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之煜更氣的卻還是自己。


    他的誤解,不信任,那麽多年的遺憾……全部匯聚在一起,成為一道重重的喘息。


    此時,耳邊是熟悉的聲音,將他拉回現實。


    謝之煜坐在沙發上點了根煙,語氣輕柔地對電話那端的餘檀說:“我在外麵。”


    他那隻夾著煙的手輕輕顫著,聽著餘檀的聲音,想著這些年她藏在心裏的委屈,心裏如刀絞般泛著疼。


    該怎麽辦啊?


    他要怎麽做才能少一些愧疚?


    才能再愛她一些?


    餘檀忽然就來了一句:“謝之煜!你去死!”


    謝之煜不怒反笑,聽到她生動的語氣,忽然也跟慢慢活過來似的:“嘖,好端端的,罵我幹什麽。”


    餘檀說:“你這個人怎麽這樣啊,自己去風流快活,把我一個人留在這裏幹什麽!”


    “我馬上回來。”


    “你永遠也不要回來!”


    “大概二十分鍾就回來。”


    餘檀將手機“啪”的一下掛斷,氣呼呼地拉起被子遮住自己的腦袋。


    她真的氣。


    那麽大的房子,她就一個人。


    想到今晚謝之煜以前的那些狐朋狗友,餘檀就更氣。


    都不是什麽好東西!


    怒氣掩蓋了心底的那點害怕,餘檀索性下床洗漱。


    這邊。


    謝之煜收了手機,坐在沙發上緩了一會兒,他繼續抽著手上這根煙,用力抽著,兩頰凹陷,再吐出濃重的煙霧。


    煙抽了一半,直接在指尖碾碎猩紅煙頭。


    謝之煜轉過身狠狠拎著元儀的衣領:“你以後再敢找她,你試試。”


    元儀這麽多年在外打拚,也不是被嚇大的,她麵上波瀾不驚,抬眼看著謝之煜:“這世界就那麽小,難免抬頭不見低頭見……”


    謝之煜咬著牙,怒吼:“shut the fuck up!”


    元儀終於被驚嚇,縮著脖子看著謝之煜。


    謝之煜狠厲的神色,如猛獸盯著腳底下渺小的生物,用粵語道:“是不是聽不懂我在說什麽?那就麻煩你給我聽清楚了,這輩子,不要出現在餘檀的麵前。聽到了嗎?”


    地地道道的粵語,忽然讓元儀意識到,眼前這個人不僅是她的兒子,他的背後還有一整個香港謝家,那不是她能夠惹得起的家族。


    最終,元儀還是咬著牙,緩緩點了點頭。


    人走後,元儀歎了口氣,自嘲地笑了笑。


    這麽多年,她自詡聰明,在人前也算是風光無限。也就隻有這個兒子,她實在沒有辦法。


    年輕時是想利用謝之煜而從香港那邊獲得自己想要的利益,現如今,謝之煜早就不是她隨意操控的玩偶。等到忽然意識到所謂的金錢和權利不過是浮生夢一場,也是為時已晚。


    *


    元儀這一住處離謝之煜那裏並不算遠,整個城市好地方就那麽幾塊,被瓜分規劃,抬頭不見低頭見。


    謝之煜低頭上了車,夜色攏他一身的冷厲,怎麽都滅不去他身上的怒氣。


    大晚上的,他又打了一通電話,讓人安排元儀的住處。


    坐在車上,謝之煜腦子裏一陣陣地泛疼。他降下車窗,閉著眼,讓冷風吹在自己的臉上。


    他想著餘檀,滿腦子都是餘檀。


    掏出一根煙叼在唇上,用手攏了攏火機點燃,猛烈吸食一口,麻痹自己的心髒。


    抽煙是什麽時候學會的?


    是意識到自己喜歡餘檀的時候。


    高一。


    謝之煜並非趕潮流耍酷學抽煙,他發現煙這種東西好像能帶走一些燥鬱,從此一發不可收拾。從一天幾根,到十幾根,再到一整包。


    有一次餘檀走到他的身邊聞到煙味,蹙眉:“你該不會也和那些男孩子一樣抽煙吧?我最討厭男孩子抽煙了。”


    謝之煜便從不在餘檀麵前抽煙,躲著她抽,有煙味的時候也不去她麵前晃悠。


    高三上學期,謝之煜和元儀鬧翻後,楊老師主動收留了他。從小看著長大,本來謝之煜就喊楊老師一聲幹媽,進到餘家也就是多一雙筷子的事情。


    自謝之煜搬進餘檀家,兩個人徹底成為抬頭不見低頭見的關係。


    兩個人關係最好,也最曖昧的一段時間,大概也是這個時候。


    學業緊張,餘檀在學習上吃力,每天都是精神高度緊張地複習功課到深夜。想考一個理想的大學,想讓楊老師滿意。


    恰恰相反的是,謝之煜的成績卻不錯。


    在學習上,謝之煜一直是吊兒郎當的作風,很典型的就是上課不認真考試考滿分。他自幼英語就好,這門功課幾乎從來不聽就可以得滿分,其他幾門功課也像英語一樣好像對他來說都是灑灑水。


    給謝之煜睡的那個房間原本是個書房,有一張大桌子,餘檀要寫作業的時候便來到他那兒,和他一起。


    氣人的是,謝之煜寫作業太不認真,一個題目看一遍,腦子裏一過,連筆都懶得動。


    餘檀不懂的問題太多,求他幫忙解答:“謝之煜,你告訴我這道題目怎麽做唄。”


    謝之煜總是神情懨懨:“問我幹嘛,問楊老師啊。”


    餘檀一貫愛動手動腳,掐他一把:“你教我一下會死啊!你教不教!”


