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吧,”池徹挑了下眉,“把你聯係方式補償給我。”


    俞清昀不自覺脫口而出:“我嗎?”


    池徹頷首。


    俞清昀斟酌著言辭,生怕自己自作多情:“如果您對我們西餐廳感興趣的話,可以拿一張我們的名片——”


    “當然不。”池徹立即道。


    他指尖搭上桌麵,姿態恣意散漫,視線緊纏著她不放,“我隻是對你比較感興趣。”


    俞清昀:“……”


    腦子裏很明顯地“哢噠”一聲,一根神經崩裂,像電線一般垂在地上,在腦海裏牽扯出劈裏啪啦的火花。


    心髒都快要繃出嗓子眼了。


    少年眸色似點漆,神情不容置喙。


    見俞清昀沒立即回答,他微微傾身過來:“怎麽,做不到?”


    確實做不到。


    做不到拒絕。


    因為不是別人。


    少年左眼下黑痣像蠱惑,俞清昀身體頃刻間麻掉了一半。


    再次出聲的時候嗓音很是發緊:“不好意思,我現在在上班,可能不太方便……”


    “行,”池徹說,“我等你下班。”


    ……


    那幾天俞清昀整個人都是飄飄忽忽的,像陷入了軟綿綿的雲端。


    池徹說的每句話都反複在她夢境中出現,控製不住地在她口中來回咀嚼。而那隻荔枝味棒棒糖她沒舍得吃,被她放進了極為幹燥的鐵盒裏,生怕融化一丁點。


    仿佛棒棒糖的存在,才是這些如夢幻影般的事情,真實發生過的最好印證。


    暗戀初嚐甜果,漫長黑夜窺見天光。


    似乎極為難熬的日子也因為這,開始有了一點兒隱隱的期待和寄托。


    俞清昀沒有手機,隻能給池徹家裏的座機電話。


    一麵擔心被俞華月發現點什麽,隨時隨地都注意著座機動向,希望著它別在晚上或是早上,俞華月和魏明澤都在家的時候響起;


    一麵又極為矛盾的,沒日沒夜地期待座機會響起那道嘶啞的鈴聲,然後接起,是少年低磁朗然的聲音。


    ——就算真是在早上和晚上,也行。


    隻是。


    她在腦海裏演練的各種可能性,都沒有發生。


    甚至命運都在專門和她作對。


    那段時間,以往忙得不可開交的座機,竟一聲都沒有響起。


    連一點希望都不願意給她。


    那段時間正值盛夏初期,九彎連著下了一周的大暴雨。


    被籠罩在陰暗中的整個城市都被衝刷了個幹淨。


    再次看到池徹這個名字是在學校公告欄上。


    他在之前參加的國際無人機飛控大賽獲得了青年組金獎,學校大發表彰他,紅紙貼滿了整個公告欄,他的名字第不知道多少次地引起了整個學校的轟動。


    俞清昀擠在喧嚷的人群中,仰著頭看公告欄上,少年參賽時被宣傳組抓拍下來的照片。


    側臉清雋利落,黑色碎發懶懶搭在深邃眉眼處,少年兩隻修長手指把在遙控手柄上,眼睫眯縫著,微微抬頭看向翱翔碧藍天空的無人機。


    少年意氣風發,瞳孔裏像盛滿了整個盛夏的熾熱光點。


    旁邊有女生們異常激動的討論聲。


    “啊啊啊這也太不合常理了吧!怎麽會有人這麽帥還這麽牛逼!”


    “對啊!而且他去年就已經保送長北大學了!太厲害了真的。”


    “我要拍下來給我一中的小姐妹分享!這波咱們附中贏定了好嗎?!”


    “嗚嗚嗚我已經開始羨慕他交往過的那些女朋友了,我要是他女朋友真的是睡著都會笑醒。”


    “你算了吧,池徹交往的女朋友可都是大美女類型的。”


    “害,誰不知道啊……我就這麽一說。”


    “對了!你們聽說了嗎!據說一中那個校花最近在追池徹誒!我有好幾個在一中讀書的初中同學說最近經常看到池徹出入一中!”


    “哈?肥水就這麽要流外人田了嗎?”


