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靈算了算, 按無垢宗的修士薪資為標準的話, 長老是每個月三千上品靈石,宗主是每個月一萬上品靈石。


    如果要拉攏戰神的話, 怎麽都要比宗主的薪資要高些吧。


    “每個月兩萬?或者我給你兌換成仙石也行。”


    鍾靈試探地說完, 自己都沒什麽底氣,她開的這月薪放在凡界足夠高了, 可是若是跟天界對比, 換算成仙石來看, 也就比她當年在功德殿當公務員的薪酬,高那麽一點。


    “好。”對麵的男人再次清聲應下。


    ?!


    鍾靈頓時覺得自己賺翻了,他如今的修為雖然還差點,但有朝一日恢複了曾經的修為,別說對抗妖魔, 小桃山在整個三界都能橫著走。


    沒想到他竟然這麽好說話,她在仙界的時候總是聽仙子們說, 昭夜仙君性子清冷殺伐果斷人狠話不多,想找他搭訕的仙子往往還沒開口, 就被他輕輕一瞥的眼神給嚇退了回來, 說他是高嶺之花, 隻可遠觀, 誰敢褻玩, 那是不要命了。


    鍾靈抬眸看向麵前的男人,搖曳的燭火下,一襲雪白素淨的裏衣,墨發隨意披散著,清冷分明的輪廓也在暖調的燭光掩映下變得柔和,輕聲念“好”的樣子,看著還挺無害的。


    可見,傳言信不得,還是要親眼所見才為真。


    鍾靈既不想被過去所困,也不想他是因為前世有愧才答應了她的條件,那她豈不是成了挾恩圖報的小人了。


    “那個……前世都是過去的事了,你不必太放在心上。”


    兩世的虧欠,無論是對她還是對他都實在太沉重了。


    “你是……在與我劃清界限?”


    韓追輕抬眼皮,鍾靈感到他的視線如有實質地定定落在她身上,莫名有些不自然。


    “其實……”鍾靈斟酌這措詞道,“我來小桃山之後沉睡了很久,久到醒來後忘記了很多事,也看開了許多事。我感覺自己就像是變了一個人,原來的靈娘已經不在了,前世對於我來說也已不重要了。”


    她不知道這樣說,他能不能聽懂。穿越和係統是她身上最大的秘密,她從未和任何人泄露過一絲半點,今日是破例了。


    說到底,她不想前世的身份成為禁錮他二人的枷鎖。


    “……”


    韓追當然有意識到她性子的改變,他也為她的改變而感到欣慰。人的性格是記憶和經曆造就的,靈娘的第一世和第二世的性格也有所不同。第一世的靈娘在繼母的虐待下,性子有些自卑內向,但依然有顆善良的心,第二世的靈娘有疼愛她的父母,在有愛的氛圍下長大,性格開朗活潑,是成仙之後才逐漸變得謹慎起來。


    哪怕韓追自己下凡曆劫,陸惜劍的性格也與他本人相差巨大。


    “待我恢複仙力,這一世也成了前世。隻要記憶尚在,前世和現世又有什麽分別?那都是你。”韓追如是說。


    這番甚至有點涉及到哲學的探討,差點把鍾靈給說懵了。


    如果人的主觀世界是記憶組成的,穿過來的她繼承了靈娘的記憶,靈娘前世所發生的一切,她全都有切身的體會,仿佛親身經曆。


    鍾靈一時間甚至有點懷疑自己,到底是她成了靈娘,還是靈娘在沉睡中夢到了在現實世界生活的她,繼承了她的記憶?


    能替她解開這個迷惑的隻有係統了,畢竟是它把她帶到了這個世界。


    【係統:這確實上升到一個哲學思辨的問題,你是唯心主義還是唯物主義?】


    鍾靈:有什麽區別?


