都是糊塗的, 就感覺自己像燃著的柴火, 皮膚和骨頭被反複炙烤著, 痛入骨髓。


    稍微恢複了點意識後,她閉著眼睛喊蔣裔, 他寬大的手掌將她握在掌心, 她微弱地睜開眼, 還在擔心著:“我......有沒有嚇著你爸媽?”


    蔣裔眼裏布滿血絲, 不知道多久沒好好休息, 他告訴她:“他們不知道, 我晚上帶你走的,你看我們在哪?”


    簡玟緩緩側過頭去,舷窗外是湛藍的大海,她氣息輕緩地問:“我們在船上?”


    他緊緊攥著她的手說:“快到聖淘沙島了。”


    “是哪裏?”


    “新加坡。”


    簡玟的精神稍稍好了些,他們在新加坡玩了幾天,瘋起來的時候簡玟拉著蔣裔坐纜車,故意甩掉了跟著他們的手下,和他在高聳入雲的地方接吻,坐42米的雙軌雲霄飛車,去烏節路揮金如土,在萊佛士的英式建築裏喝下午茶,聽他說起殖民時期的往事。


    身體扛不住的時候,他再次帶她上了船,他們在海上飄蕩,看盡潮起潮落,簡玟的身體一天不如一天,昏睡的時間也越來越長,船上配了專業的醫生,燒起來的時候簡玟無法進食,隻能靠輸液維持基本機能。


    沒人知道她下一次醒來會是什麽時候,或是在睡夢中告別了這個世界。


    她喜歡看海,隻要醒著的時候總是坐在舷窗邊上,抱著自己瘦弱的身軀對他說:“我本來答應你媽媽多住些日子的。辦好後事,你多回家陪陪你爸媽吧,不要跟他們說我不在了,他們都這麽大歲數了。記得把我帶回家,我爸媽還在家等我......”


    他望著她,向來沉穩有力的眸子此刻卻像被人擊垮,支離破碎。


    她說:“我可能患上深海恐懼症了。”


    他要拉上舷窗,她卻不肯。


    人的恐懼來源於未知,不知道海底會有什麽可怕的東西,不知道盡頭在哪裏,飄蕩在深海裏,天地萬物之間,人變得渺小,仿佛隨時會被巨浪吞噬。


    正是因為這種未知,反而讓人在絕境中仍然保留著對奇跡的渴望。


    簡玟身體稍稍恢複後,他們停在澳門待了幾天,謝方年也趕來了澳門,看見簡玟後心裏生出了悲涼,不過一些日子沒見,她眼裏的光便被摧殘得無影無蹤,像個隨時要與這個世界告別的軀殼。


    簡玟進了賭場後才變得精神些,她化身為嗜賭為命的賭徒,揮霍著手上的籌碼,甚至有時候蔣裔半夜醒來發現人不在房間,總能在賭場裏找到她。


    那麽喜歡睡懶覺的人,現在卻變得越來越不愛睡覺,總要和黑夜頑強地抵抗,直到看見晨曦的光亮後,她才讓謝方年去幫她買包煙來。


    謝方年看了眼蔣裔,蔣裔沒吱聲,點了下頭,謝方年便去買了包女士細煙來遞給她。


    簡玟穿著包臀裙,翹著腿勾著高跟鞋坐在一邊低頭點煙,她化了很濃的妝,五官顯得精致嫵媚,掩蓋住了蒼白的氣色,隻是發抖的手腕暴露了她早已掏空的身體。


    一隻手伸了過來,替她點燃了煙,簡玟抬眸看了蔣裔一眼,空洞的眼神有了細微的聚焦,在他收回手的時候再次渙散。


    幾天來無論輸贏她始終毫無波瀾,手中的籌碼隻是任她消遣的玩具,縱使一把輸掉上百萬也不值得讓她掀一下眼皮。


    她闊綽瘋狂的行徑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一個長相身段養眼且富有的年輕女人,總會吸引陌生男人對她的興趣。


    簡玟坐在那裏抽煙的時候,就有男士主動上前搭訕,給她遞了名片,邀請她去他的房間坐坐。


    烈焰的紅唇勾起冷笑,簡玟夾著名片看向蔣裔,他隻是坐在一邊沉靜地望著這一幕。


    她掐滅了煙,起身朝他走去,晃了晃手中的名片,彎下腰來對他說:“我要是跟那個人去放縱一下,你應該能理解吧?”


    謝方年大驚失色,蔣裔眼裏是攝人的光,周身布著壓抑的氣息,卻沒有出聲阻止。


    簡玟笑得顛倒眾生,這是她這麽多天以來最發自內心的笑,她似乎體會到了淩安的樂趣,看著他隱忍凶殘的模樣,的確是件苦中作樂的事。


    簡玟直起身子朝著那個陌生男人走去,謝方年慌忙低身道:“蔣先生,我去處理吧。”


    蔣裔抬了下手,望著簡玟停在那個男人麵前,和那人有說有笑。


    就在那個男人覺得勢在必得的時候,麵前的女人表情突然冷了下來,翻臉比翻書還快,隨後將名片遞還給他,轉身就出了賭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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