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靈秀折扇一揚,車帷微動,金絲銀草的徽征緩緩發出亮光,守衛的語氣登時翻天覆地:“唉喲這不是妙手門的薛公子嗎!久仰久仰,請進請進,您走這邊!”


    薛靈秀折扇微微遮住側臉,輕道:“我車內還有旁人。”


    “這有什麽!有多少人都沒關係!”守衛諂媚道:“薛公子的友人肯定也是氣宇軒昂,絕不一般。”


    他話還沒說完,就瞧見車廂一角雲閑那破破爛爛的衣服,不以為意。


    富家少爺就是這樣的啦,喜歡搞什麽的都有,之前還有在城門處扮乞丐的呢。真是的,這年頭,有錢人真會玩。


    托著薛靈秀的福,眾人一路暢通無阻。


    雲閑羨慕到眼睛跟臉一起發紅,道:“薛兄,為什麽你就可以免排隊?妙手門有錢也不是每個人都有錢啊。”


    “跟妙手門沒關係。”薛靈秀矜持道:“我前年來乾坤城時,買的東西稍微多了些,或許被記入了什麽名冊吧。”


    劍閣三人組:“……”


    萬惡的有錢人!!靈石拿來吧你!!


    白日的乾坤城不如夜晚時熱鬧,或許是因為酒樓賭場都閉門不開的緣故,但也比一般城鎮要厲害多了。大街上人來人往,摩肩接踵,普普通通一個日子,竟然跟眾城在四方大戰期間的熱鬧程度不相上下。


    主路異常寬敞,按照地麵上的指示,竟然還分成了兩道。中間是馬車專屬,旁邊才是行人能走的地方,街道旁邊密密麻麻的全是各種各樣的小攤,雲閑放眼望去,小攤主人的精神氣都不是很足的樣子,各自頂著碩大一雙黑眼圈。


    跟方神醫的憔悴有異曲同工之妙。


    “這地方也換了一群人。”薛靈秀道:“此前的攤子要更多一些,我記得街角處有個老太太補鞋底補了好多年,現在人不知去哪了。”


    雲閑按照他指向的地方看去,發覺街角處的招牌換成了【刀宗刀削麵】,頓時汗言:“乾坤城裏的人這麽喜歡吃麵的麽?”


    一路過來都看到不少家刀削麵店了!


    “對,這實在是很奇怪。”柳絮插話道:“按理來說,我們宗主應該更喜歡吃牛肉麵。”


    “看出來了。”喬靈珊一翻報紙,沉吟道:“偶爾吃一次也就算了,三天至少一次?裏頭放罌粟了?看這個報道,柳世被廢金丹當晚他出來買了三碗!難道借嗦麵排解心中苦悶麽。”


    雲閑惡毒揣測:“難怪他得痔瘡。”


    風燁:“牛肉吃多了不通暢!哈哈!哈哈哈!哈!”


    眾人嘎嘎笑作一團,隻有宿遲和薛靈秀沒笑。宿遲是覺得沒什麽好笑,薛靈秀是想笑,但自詡被這種下三路屎尿屁笑話給逗笑實在太不符合身份了,於是強行憋住。


    柳絮:“……”身為刀宗之人,她在這裏竟如此舉步維艱。


    可是一想到宗主得痔瘡的畫麵就真的很想笑,會不會被長老打死啊。


    雲閑正歡天喜地嘲笑柳斐然呢,突然樂極生悲,覺得肚腹一陣劇痛,當即臉色死白,彎腰捂住肚子:“嘶!”


    眾人瞬間色變:“怎麽了?”“哪裏疼??”


    “肚子好疼……”雲閑額角的冷汗立馬滴落下來,想來真是疼得很,艱澀道:“完蛋了,不會我也得痔瘡了吧……”


    薛靈秀:“你屁股長肚子上啊?手拿來!”


    宿遲冷清的嗓音在耳邊響起:“凝神,內視!”


    雲閑下意識將靈氣探入內府之中,才發覺了作亂的到底是誰。


    她之前一舉越過元嬰期,直接到了出竅,原本金丹之後有一整個境界可以好好熟悉內府內生出的元嬰小人,現在卻直接缺失了。她的修為也虛浮的可以,雖然看似出竅期,但若是真刀真槍和人打起來,怕是連元嬰中期的人都有些吃力,更何況現在傷還沒完全好。


    以至於雲閑現在和自己內府裏那個拿著劍四處亂捅的藍色小人根本是不熟的狀態。


    這普天之下,竟然還有自己跟自己元嬰不熟的人,說出來都怕別人笑,雲閑勉力將靈識放大,聲如洪鍾道:“別玩了!給我好好待著!”


