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嚴重的一次是初二的時候,他騙我去教工電梯等他。然後把我推進去,抽走了鑰匙。那種電梯一旦被拔了鑰匙就會停止運行,漆黑一片,根本打不開,隻能等第二天保安來開電梯才行。但要是那樣的話,我早憋死了。”


    周苓也心髒仿佛被一隻手揪緊,幾乎窒息,“然、然後呢?”


    “還好那天雲想在她媽媽辦公室裏寫作業,回去的晚,下樓時聽到了我拍電梯門的聲音,讓她媽媽找保安打開了電梯。我醒的時候在醫院,醫生說我可能患上了空間幽閉症。就是因為這事,婆婆才要懲罰陳陽,陳陽也才輟學逃走,有了後麵一係列的事。”


    “雲想她媽媽……?”


    “是學校老師,雲想當時和我是同學,本來不熟,後來才認識。”


    肖訴今口吻平淡,比起講到婆婆時的哽咽,他對自己的過去反而有種事不關己的態度。要說還有什麽別的情緒,那應該是——緊張。


    對,他在緊張。


    因為手指勾著塑料袋,所以摩挲時,塑料也會發出聲響。


    響聲從他說自己被鎖在櫃子裏開始,就沒有停過。


    許是公園裏綠化做得好,即便那邊的廣場舞音樂震天響,這個角落也沒有太大的雜音。反倒是因為有了襯托,讓這邊太過安靜。


    周苓也問了一句就斂聲不語,垂眼盯著手裏快化的甜筒,出神。


    “想什麽?”肖訴今回過頭,看著她。


    周苓也抬頭,“想回去把這個扔他臉上。”


    “陳陽?”


    “嗯。”


    “連趙心怡都打不過,你不怕了?”肖訴今可還記得那天女孩兒認認真真分析戰鬥力的模樣。


    周苓也當然思考過這個問題,“我知道。那學長,你打得過吧?”


    肖訴今不置可否,“嗯。所以,你想我幫你打他?”


    “可以嗎?”女孩兒睜著大眼睛,哪怕燈光暗昧,也能看見她眼裏的謹慎討好。


    “你為了幫我出氣,然後讓我幫你打他?你覺得,咱們最後誰欠誰?”肖訴今戳破她的好意,但不是出於嘲諷,他鄭重地說,“周苓也,你怎麽,不關心別的?”


    周苓也承認自己就是為了哄他開心,不想讓氛圍太壓抑,可她確實不知道她還應該關心什麽別的。


    “關心什麽?”


    肖訴今繃緊唇線,深色的瞳孔幾乎融進夜色,帶了些審視意味,想要從她臉上搛出幾分真誠、幾分虛偽。幾秒後,他放棄了,因為他看不見任何東西。


    哪怕同情。


    “你剛才聽到那些人說的了,福利院出來的孩子,沒幾個是好的。在遇見你之前,我會抽煙喝酒打架,壞孩子經常幹的事我幾乎都幹過。以後走上社會,我也背負這樣的印象。我們是注定了,落後於起跑線的一群人。”


    可你不一樣,你生在羅馬。


    一個多月前,周苓也覺得肖訴今的溫柔透著古怪,一切恰到好處,如海市幻夢。那時,鍾聲告訴她,這個優秀到看起來完美無瑕的人,骨子裏透著自卑。


    她現在懂了。


    他總能察覺到別人的注視,因為他時刻在意被人關注的印象。


    他隨時溫柔謙和,因為他既想掩蓋自己的過去,又想營造一片未來,一個光明燦爛、和過去一刀兩斷的未來。


    周苓也很難體味一個人背負這樣的情緒是如何成長的。


    但她能從他的話音、他的眼神、他的呼吸裏看出,他自卑自損、焦灼焦慮、不安不甘。


    周苓也的眼中確實沒有太多情緒,除了——心疼。


    “學長,你知道有部電影就叫《遇見你之前》嗎?遇見你之前,一切都那麽糟糕,甚至遇見你時,也沒有改變,隻有遇見你之後,生活才天差地別。”


    肖訴今很少看電影,因為緊張不安,他的反應變得遲鈍。


    “沒看過,要不我回去就看?”


    “……你隨意。”周苓也有些心虛,因為這是個愛情電影,剛才不小心就脫口而出了,收都收不回來。


    “學長,”周苓也將融化的甜筒用紙包好丟進垃圾桶,然後把剩下半包餐巾紙遞給肖訴今,“要不,你哭出來?就是紙可能真的不夠。”


    肖訴今氣笑了,“為什麽?”


    “哭出來舒服點。”


    “我現在看起來很不舒服?”


    周苓也不回答,算是默認。


    肖訴今一臉“不和你個小姑娘計較”的表情,“哭就不用了,小姑娘才想哭。怎麽聽個故事,眼睛都紅了?”


