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厭煩隻在他說起陳陽時暴露過。


    不知道雲想說了什麽,他下顎頓了頓,搖頭,薄唇開開合合,速度很慢,最後伸出一隻手和雲想握了下,始終都沒抬起眼皮看對方。


    胃裏鼓脹感越來越強烈,還伴隨腸道輕微的絞痛,類似之前急性腸胃炎那次。周苓也收回目光,上身折下來貼著雙腿,整個人快要蜷起來。


    她給徐芝芝發消息,問能不能送她去一下醫院。


    可能徐芝芝忙著饕餮盛宴,沒注意到手機的動靜,周苓也隻好強打精神,進去叫她。


    剛起身——


    “周苓也。”


    女孩兒轉過頭,臉色白得透明,額間掛了些冷汗,襯得眼睛也亮閃閃、水蒙蒙的,可憐又脆弱。


    肖訴今步子本來就快,後麵直接幾步跑過來,抬手扶著她的小臂,音質沙啞,“不舒服?”


    不知道是不是這三個字有魔力,周苓也嚶嚀一聲,閉眼壓了點水花出來。


    “別哭,告訴我哪兒不舒服?”他的語氣像在哄小孩兒。


    周苓也梗了梗喉嚨,“胃。”


    尾音發顫。


    “那你在這兒等我。”肖訴今把她按回長椅坐下,匆匆進店,一分鍾後出來,手裏抓了把車鑰匙,抬手胡亂找個方向按了一下,不遠處一輛黑色轎車閃了閃車燈。


    周苓也看他這架勢,嚇得更想哭,“你會開車嗎?”


    肖訴今發出一道短促氣音,“會開,放心。”


    他將周苓也攔腰抱起,走過去,單手勾開副駕座位,把人挪進去。自己轉了一圈進駕駛座,轎車順利倒車掉頭,開出巷子。


    出巷口時,周苓也眼角餘光瞥見雲想,不受控製地說:“雲想學姐在外麵。”


    但車沒有停,開得還挺快。


    江大北校門不遠處就有一家醫院,肖訴今把車開進停車場,抱著周苓也往急診方向走。


    周苓也才注意到他眼圈發黑,鴨蛋青的眼白裏爬了幾根細細血絲,下巴長出青茬,看起來很累。


    這才叫去鬼混了吧?


    她被徐芝芝感染了記仇的習慣。


    快進去時,肖訴今呼吸有些急促,表情像是憋了一路話,實在想說的樣子。


    腳步不減,嗓音喑啞。


    “下次,別偷聽了。”


    “直接過來。”


    作者有話要說:


    周苓也:生氣中——


    徐芝芝:生氣中——


    第50章 你聽


    點滴裏或許有助眠的成分,輸完液後,周苓也困得眼皮沉頓,昏昏欲睡。肖訴今去拿了藥,看她正靠在座椅上沒精打采,一肚子想解釋的話都啞了。


    心說等等吧。


    最後把人送回寢室樓下,等身影徹底消失才離開。


    肖訴今回去寢室,剛好李清揚洗完澡出來,他今晚喝了些酒,眼神有些飄忽,看見肖訴今進門,笑著問:“辦完了?”


    肖訴今揉了揉眼皮,沒回答,走去洗了把臉,冷水刺|激下將困意驅散不少,邊擦臉邊反問:“我手機呢?”


    “我|草!”李清揚嚇得醒了神,“忘了,還在店裏躺屍呢。”


    “……”肖訴今那眼神跟要殺了他沒區別。


    李清揚吞吞口水,“要不我明天去給你拿?”


    對方沒說話,算是同意,李清揚死裏逃生一回。


    然後聽肖訴今說:“把你手機給我一下。”


    “幹嘛?報複啊?”李清揚幾步跨過去抄起桌上的手機,像極了母雞護崽。


    肖訴今又困又累,沒力氣和他唱雙簧,眼皮下壓,嚇得李清揚老老實實奉上手機。他點開微信,用李清揚的號給周苓也發了條消息,打字的同時問,“昨晚叫你去草地音樂會,你去了沒?”


    李清揚說起這事就心虛,“昨天臨時被老師拉去幹活,在電腦前大殺四方,哪有時間去享受啊。所以——”


    他忽然福至心靈,拖長了調子,“你昨天提前回來就是為了去草地音樂會?至於嗎?不是說有很大的事必須回去一趟,我以為你家破,呸,不是。說起來,要不是你非要提前回來,你也不至於半路碰上車禍,揣著個沒電的手機去派出所逗留一晚上。看看你那倆眼珠子,什麽樣子都。”


    除了周苓也,肖訴今沒和人主動說起過自己的身世,李清揚都不知道,一直以為他家矛盾複雜,時不時要狗血八點檔那種。


    見對方保持沉默,李清揚更來了好奇心,繼續說:“哎,你為什麽回來啊?不就一社團活動嘛。上一次看你這種症狀,還是你胡說八道那折疊椅是我買的的時候。”


    白熾燈光下,肖訴今臉色很差,撩起眼皮瞅他一眼,意思是讓他閉嘴。


    李清揚當即反應過來,“我去,小周學妹參加的社團?那你完了,我和你說,你絕對完了。小周學妹一看就不是那種隨隨便便能對付的人,你不和她解釋清楚,以後別三更半夜抱著我哭。”


