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這不是一眼就看出來了麽?


    “……”


    另一頭。


    柳絮被一旁的冷氣凍的渾身涼颼颼,分頭之時,突然聽到貼身放著的傳音符久違地傳來聲音:“師姐,師姐,你還在麽?”


    這傳音符都不知多久沒用了,柳絮都快忘了,連忙將符掏出來,吹吹灰,道:“誰?!”


    “啊!柳師姐!終於聯係上你了!”那頭的聲音激動起來,長話短說:“師姐現在在唐靈國麽?見到雲閑沒有?長老吩咐我過來,還讓我告訴你,盡量不要在雲閑麵前暴露自己的身份。”


    柳絮:“……已經,暴露了。”


    直接自報家門了。


    師弟道:“如果已經暴露了,那就盡量不要再和她同路行走,最好你在暗她在明,跟我匯報行蹤,我帶人去解決。”


    柳絮:“……已經,同路了。”


    她現在覺得郡主的事情比礦石的事情要重要好多,心思早不知飄哪去了。


    師弟:“怎會如此!……那這般,柳師姐,你關注一下,雲閑身邊是不是有一個尚未出現過的神秘高手?修為在出竅期以上,辨不清到底幾何,若是知道,將其的招式功法所有你能知道的,都先告訴我。”


    “這個我倒是知道是誰。”柳絮道:“雲閑叫他大師兄。”


    “大師兄?!”那頭一陣兵荒馬亂,半晌才道:“你是說,宿遲?!”


    “可能……是吧。”柳絮向來不關注那些小報,隻知道宿遲真的挺強的,撓頭道:“不然,你們還是別來了吧。雲閑正在做正事呢,之後再說,之後再說,不急於一時啊。”


    “什麽之後再說?!”師弟的聲調一下子揚起來不少,不可置信道:“你知道她做了什麽嗎?!她廢了柳師兄的金丹!所有人麵前!!柳長老都在,還是沒攔住!!刀宗因為她顏麵全無,師姐你難道就沒一點——”


    他話音還在半空中晃蕩,霎時,不遠處一道劍氣迎麵而來,穿過柳絮鬢發,將耳邊的傳音符釘死在牆角。


    師弟的聲音瞬間消失在了耳邊。


    宿遲還是那副平淡神情,將方才從小攤上拿起的發簪放下,走近。


    那發簪是冰藍色的,上頭一朵水晶小花,雖說做工不算精致,但看著頗有一番野趣。


    柳絮雖然什麽都沒做,但還是不免心虛。


    這人……這大師兄,她還以為脾氣是挺溫和的,結果兩人默默走了一段,她才發覺這完全是天大的錯覺。哪裏溫和了?要凍死人了!


    傳音符被釘在牆角,柳絮是聽不見什麽了,隻能聽到宿遲微微俯身,朝那邊道:“你在叫誰。”


    不知那邊說了些什麽,宿遲隻是聽著,長眉微微蹙起。似乎是沒聽到什麽有用的話,所以他決定直接打斷。


    “就算把柳斐然本人叫來,我也還是這句話。”


    他將傳音符撕了,麵目冷淡道:“現在,你們可以滾回去了。”


    第64章 唐靈國(七)


    此刻的雲閑不知大師兄為了讓自己順利曆練不被打擾而放下了怎樣的狠話, 她和喬靈珊正在暗中謀劃,左右包抄,試圖捕捉最角落那位疑似郡主的少女。


    萬萬不能打草驚蛇,若是能跟唐無可說上話, 那目前這一團迷霧的局勢顯然會明朗許多。


    此人衣服上一片髒灰, 臉上也是一片髒灰。若她真是郡主,那就走了大運, 被火熏出來的痕跡恰好和眾女臉上的鍋灰極其相似, 大隱隱於市,竟然躲躲藏藏到現在都沒被發現。


    她頗有些心神不寧的模樣, 看向遠方街道。


    也是,那邊現在估計被修士占據了。那群觀光團可不忌憚什麽, 自然是到處走。


    雲閑對喬靈珊打手勢,意思是我左邊,你右邊!


    喬靈珊打回去。右邊是水溝啊, 什麽右邊?