    【係統:從唯心主義看,你繼承了原身的全部記憶,因為鍾靈的記憶對你的影響更大,所以塑造了你的性格,但不可否認的是,擁有兩段人生記憶的你既是鍾靈,也是靈娘。從唯物主義看,你所用的身體是靈娘的。這兩者之間,並無差別。】


    鍾靈覺得跟一個人工智能討論哲學,純粹在浪費時間,單刀直入地問:我想知道的是靈娘的靈魂還在嗎?難道她還存在於這具身體裏?


    【係統:在這個世界並沒有靈魂這個概念,修士在修到元嬰鏡後,神識可以出竅,有些接近你說的靈魂。不過靈娘是被點化成仙的,並沒有元嬰這種東西。】


    鍾靈思考了一會兒,又覺得有點不對勁:如果沒有靈魂的概念,那第一世的靈娘死去後,韓追又是怎麽認出投胎轉世後的靈娘呢?明明是兩個不同的人。


    【係統:雖然沒有靈魂,但有神識烙印,你可以把它理解為靈魂的標記,人在投胎轉生之後,這種烙印依然存在。而修為高深的神仙是可以看出一個人的神識烙印的,這種烙印獨一無二,絕對不可能認錯。】


    原來如此……


    鍾靈茅塞頓開之時,係統又向她丟出了一顆重磅炸彈。


    【不過有一件巧合的事,我應當告訴你,你和靈娘的神識烙印是一樣的,否則你也不會這麽順利地接管她的身體。】


    鍾靈一怔,如果擁有相同的神識烙印,就代表著一個人的前世今生,那豈不是說明……現代的她其實也是靈娘的後世?


    她其實一直都有些疑惑,為什麽偏偏是她穿越到了這個世界,又為什麽這般湊巧,她們的名字裏都帶有“靈”字……


    鍾靈在這一刻,才恍惚找到了答案。


    曾經的自己以為拿的是穿越劇本,沒想到手握的居然是重生劇本,隻不過重生的不是前世的靈娘,而是成千數萬年後的自己。


    就在鍾靈看起來在發呆,實則在跟係統對話的功夫,韓追的視線落在她的靈台上,用神識看到了她刻在神識裏的烙印。


    她的神識烙印是一朵含苞待放的桃花形狀,成仙後數千年裏,他見過許多形形色色的人,有些人的烙印形狀是頑石,有些人是雜草,沒有一個人的神識烙印像她這般特殊,讓人看一眼便能過目不忘。


    鍾靈無聲的歎氣,若沒有那神識烙印的事便罷了,她當能自我欺騙地說,靈娘的前世與她無關,可現在看來,她跟麵前這男人幾世的糾葛真是梳不清理還亂。


    如今大敵當前,有這功夫還不如想想怎麽對付接下來的妖魔大軍。


    鍾靈又扯回到方才的話題,萬一下次妖魔攻城,真是魔君親至,桃源城該如何防守?


    “兩成的勝率太低了,我不能把小桃山壓在這麽低的概率上。”


    鍾靈知道如果算上自己,這概率應該還能提升一些,但她從未見過魔君,不知對方底細,根本也沒法計算敵我差距。


    領地裏的其他修士就不用指望了,在能力相差過大時,遠不是靠人多和數量就能彌補的。修士們連應對四大魔將都困難,到時候真正對上魔君,能和其過上兩招的,恐怕隻有她和韓追。


    “不止是應對魔君重黎,你忘了,除了四大魔將,他身邊還有一個需要忌憚的人。”韓追道。


    “你是說段雪容?”