    ……


    心裏一動。


    俞清昀忽然衝動地做出了個決定。


    人群散去後,她迅速扯了張邊緣的表彰宣傳單下來,緊張又忐忑地塞進口袋,回教室收拾好東西,急忙跑出學校。


    -


    一周後的一個傍晚。


    蟬鳴聲嘶吼,空氣黏膩滯悶。


    俞清昀拿著準備了一周的,精心包裝好的禮物盒急匆匆跑過長流河橋。


    池徹的家就住在她家正對麵的第二棟別墅,門邊有個專門放快遞盒的地方。


    唯恐趕不上時間,汗漬把她鬢發黏在額角也來不及挑開,卻忽地聽見不遠處一群男生嘈雜含笑的起哄調侃聲——


    俞清昀抬頭望過去,腳步倏地頓住。


    慣例是眾星捧月,池徹漫不經心地靠在紅黑機車上。


    眉眼鬆散,輕摟著一個嬌俏女生的腰,垂頭湊到她耳邊說話,女生臉頰紅潤,在一陣起哄聲中打了他一下,而他嘴角隨即挑起曖昧又混不吝的弧度。


    ——就和那天西餐廳,說對她感興趣時的弧度,一模一樣。


    像是一盆凜冬的冰水兜頭而下,美夢破碎,把她淋得狼狽不堪。


    但也瞬間地,後知後覺清醒過來。


    俞清昀突然覺得這段時間的自己好可笑。


    那不過是他的一時興起,和她的自以為是罷了。


    隻是感興趣而已,她又是哪來的勇氣認為能站到他旁邊位置的那個人會是她。


    他是銀河係裏最閃耀的一顆星,一直都是。


    他在的世界,始終是她這種身處泥淖的人,踮起腳尖也觸碰不到的世界。


    那一周的偶然相遇,隻是他所處的世界不小心被撕開了個缺口,透出絲絲光亮,而她恰好途徑。


    是她誤會了。


    是她短暫地誤以為,最閃耀的那顆星真的會降落在她身上。


    俞清昀眼睫一眨不眨,在橋尾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兒。


    然後收拾好所有情緒,將禮物扔進了垃圾桶。


    轉身,頭也不回地離開。


    再次將全部的自己縮回那個脆弱得不堪一擊的保護殼中。


    作者有話說:


    周四開始日更,更新時間暫定18:00。


    忘了說了,評論發紅包,感謝等待。


    第18章 十八束光


    命運如洪流, 狠命推人往前走。


    連傷春悲秋的時間都不曾擁有,家裏東窗事發,魏明澤這麽多年做的孽在幾天之內就被回饋了個幹淨。


    走的時候是淩晨三點。


    魏明澤在客廳焦急地來回踱步, 壓低聲音拿著他二手小靈通接打電話,地上全是煙頭, 身上老頭衫在焦黃的皮膚上黏成一團。


    俞清昀在睡夢中被俞華月搖醒,看到她驚慌的瞳孔,鬢角的濕汗以及顫抖的雙手。


    十幾年的積存用幾個破爛塑料打包袋就輕而易舉裝下,久違地奢侈了一把竟也是逃跑的時候。


    他們打了個黑出租車急匆匆趕往火車站,買了最近一班去長北的火車票。俞清昀親爸有個老友在長北, 最近打算全家移民國外, 郊區老房子還沒來得及處理。


    俞華月拉下臉給那頭打了電話, 對方念及恩情, 同意低價轉給他們。


    坐的是深夜綠皮火車,搖搖晃晃, 時走時停。車上各種狐臭汗臭腳臭, 混合劣質泡麵煙酒味被夏夜潮熱空氣裹挾著, 毫不客氣地彌散在空氣中,稍微聞一口就令人作嘔。


    俞清昀被擠在髒兮兮的角落, 旁邊俞華月在背過她偷偷抹眼淚, 對麵的魏明澤還在打電話。


    斜對麵大叔邊摳腳邊抽著嗆人的煙支,手裏堂而皇之抓著本印有女人白花花胸脯的雜誌在看,忽地抬眼望過來, 呲開黃黑牙, 赤/裸/裸的目光打量她。


    俞清昀喉嚨犯惡心, 用行李袋遮住身體, 望向窗外。


    火車不經意間已駛離九彎市, 窗外是綿延不絕的山脈,天邊的青黑山尖,有微弱晨曦光點在依稀閃爍。


    天要亮了。


    聽著火車哐哐當當的行駛聲,俞清昀一滯,忽然想到了那副沒能帶走的座機。


    兼職奔波到半夜的時候沒哭,落荒而逃的時候沒哭,甚至在看到池徹摟著新女友的時候也沒哭。她卻在這一刻,眼淚控製不住地往下淌,世界模糊一片。


    她是真的,不可能接到那個電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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