    藍色小人聽到這突如其來的聲音,抬頭往上看了一眼。


    小人沒有臉,像個小火柴一樣,四肢纖細圓潤……就是這劍到底哪裏來的?沒聽說過劍修的元嬰還附送一把劍啊!


    她正在思索呢,那小人手上的劍卻張口說話了:“你管管它,別讓它折騰我了行不行??”


    細聲細氣,竟然是太平的聲音!


    “太平,你的劍靈怎麽跑到我這裏來了?”倒黴雲閑差點笑出聲:“我還以為你這幾天是在休息呢。”


    “你還好意思說!”太平怨氣衝天:“我已經認你為主,你的靈識喚我進來,我還能不進來?”


    那藍色小人不耐煩聽一人一劍說話,又開始登高爬坡,戳來捅去,像隻皮猴。雲閑說了好幾次別玩了,乖乖坐下來修煉,但它就是不聽,就是要玩,不僅要玩,還玩的很花,差點蹦上去拽到雲閑的扁桃體:“……”


    雲閑煩不勝煩:“你怎麽這麽煩啊!”


    太平陰陽怪氣:“喲。我還以為你不知道呢。”


    實在是煩人,雲閑懶得再跟它溝通,直接用靈識伸出一指,將那隻勇敢攀登的元嬰小人重重彈下去——


    彈到的那一瞬間,她眼前一黑,瞬間暈倒。


    醒來的時候,雲閑睜眼,又看見了方神醫那張憔悴的臉,黑眼圈似乎又深了一圈,看上去麵頰都快凹進去了。


    這樣看來,五官其實長得不錯,要是麵色恢複正常,應該也算是個清秀青年。


    方神醫道:“你醒了。”


    雲閑說:“我怎麽了?”


    方神醫和顏悅色道:“現在你可以告訴我你叫什麽名字了。”


    “我叫雲閑。怎麽了?”雲閑人還迷糊著:“我怎麽在這?其他人呢?”


    “上次你吸收靈氣吸收到自己快爆體,我還以為這是偶然,畢竟以前也不是沒有這樣的人。”方神醫道:“但是毆打自己的元嬰導致自己昏迷的人,我還是第一次見。恭喜你,豐富了我的醫修生涯,雲道友。”


    雲閑:“……我尋思沒人告訴我不能打啊。”


    “……”正常人都想不到要打吧!方神醫大手一揮,讓人把她請出去,“下次打的時候記得手輕一些,不然容易死。”


    雲閑揉著自己的腦袋出門,迎麵看到杏林閣裏正被熱情招待的一眾人馬,兩方對視,頓時有些尷尬。


    但雲閑從來不會讓尷尬持續超過片刻,她麵不改色道:“現在什麽時辰了。”


    “沒多久。”喬靈珊冷冷道:“不過是到晚上了而已。”


    “不會吧?!”雲閑詫異道:“我就是輕輕彈了那麽一指頭而已啊?!”


    薛靈秀真是連茶都喝不下去了:“誰告訴你可以彈的?你安撫它啊!”


    雲閑委屈:“我安撫它它不聽啊!”


    她又將靈識探入內府,想看看方神醫對她做了什麽,結果現在內府裏的小人還平躺在地上,身上壓著一把小劍,沒醒。腦袋好像被她彈凹進去了,看起來有點滑稽。


    算了,下次控製一下力度。


    等等,有更重要的事!雲閑神色驟然認真起來,緩緩道:“這一千靈石,是誰付的?”


    就知道她要問這個,薛靈秀涼涼道:“我。”


    “薛兄,你真是我的恩人!一路上幫了我太多,大恩不言謝。”雲閑感激涕零道:“除了還錢我什麽都會做的!”


    眾人真是有點受不了她了。


    最後,還是喬靈珊為她解答:“其實你的傷,薛道友也可以治。隻是我們發現了關於乾坤城的一些端倪,才決定再來杏林閣。”


    此前乾坤城一直都遊離在門派管製範圍之外,第一便是得天獨厚的地理位置。都說山高皇帝遠,想管管不著,乾坤城離眾城較近,處於四界中心位置,往來勢力魚龍混雜,又流動極快,若要徹底接手,幾乎是不可能的。


    第二,便是其餘勢力製衡。這些年北界兩大宗能在此相安無事,沒有永無止境地內鬥,自然是還有人在上麵頂著的。


    “便是那個劉富商。”喬靈珊凝重道:“聽說,此人商業頭腦極為恐怖,以普通人的身份,竟然一開始便掌握了乾坤城的經濟命脈,翻手為雲覆手為雨!隻要天氣一涼,心情不好,就可以讓無數商鋪破產!”