    就在這時, 那少女將自己的黑布重新又裹回麵上, 站起身, 竟然是要走的意思。


    不論如何,總不能讓人就這麽走了, 雲閑剛想過去,就聽到一聲尖叫:“啊!!!”


    她猛地轉頭。


    此前就說了, 唐靈國中靈體多到異常的地步,甚至感覺都快比活人多了,靈體多了, 自然種類也多。像之前黑店裏刻意模仿臉嚇人的鬼, 就是最低等的一種。


    河流本就屬陰, 就連普通村落都廣泛流傳著替死鬼的誌怪傳說,而現在水中漂浮的,就是一種不怎麽常見的水鬼。


    當然,不怎麽常見的意思就是,至少雲閑不知道。


    “靈珊,救一下啊!”先甭管別的了,光天白日出來害人,以後要幹什麽她都不敢想了,“這是什麽?”


    那少女嚇得臉色蒼……好吧還是黑乎乎一大片,渾身顫抖,手上抓著一團濕黏黏的黑色長發,發尾活物一般蠕動,緊緊縛在指縫,深深紮進皮膚中,無論如何都無法甩脫下來。


    試想一下,在水中撈衣服,結果撈上一團濃密的黑發,這手感就已經夠嚇人惡心了,結果這黑發還甩不掉,開始吸血,吸血也就罷了——


    少女忍著刺痛,左手過去將那團黑發連根拔起,細密的血瞬間淌到手腕上,黑發之下,竟然是兩顆懸掛著的紅彤彤眼球,血絲遍布,微微彈動,還在左右瘋狂晃:“穿不進!穿不進!為什麽穿不進!!去死去死去死!!”


    瞬間,這小河旁的尖叫聲足以將人震聾。


    有時人的尖叫絕大部分是本能恐懼,這不是想控製就可以控製得住的。畢竟這玩意實在是長的太過獵奇,雲閑對上四方大戰裏那隻透明蜘蛛都沒這麽渾身發毛過,她在尖叫聲中試著拔劍——


    太平尖道:“不要!好惡心!!”


    雲閑:“……”你一把劍有什麽惡心不惡心的,小心她拿去攪泔水。


    “我想起來了!”喬靈珊讀書還是比較多的,比雲閑多那麽點常識,“這是浣衣鬼!”


    浣衣鬼,顧名思義,多半是人在洗衣服的時候才會出現的靈體。


    古時有一說法,舊衣不斷被人貼身穿著,沾染上了人本身獨有的氣息。有時穿得多了,看見這件衣服就把人對上了號,這就給了浣衣鬼可乘之機。


    能到河邊來洗衣服的,自然不是什麽能成日換新衣裳的有錢人家。舊衣被穿的次數越多,沾染的人氣越足,在此遊蕩的浣衣鬼便會趁人不備,穿進衣裏去。若成功瞞天過海,被人帶回,那麽在眾人恍然不覺間,這件衣服的主人就會變得越來越陌生,越來越像很久以前死去的某個人。


    歸根究底,隻是替命的別種形式。隻是看樣子這浣衣鬼的腦子不太行,這兒這麽多人,非要往童裝裏鑽?這衣服一看就是給小女孩做的,能穿的進去才有鬼啊!


    想了這麽多,也不過是電光火石之間,兩人從橋上飛奔而去。就在此時,一道清脆的聲音響起:“別動,先別動!你越是抓,它越是鑽得深。誰那裏有皂鹽?”


    竟是那角落的女子。她原本都要走了,聽到聲音,又很快折返了回來。


    “我,我帶了。”旁邊一個少女慌慌張張端著皂鹽包過來,不敢看那眼珠子,驚慌失措道:“倒下去嗎?直接倒下去?這麽多夠不夠,它會不會……啊!!”


