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或者,她就算失敗了,也會製造出下一個與她修為相同、思想相通的“笑麵佛陀”。


    這樣想下去,若是她真的成功了,明光大師前來鎮壓,不僅要失掉前者,還要失掉自己從小養大的徒弟……誰都沒贏,隻有滿盤皆輸。


    “可現在我們甚至不知道她在哪裏!”喬靈珊愕然道:“這是她的意識領域,除非我們能夠打破封鎖……”


    雲閑摸著下巴。


    旺財在對麵聽他們說半天了,問:“你們在說什麽啊?”


    “嗯?”雲閑突然發覺到不對,“旺財,你怎麽一點事都沒有?心魔呢?”


    她的腦瓜子還在嗡嗡響呢,旺財竟然看上去麵不改色,難道笑麵佛陀的範圍僅限於自己一行人?


    “我沒有什麽煩惱啊,每天都很開心。”旺財道:“你是說心魔?可心魔要入侵,不也得待在那個花和尚的體內嗎?她不管怎麽樣,都要進去的啊。”


    “旺財姑娘。”薛靈秀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但……”


    “薛公子,你是在害怕嗎?”旺財莫名道:“我的意思是,那個花和尚不是你們的朋友嗎?朋友之間顧忌那麽多做什麽。他的識海比起那個什麽佛肯定要更歡迎你們吧。”


    薛靈秀詭異地沉默了一下。


    雲閑咳聲:“旺財,你有所不知。這兩人昨天晚上還在互相辱罵對方呢。”


    她也忘記是因為什麽起的爭執,薛靈秀覺得祁執業嘴欠不能好好說話就去回爐重造,祁執業覺得薛靈秀不僅陰陽怪氣還愛裝,反正他倆能好好說過三句話都已經算是奇跡。


    但也隻是吵吵,跟即墨姝差不多。在蓮座裏更能看出來隻是拌嘴了,畢竟要真生氣到動手的程度可能早就旋轉爆炸成煙花,可這跟關係好也絕對不沾邊。


    不管了,事急從權,當上就上!


    雲閑閉眼,將自己的神識放出一半,和默不作聲跟上來的眾人一起,飛到了祁執業的小單間裏。


    不出眾人所料,祁執業正雙目緊閉,額角冷汗淋漓,似乎看見了什麽令人極為痛苦的畫麵,已然失去意識了。


    雲閑看著一眾五顏六色的小光點,內心有些發虛。


    雖說衝過來的時候沒想什麽,但祁執業讓不讓進,其實她心裏也沒底……畢竟雖然現在人昏迷了,是靠本能排斥的。


    半透明小靈珊朝她打手勢:‘上不上?’


    半透明小雲閑打回去:‘悄悄的進去!靈秀的不要!’


    薛靈秀:“……”誰想進去啊!!他還擔心進去之後祁執業把自己一杖打死呢!


    不論如何,雲閑率先一扭身子,嚐試鑽進了祁執業的靈台中,出乎意料的,那層阻礙在識別出她是誰後,並沒有絲毫阻攔,她小小的一坨藍色神識就這麽毫無凝滯地沒了進去。


    緊接著,姬融雪也進來了。然後是喬靈珊,風燁。


    雲閑回頭一看,欣喜地想,祁執業這和尚果真能處。


    結果再一看,薛靈秀也進來了,但是沒完全進來,就進來了一半,左半邊。看來祁執業是經過了一定的深思熟慮,最終還是讓他進來了,但不是很情願。


    半個薛靈秀頓時臉黑如鍋底:“…………”


    要麽就都讓進,要麽就都不讓進,搞什麽區別對待!