    “我們昨日來時,不是正好撞見了他的女兒麽。”喬靈珊道:“紙包不住火,現在整個乾坤城都傳遍了,根本就不是劉小姐生了什麽病,而是早在一月之前,劉富商就已經生了重病,臥床不起,尋遍無數醫修都無法將其診治。”


    “……他是不是得了什麽胃病啊。或者失眠什麽的。”雲閑道:“霸道富商有時候是會這樣的,說不定還有麵癱啊,狂躁症之類的。”


    “重點不在這裏。”薛靈秀道:“原本是三足鼎立之勢,劉富商一臥床,無人能頂替,現在鍛體門和刀宗就開始明爭暗鬥了。這塊肥肉,誰都想著拿下。”


    柳絮舉手:“我還在這裏……”


    薛靈秀:“你把耳朵捂住吧。”


    柳絮自覺地把耳朵捂住了。


    “嗯。”雲閑看了她一眼,確定她聽不到,才認真道:“那我們要怎麽才能幫到鍛體門呢?”


    眾人:“?”


    掩耳盜鈴也不要這麽明顯吧!


    “現在,劉富商不想自己有恙的事情暴露,但消息還是遭人走漏。”雲閑道:“他最後來找的是方神醫,難道就不懷疑是方神醫走漏的消息嗎?”


    薛靈秀道:“方神醫已經接了。而在他之前,從未有人被走漏過消息。”


    “感覺有很多陰謀。”雲閑沉吟片刻,說:“怎麽又要動腦子了?好煩啊,感覺腦袋好癢,先休息一會兒。對了大師兄呢?怎麽不見人影?”


    風燁看了眼門外,說:“我觀大師兄的神色,大概是覺得此處已經被刀宗滲透,所以我們這麽招搖過市有一點不安全,於是打算去街上買點新衣服,讓大家換上。”


    雲閑驚呆了:“你是懂大師兄的。”


    宿遲那臉上就沒什麽表情,到底是怎麽看出來這麽多的?她就隻能分辨出來笑了還是沒笑。


    一行人出了杏林閣,昨夜那熟悉的兩個女修又熱情似火地追出來,這次送的不多,隻送了一樣藥品:“方神醫贈送的補腦丸,一日服用一次即可,千萬不能貪多哦。客官下次再來!”


    眾人:“……”


    一行人回首,看著金碧輝煌的杏林閣,周圍的公告欄上又貼上了新的小報,標題依舊聳人聽聞:


    【震驚!年過半百的劉富商,人老心不老,竟當眾做出這種事……】


    什麽!有故事!


    喬靈珊定睛看去,又被騙到了:“這上麵寫的是,劉富商為破病重謠言,宣布明日親身主持乾坤拍賣會——入場票保底三十兩一張。是最遠的坐席。”


    雲閑奇道:“拍賣會也是他的產業麽?”


    一行人出了杏林閣,薛靈秀為了行動,把那輛豪華馬車停到了閣旁。停馬車也要收錢,一天半兩,薛靈秀的馬車占兩個車位,得交兩份錢。


    街道的食物香氣咕嚕嚕傳來,雲閑聞到了刀削麵的氣味,抽了抽鼻子,說:“也不知道姬大小姐的鴿子是不是在路上被人射了,怎麽還不來……”


    “是他的產業,但也不是。”


    頭頂突然傳來熟悉的清冷聲音,雲閑一抬頭,差點魂飛天外:“大小姐!你為什麽掛在屋簷上?!”


    這是什麽奇怪的出場方式啊!


    姬融雪輕鬆落了下來,落地無聲,伸手道:“聽聞你在唐靈國大放異彩,現在已經成功登上了大俠榜第二百三十三位,恭喜。”


    也不知道到底有什麽好恭喜的,但姬大小姐顯然是提前做了功課,雲閑伸手,摸了摸她軟軟的爪墊,又捋了捋上麵熟悉的獅子毛,這才確認麵前的人便是姬融雪。


    大小姐那個“狂獅”的雅號真的很好聽。雲閑想了想,好像什麽加上“劍”字都變得有點奇怪,“狂劍”、“逆劍”、“仁劍”……唉!算了,說這些。


    喬靈珊也想摸,姬融雪見她偷偷伸手過來,眉眼一動,似乎沒看見,風燁一伸手,就唰的一聲把手收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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