    幸虧他提醒,鍾靈差點忘了,那瑞雪城山神段雪容叛仙投魔,不惜用一座城池,數萬凡人的性命獻祭給妖魔,如今已成了魔君的走狗。若魔君親臨戰場,段雪容也不可能不出現。


    也就是說,他們要應對的不僅是魔君和妖魔潮,還要再額外對付一個地仙。


    鍾靈的頭更大了。


    相較於一無所知的魔君,段雪容儼然更容易對付一些,頓時一個並不完善的計劃在她腦中飛速成型。


    鍾靈倏地抬眸,目光炯炯地對韓追道:“我有一個計劃,需要你配合……”


    —


    妖魔大軍日夜兼程地持續南下,所到之處,殘存的魔氣堪比百草枯,把鮮綠的草地都變成了荒蕪的旱地,樹葉凋零,樹枝上結的野果紛紛幹癟掉落,成為一顆顆仿佛被火舌舔過的枯木。未來十年內,這些土地都不會長出任何植物。


    妖魔各式各樣的節肢、長足、馬蹄踐踏過溪水,水質也肉眼看見地變得渾濁,水裏的魚蝦迅速地翻起了白肚皮,若是放這樣一群走哪兒破壞到哪兒的家夥們進山,絕對是每一個山神的噩夢。


    妖魔大軍所經途中,立著一大片高大枯樹,其中一棵樹的枝椏上立著三隻不起眼的小麻雀。


    一隻麻雀很淡定地眺望不遠處的妖魔潮,另一隻看起來有些年邁的麻雀,嘰嘰喳喳地朝一隻脖頸上長著一圈白絨毛的小麻雀抱怨。


    “靈娘,你自己出來冒險就罷了,拉著我做什麽,要是被妖魔發現,我們就完蛋了!”


    “拉你過來,自然是有用得著你的地方,放心,一會兒按照我的計劃行事,不會讓你有危險的。”絨毛小麻雀搖晃著腦袋,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


    “韓追,你看那裏。”絨毛小麻雀揮動羽翅,拍了拍另一隻淡定小麻雀的身子。


    他們一眼便望見那行使在妖魔大軍前沿的高大馬車,它太顯眼了,而且在一群連衣服都不知道穿的妖魔之中,會有馬車這件事本身就很怪異。


    用八隻無骨噬蟲王蟲當馬來拉車,又是何等的派頭,這馬車裏八成坐的就是魔君。


    不過他們此行的目標並不是他,鍾靈的視線順著馬車繞了一圈,然後順利在馬車的右後方發現了一個坐在骨蠍王蟲背上,正悠哉打坐的長須男子。


    瑞雪城的山神,段雪容。


    鍾靈覺得此時不應當稱他為山神了,一個山神不保護自己的領地子民就罷了,還主動把他們當做祭品獻給妖魔,簡直連畜生都不如。


    這三隻小麻雀便是用了變形仙法做偽裝的鍾靈和韓追,以及正在望月樓裏喝酒被強行拉來當壯丁的蒼元仙君。


    這回,鍾靈不打算坐以待斃等著妖魔打上門了,決定主動出擊。她把計劃同韓追說了之後,韓追也覺得雖然冒險,但值得一試。


    “韓追,差不多了。”鍾靈估算了下跟段雪容之間的距離,對一旁的韓追道。


    韓追微微低頭,用神念召喚出本命法寶,太陰劍從它背後顯現,衝向夜空,在這被魔氣和夜色浸染的黑天裏,宛如一盞孔明燈,劍鳴呼嘯,頓時所有的妖魔都停下腳步,被這突然出現的誅魔仙劍吸引了注意力。


    有些弱小的妖魔被劍上的氣息震懾,僵著身體不敢妄動,而強大一些的妖魔,如拉車的王蟲也停下腳步,高昂著頭顱,驚懼且憤怒地吼叫著。


    馬車裏的人感受到異常,珠簾被一隻骨節細長的手卷起,一個身穿紅衣的高大男子從車內走了出來。前一刻,他還保持著矜貴自持的風度,蹙眉正想嗬斥那不好好拉車的八條王蟲,後一刻看到那飄在空中仿佛在向他示威的太陰劍時,他臉色一變,頓時風度全失,周身魔氣湧動,頃刻間就飛到空中,立在太陽劍旁邊,陰冷的眼眸環伺四周。


    “這般等不及,竟自己送上門來……韓追,你還不現身!”