    “紅了嗎?”周苓也拿出手機,用前置攝像頭看了看,“真的挺紅哦。”


    “嗤——。碰瓷啊?”明明是他瞎編的。


    周苓也收回手機,小腦袋左看看右看看,做賊似的,肖訴今不知道還以為她終於想開了,準備對他上下其手呢。


    “學長,我有點難過。所以——”


    “你可不可以抱我一下?”


    作者有話要說:


    肖訴今:我還從來沒遇到過這種挑戰,可以,請再來一點


    周苓也:……


    鍾聲:哎,請問大家有看見我那個上洗手間直接消失不見的閨蜜了嗎?


    第44章 頭繩


    肖訴今大腦嗡鳴幾秒,然後會過意。


    其實她真正想說的,不是我難過,可不可以過來抱抱我。


    而是你看起來好難過,要我抱抱你嗎?


    她似是知曉他的怯弱,所以拒絕了從高位發出施舍,將選擇權和主動權交到他手裏。


    周苓也站在長椅前,柔軟長發披在肩胛兩邊,眉眼精致而璀璨,微弱燈光下,白得反光,卻不刺目。


    一秒——


    兩秒——


    三秒——


    ……


    在她數到第二十八秒時,肖訴今站起身,頎長身量遮擋光線。


    “別難過,小姑娘。”他壓下音量,音質低啞。


    隨後躬下脊背,張開雙臂將周苓也攬入懷中,對方柔軟的發絲折在手背和腕骨,沙沙癢癢。他上次就發現,女孩兒身上有股好聞的花草香,具體說不出來是什麽花草,但很獨特,清雅溫軟,和她格外搭配。


    兩顆心髒高低錯落,同時加速,宛如博弈。


    肖訴今十分克製,幾乎沒用什麽力度,手腕輕輕搭在她頸項後,身前也並沒有貼近。真正能算是擁抱的,大概隻有兩顆毛茸茸的腦袋湊在一起,體溫交織,呼吸相纏,又各自望著不同的方向。


    可周苓也卻快要窒息了,覺得電閃雷鳴,風雨如晦。


    “嗡嗡嗡——”。


    這時候,周苓也包裏的手機鬧騰起來。


    “先接電話。”肖訴今鬆開手,轉身看向遠處的廣場舞,說得跟接完電話繼續似的。


    周苓也“哦”了一聲,摸出手機,看見來電顯示才想起來,忘了和鍾聲說了。


    果然,質問聲接踵而來。


    “妹妹,你人呢?我都快去廁所拿抄子撈你了。”鍾聲明顯生氣。


    周苓也:“不好意思啊,我臨時有點事,現在在外麵的老年公園。”


    “老年公園?你提前體驗退休生活嗎?哦,我知道了,你退休以後的生活裏沒有我!我心都碎了!”


    “……”周苓也梗了梗,“那你要過來嗎?”


    問這句的時候,望遠的肖訴今忽然收回視線,轉身看她,眼神微妙。


    她還叫誰來?


    開party?


    鍾聲也有點奇怪,換以前肯定二話不說殺到麵前,抱著周苓也的胳膊哭哭啼啼。但今天不知道怎麽,像受人脅迫一樣,支支吾吾半天,最後說:“那啥,我就不來了。我、我也臨時有點事,你自己去玩吧,有什麽有意思的記得和我分享,我下次再陪你一起去。哎,我打電話,你能不能安靜點?”


    最後一句明顯不是對她說的。


    電話裏也傳出一道清朗調笑的男音,“你不說你心碎了嗎,趕緊打完,我看看能不能給你粘回去。”


    “聲聲,你那邊是還有人嗎?”周苓也問。


    “啊?有個服務員,搞業務呢。那你去玩吧,我掛了啊,拜拜。”


    電話掛斷。


    “打完了?”肖訴今見縫插針問,“來不來?”


    周苓也放著手機,“不來,她還有事。”


    “哦——。”肖訴今拖長了調子,拿出一瓶水擰開,剛想和,偏頭問周苓也,“喝水嗎?”


    周苓也吃了半個甜筒,剛好有點膩,但見瓶蓋都開了,是對方準備要喝的,說了句“我自己拿”,就低下身去掏塑料袋裏還剩的一瓶。


    肖訴今將打開的那瓶遞到她麵前,語氣溫柔又莫名霸道,“就喝這。”


    交給她後,自己提起另一瓶,擰開了咕嘟咕嘟灌了兩口,杏核滾滾,軟骨突兀。


    周苓也小口小口地喝著,察覺兩人間的空氣流動太過緩慢,且逐漸濃稠,她才意識到,自己剛才的一番舉動有多驚世駭俗。


    好、莽、撞。


    他會誤會吧?


    周苓也低著下巴,偷偷覷他幾眼,見對方神情如常,沒什麽變化,繃緊的心弦緩緩鬆懈。


    “學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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