    皂鹽包被拿走,那女子露出的手一片白皙,上頭一點老繭都無,手指細膩修長,雖然微微顫抖,但還是把皂鹽盡數倒到了浣衣鬼的眼珠上。那眼珠彈跳片刻,發尾拔出了些,竟仍是不退,血紅瞳孔更是僵硬下來,死死注視著女子。


    既然民間有傳說,那麽自然也有相應的土辦法。高聲罵人,倒鹽,等等,有時候會有用,但有時候,碰見這種大中午就能出來害人的,用處就不大了。


    女子被盯的害怕,向後退了半步,卻還是倔強抿唇道:“沒事。你再去拿,我……”


    雖然用處不大,但是勇氣可嘉。


    雲閑伸指過來,指尖劍氣凜冽,瞬間將那團黑發連帶著惡心眼珠子囫圇扇回了河裏,順著水流迅速飄走了。


    被纏上的那少女終於鬆了一口氣,腿軟地跌坐在地上。


    看來反應還需要一定時間。


    “你還好嗎?”雲閑將人扶起,微微一笑,道:“不用這種眼神看我。沒什麽的,我其實……”


    “別臭屁了!!”耳朵傳來一陣大力,喬靈珊怒道:“人跑了人跑了!!!”


    雲閑詫異一看——


    那女子果然腳步不停,足下生風,隻剩下一道背影。


    “……”


    雲閑逮到唐無可隻數了三十下。


    為表公平,她甚至都沒有用靈力,就是單純用腳力賽跑。果然,這小郡主成天都在宮裏,哪有時間上竄下跳,剛開始跑得快,才沒幾下就開始喘氣,一下子就被雲閑逮住了後衣領,無奈道:“郡主。停了!”


    喬靈珊匆匆趕來。


    就算之前不確定,現在也肯定確定了。見著修真者就跑,而且還不往鬧市區跑,一直往樹林裏鑽,不是她還是誰?


    黑袍女子終於緩緩轉過臉來,眼神頗有些認命在。


    “我就知道會被抓住。算了。”唐無可的嗓音婉轉,即使是泄氣時也很悅耳動聽,“你們,有東西吃嗎?我已經三天沒吃什麽了,真的好餓。”


    “有。”雲閑在喬靈珊難以言喻的神情中掏出來一個蘋果,“吃嗎?”


    唐無可說:“這個怎麽吃?”


    “就,直接吃啊。”雲閑被她問的一愣,“張嘴,嗷嗚,大口咬。”


    “有皮,還是一整個。”唐無可搖頭,“我沒吃過這樣的,會不會有毒?”


    雲閑:“…………”


    太平的新用途又多了一個,那就是削蘋果。削完,雲閑遞給她,道:“你吃吧。”


    唐無可把自己的手在溪水裏洗幹淨,才接過蘋果,小口小口地吃起來。可能是覺得自己馬上就要被逮回到宮裏,吃得很慢,吃著吃著還出神了。


    雲閑:“甜不?”


    唐無可:“這是我吃過最幹巴巴的蘋果。”


    雲閑:“我覺得挺好的呀。”


    “你們是修真者?外麵那群人跟你們是一夥的?”唐無可有些喪氣道:“要不是你們穿著黑袍,我看到你們就跑了。還至於現在這樣。”


    “不是。”雲閑問出了自己一直很困惑的問題,“為什麽都要穿黑袍,還把自己臉抹黑?這一看都認不出誰是誰。”


    “……我也不知道。”唐無可被煙熏到黑漆漆的小臉上露出了鬱悶的表情,她搖頭說:“我什麽都不知道。我也是逃出來才看到她們這樣的。這是我第二次見到宮外的人,也不敢問,怕被發現。”


    喬靈珊聽出了不對,蹙眉道:“第二次?什麽意思?”


    她長到十六歲,就出過一次宮?


    “第一次見到宮外之人,還是個賣糖葫蘆的大冬天走錯路,不小心進了宮裏。”唐無可出神道:“我買了糖葫蘆,準備偷偷帶回去,最後也沒吃到。雅荷說我吃那個會拉肚子,所以不行,好可惜。”


    雲閑把仰臥起坐的太平隨手插在河邊,也拍拍屁股坐下了:“雅荷是你的貼身婢女嗎?”


    “是。”唐無可似乎想到了什麽,又茫然道:“我和她一起長大,我覺得她更像姐妹。可我的姐妹好像很討厭我。”


    她垂著頭,沒被熏到的後頸之處一片白淨。耳垂上還有飾品留下來的痕跡,現在也沒了,想來在宮外這幾天她過得不是很好。


    “是嗎。”雲閑看著她,突然說:“很多時候不是簡單的喜歡或者討厭就可以概括的。”


    唐無可看起來不信。


    半晌之後,她才起身,說:“走吧。”


    “去哪兒?”雲閑說,“我可沒要你回宮,我得把你藏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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