    魔君重黎眼裏翻湧著刻骨的恨意,俊美的臉也微微扭曲著,千年前,他的魔體就是被這太陰劍所斬,看到它仿佛看到了韓追本人。


    饒是如此,他也不敢觸碰這劍,這劍是上古仙劍,天生克製妖魔,碰一下就要脫一層皮。


    四大魔將都長得奇形怪狀,鍾靈以為這魔君也好不到哪裏去,莫不是長著八條胳膊四隻眼睛,沒想到居然是個年輕男子。


    “嘖,他看起來好恨你啊。”絨毛小麻雀附耳對淡定小麻雀說道。


    “……”


    他二人可是有生死之仇的宿敵,能不恨他嗎?


    絨毛小麻雀搖晃腦袋,這樣更好,重黎越恨他越上頭,他們的計劃才能成功。


    “千年不見,你竟變得這般慫了?寧願躲起來做個縮頭烏龜,也不出來會一會我這老朋友?該不會以為光派出一把劍就能攔住本君罷?”重黎繼續對著空氣虛空索敵,一邊圍著太陰劍轉圈,一邊大肆嘲諷,想逼韓追現身。


    忽然間,懸浮在半空的太陰劍突然動了,直直地朝著一個方向掠去,重黎雙眸微眯,緊跟著也隨著追了出去。


    韓追揮舞起雙翅,則保持著麻雀的形態,遠遠地跟在後麵。


    重黎知道韓追可以用神識操控他這把本命劍,不敢離得太近,怕它突然調頭給自己來上一下,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不過太陰劍似乎並沒有那個意思,始終劍刃朝著前方,破空飛行著。


    漸漸地,重黎被太陰劍引著已經遠離了妖魔大軍盤踞的地盤。


    想陰他?也得看有沒有這個本事。


    重黎私以為這凡界天底下就沒自己去不了的地方,他倒想看看這劍要把他引到哪裏去。


    直到那道紅衣背影被引到遠處,遁入夜色之中,鍾靈和蒼元仙君解除變形仙法,顯現出了原本的樣貌。在妖魔還未反應過來之際,鍾靈一把拉住蒼元仙君,用狡兔三窟的閃現技能,從妖魔潮的上空飛閃而過,頃刻間就逼近至段雪容的身後。


    段雪容此時的注意力也全都被突然現身的太陰劍牽扯著,正猶豫著要不要也跟過去看看,哪裏想到還會有人偷襲他。


    閃至段雪容身後三尺之距時,鍾靈大聲道:“蒼元,就是現在!”


    蒼元仙君朝段雪容揚起寬大的長袖,袖口宛如一個偌大的布口袋,兜頭就向他罩來,段雪容甚至來不及掏出法器來抵禦,就覺得一股強大且不可抗拒的吸力裹挾住了他,整個身形不但被縮小數倍又如同麵條似的抽長,螺旋狀地被收進了袖口,消失在原地。


    腳下的妖魔潮憤怒地暴動起來,段雪容的坐騎骨蠍王蟲也在極快地時間裏朝二人發難,泛著劇毒光澤的尾釘不要錢地朝倆人飛射而來。


    這樣的舉措實在冒險,山神離開領地後,實力往往都會下降一截,鍾靈縮地成寸的神技也無法使用了,全靠著狡兔三窟的位移技能來躲避。


    鍾靈像一隻靈活的兔子左右彈跳,閃躲過一根根炮彈似的尾釘,同時急急與韓追傳音:“事成,撤!”


    —


    段雪容不知道自己被關押在了哪裏,周遭烏漆嘛黑,不見五指,腳下是仿佛是整片的沙漠。


    在風雷靈珠拿走之後,袖中空間失去了唯一的光源,整個山頭黑黢黢的,連視物都困難,跟當初關押鶴原元神的封靈罐有異曲同工之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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