    “……”


    發完消息,肖訴今把手機扔回給他,“回複了告訴我。”


    李清揚感覺他身上有一種計劃好了一切,卻被突發事故衝的七零八落的頹廢感,想起他最近兩天又是家裏有事,又是回來遇上車禍,感歎這人運氣有點背。


    半夜,李清揚正和人組團開副本,殺了一半,突然覺得後背涼颼颼的,扭頭看了半眼,一個人影站在後邊,嚇得他差點心肌梗塞。抬起台燈一看是肖訴今,氣不打一處來。


    “你是我爹,真的,別半夜夢遊嚇人行不行?”


    肖訴今真跟夢遊似的,眼皮半開不合,說話噎人。


    “兒子,明天一定要把你爹手機撈回來。”


    不然就解釋不清了。


    李清揚:“……”


    我擦?


    --


    江城大學占地麵積廣闊,想躲開一個人很容易。


    肖訴今借用李清揚的號想約周苓也一起吃飯,她說最近太忙,推掉了。有幾次從教學樓回寢室的路上看到了,她也遠遠躲開。


    戀愛心理學的老教授這周生病請假,仿佛兩條直線唯一的交點也斷了。


    李清揚見肖訴今頻頻吃癟,樂得眉飛色舞,“我就說吧,看,生氣了吧。”


    肖訴今望著女孩兒匆忙走遠的背影,黑眸閃過慌張。


    像有什麽東西,他把握不住了。


    周苓也確實很忙,期中之後的小組合作內容多了起來,她又報了一個競賽項目,端午過後就要初賽,準備時間所剩無幾,她連著幾天都在圖書館待到閉館才回去,洗漱完還熬夜學習資料,一點多餘的精力都沒有。


    時間就這樣走過了七天。


    新的一周開始,周苓也下了最後一節課,就直奔圖書館,有個小組合作的資料搜集了一般,還沒有整理,距離ddl隻剩兩個小時,晚飯也顧不上吃了。


    等趕完ddl,她耳畔嗡鳴,大腦高強度工作後放鬆造成輕微的暈眩感,空空如也的胃也開始反抗。她看了眼時間,就快要閉館,索性收拾東西回寢室繼續。


    江城天氣反複,幾乎每年夏季都有幾場突如其來的陣雨,周苓也剛走到圖書館大廳的玻璃門,就被門外兵荒馬亂般的暴雨驚醒。


    她想起自己沒帶傘,一時茫然無措。


    走到圖書館外的環形走廊,潮濕水汽撲麵而來,披散的長發被雨風吹得亂飛。雨勢凶猛,短時間內無法預料。


    她摸出手機打開天氣,一直到淩晨兩點都還有雨雲標識,情緒不禁染上鬱結。


    給張美玉和謝曉雲發去消息,她們倆正在從分校區回來的路上,最少也要半小時才到校門。


    又給徐芝芝打電話,沒接。


    周苓也抬眼望向雨瀑,呆了好半晌,左右顧盼,期盼能有相識的人帶了傘。


    眸光乍然停頓。


    雲想站在圖書館最光亮的地方,長裙被風吹得貼在腿上,裙擺濕重,應當等了有段時間。


    也被困住。


    天光昏暗,大雨傾盆,周苓也正要收回視線,就看見一人撐了把黑傘從教學樓方向過來,飄飛的白色衣角濕了大半,那一片白猶如長夜裏的啟明星,瞬間引人注目。


    雲想也看見他,揮了揮手。


    肖訴今邁步走去,毫不猶豫將唯一多餘的傘給了雲想。


    他就是來給她送傘的。


    散照的白熾燈下,雨線斜飛,氣勢凜冽,他們身處其中,地上黑影挨得緊密,連積水都覺得曖昧。


    周苓也斂下睫羽,水汽被風一吹,細細密密的貼滿皮膚,微涼。她摸了摸胳膊,拿起震動的手機,是徐芝芝撥過來的電話。


    “苓也,不好意思啊,我剛才沒聽到電話鈴聲。”回過頭,對旁邊說了一句,“我就說改天吧,幸虧我帶了傘,不然今天都回不去。”


    周苓也停了幾秒,“芝芝你在哪兒?”


    “在校外呢,部長說請我吃燒烤。你吃不吃,我給你帶點回來吧?”


    “不用了,謝謝。”


    結束通話後,雨勢絲毫沒有減小的趨勢。


    周苓也思索片刻,決定冒雨跑一截,去教學樓附近的超市買一把傘。路上行人寥寥,路燈寂寞,沒什麽阻礙。


    她把書包脫下來緊抱在懷中,微弓上身,避免雨水滲透打濕電腦。


    然而——


    剛踏入雨中,背後夾雜濃重濕涼氣息的胸膛就貼了上來。


    雨水隻打了些在她手背上,頭頂撐出大片黑色傘麵,雨水嘩啦啦撞落,黑白光影好似最初版本的默片。


    肖訴今咬低嗓音,三分慍意,“見到我,跑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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