    謝之煜疼得一個激靈:“教教教,我教總成了吧!”


    那段時間兩個人真的是朝夕相處,一起上學,一起放學,一起寫作業,一起吃早餐。


    謝之煜的屋子裏有餘檀的氣息,他的身上是和她同款香味的洗衣液,他的書包裏還會不小心收了她的習題。


    有一次餘檀在謝之煜的房間裏寫作業睡著,迷迷糊糊的就躺在了他的床上。等謝之煜進屋後,就看到她躬著身子,一隻熒白的腳懸空在床畔。


    謝之煜那顆心撲通撲通跳著,真就是有足夠的定力,才沒有撲過去。


    到底,也沒有那麽正人君子。


    為了放鬆一幫人去遊樂園玩,挑選最驚險的鬼屋。抹黑的環境,謝之煜仗著自己視力好,低頭親吻餘檀的唇。


    哪懂什麽是接吻,就那麽純情地唇碰唇,就緊張得要命。


    事後還把責任推給她,要她負責:“說說吧,老子的初吻你打算怎麽賠?”


    餘檀那天是真的慌了,出了鬼屋之後還心神不定的,真以為是自己不小心吻了他。


    可她也很委屈的樣子,說:“謝之煜,那也是我的初吻好不好!”


    謝之煜當然知道,他再清楚不過,他要的就是她的初吻。


    在幼稚的年紀做著幼稚的事。


    謝之煜簡直最幼稚不過。


    南方很少會有積雪。


    餘檀從小到大也沒見過幾次大雪。那年的春節前夕,c城倒是破天荒下了一場大雪,積雪足夠堆一個小腿高雪人的程度。


    謝之煜才見識到餘檀有多愛玩雪,一雙小手凍得發紅,也還要玩。他看不下去,把她的手拉過來放在自己溫熱的掌心,輕輕搓著,給她一點溫度,讓她別貪玩。


    餘檀說:“可是小之之,我長那麽大才看一次這麽大的雪,不痛快地玩一次也太可惜了吧。”


    謝之煜:“你想看雪,中國北邊這會兒都是雪,隨時買張機票過去就行。手給凍傷了,有你好受。”


    餘檀那麽怕冷的一個人,一到冬天的時候經常手腳冰冷,懷裏總要抱一個熱水袋。


    手心還是不夠暖,她的手太涼了,他的手很快也跟著一塊兒冰冷。


    謝之煜便拉開自己的衣服,將餘檀的雙手放到自己的身上。她總是說他的身體是個火爐,大冬天的穿那麽一點也不怕冷。隔著一層衣服,沒有貼到皮膚,所以能夠接受。


    餘檀卻故意把手鑽進謝之煜的衣擺下,冰涼的手心貼在他小腹滾燙的皮膚上,笑嘻嘻地說:“小之之,你身上好暖和呀!”


    是真的冰,謝之煜被她那隻冰手凍得一個哆嗦。但也沒有拍開她的手,放著就放著吧,能快點暖起來就好。


    意識到距離太近,餘檀眨巴著一雙大眼看著謝之煜,心跳好像跟著漏了一拍。


    那時候謝之煜已經那麽高了,她必須得仰著頭才能看他。從那麽近的距離看他,忽然覺得他有些陌生,又覺得那麽好看。


    在感情這件事上,餘檀是真的遲鈍,身邊的女同學隔一段時間換一個暗戀對象,問餘檀有沒有喜歡的人。


    餘檀想了一圈,搖搖頭,真沒有什麽喜歡的。


    她甚至不知道,到底怎麽樣才算喜歡?


    同學說:“這種喜歡,是在人全中第一眼就能見到對方,不見到的時候也想在他麵前晃一眼,上學最大的動力就是能夠遠遠見他一麵。”


    餘檀那會兒腦子裏瞬間想到一個人——謝之煜。


    可一想不對啊,她怎麽可能會喜歡謝之煜。


    從小到大他們關係真的太親近了,她真的隻是把他當成自己的家人。


    那場大雪,餘檀的手掌心還貼在謝之煜的皮膚上,她忽然開口問他:“謝之煜,我們到時候一起去北方的大學好不好?這樣的話我每個冬天就能看到雪了。”


    謝之煜還是一副波瀾不驚的模樣,說:“到時候再說吧。”


    香港那邊的意思,是讓謝之煜大學去香港,不然出國也行。謝之煜當然是沒有這個意願的,他還想著找機會問問餘檀是什麽想法。


    沒想到餘檀竟然會主動邀請。


    餘檀深怕謝之煜拒絕,纏著他:“不要到時候再說啊,就現在說清楚,我們一起去北方上大學,就我們兩個人,到時候相依為命。”


    謝之煜被逗笑:“誰跟你相依為命?”


    餘檀:“我啊我啊!誒,你答應我了是不是,就這麽說定了啊!”


    謝之煜還想說話,餘檀直接伸手捂著他的嘴,她的手掌心終於溫暖了一些,緊貼著他冰冷的雙唇。


    “謝之煜,我們就這麽約定了好不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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