    “哎呀薛兄,別生氣了,來都來了。”眼前的識海一團混亂,烏海翻湧,看來情況不是很好,雲閑凝重道:“走吧。”


    穿過最後一道屏障的瞬間,她眼前一黑,天旋地轉。


    再度醒來之時,麵前的景象變成了佛寺。與明仁構建出來的樣子有些相似,卻又本質不同,大殿之前幾個僧侶正在一絲不苟地清掃院內落葉,院中,一棵巨大無比的菩提樹遙遙指向天際,枝幹被修剪地很整齊抖擻,沒有遮蓋絲毫陽光。


    不管是長階、主殿、所有布局,都和蓮座一模一樣。


    或許,是蓮座與它一樣,因為院內的這棵菩提樹比蓮座內的那棵還要繁茂旺盛,樹幹上的年輪經過歲月變遷,又長了幾十歲。


    似乎正逢節假,山門沒關,無數虔誠信眾們拾階而上,更有人一步一叩頭,手捧心香,在主殿佛像前跪拜而下,祈福安康。更有攜家帶口的信眾一同前來,梵音陣陣,線香彌漫,菩薩垂眉,笑意慈和,午後的佛寺大殿並不幽靜,眾人麵上卻隻有祥和安寧。


    雲閑睜開眼睛,第一反應是去摸懷中的劍符,手指卻沒有隨著心意而動——


    “她”正坐在供桌前,佛像金身反光,卻映出祁執業的側臉。


    雲閑愕然。


    她現在的視角,就好像是寄居在祁執業身上的一個看客,不能動作,隻能靜靜看著。


    她嚐試著說話,也說不出聲,去感應其他人的神識,也感應不到,頓時僵住了,有什麽事情電光火石般從她腦中閃過。


    ……完蛋,中計!


    旺財根本就不知薛靈秀的真名,她方才卻稱呼“薛公子”,一個人是有多麽心智純澈,才能做到無所畏懼?三歲小兒都知道害怕!恐怕是不知什麽時候,跟眾人說話的就變成了笑麵佛陀,目的便是利用眾人擔憂,把一行人引進祁執業的心魔,再一網打盡。


    她的目的也的確達到了。現在眾人都被困在祁執業體內,不能說話不能動。


    可要是論祁執業的心魔,這……


    雲閑想也知道,會是什麽。


    祁執業終於動了,他伸手將供桌上的線香點燃,雲閑聽到他困惑地呢喃了一句:“……我又回來了?”


    殿外傳來腳步聲,雲閑的視角隨著他轉頭而移過去,一個臉圓圓的小沙彌尼蹦進來,在踏進殿的一瞬間,變得輕手輕腳起來,慢慢坐到他身邊,給佛像嗑了個實在的頭。


    “執黎,你怎麽在這裏。”祁執業大手將她亂亂的衣領整理好,問:“你不是和明舒待在一起麽?”


    “沒有呀。”執黎看他,應得清脆:“我這些天不是都和你在一起嗎?明光大師和明舒一起下山了,他讓我好好照顧你。”


    祁執業笑了:“是我照顧你,還是你照顧我?”


    “都一樣都一樣。”執黎也笑起來,說了句沒頭沒尾的話,“明光大師說的事,你記住了嗎?最近正逢鄉賢回鄉,殿內信眾頗多,所以你這幾天就不要去大殿啦。”


    祁執業問:“為什麽我不能去?”


    “什麽叫你不能去?”執黎看他一眼,訝異道:“你平常不是嫌煩,所以從來都不去的嗎?”


    或許真的是吧。


    他有些記不清了,最近執黎是和他待在一起的麽?


    雲閑感到視線一下子變高,祁執業起身,道:“我先回去了。”


    執黎頭也沒回:“晚上記得來吃齋!”


    他很輕地嗯了一下,轉身回房。


    佛門畢竟是西界第一大宗,主寺更是大到占了整整一個山頭,劃為無數個分區,一路上,不少師兄師弟跟祁執業問好。和尚和比丘尼不住在一個地方,各自分為東西兩邊,戒律森嚴,不得互相串訪,祁執業沿著青磚小路回到自己房內。


    “吱呀”一聲,木門被掩上,連帶著陽光都被隔絕在外。


    雖然知道現在情況特殊,但雲閑還是很有禮貌地先閉了兩秒眼,畢竟她不是自願要看祁執業房間的,她是被迫的——


    出乎意料的簡陋。


    就是個普通的屋子,一張床一張桌一隻椅,除此之外就是晾曬好的衣物。整個房內最金碧輝煌的就是他的衣服了,泛著閃閃金光,雲閑突然能理解為什麽在主寺內祁執業不穿這件了。


    陽光一射下來,能平均閃瞎3.5個信眾。


    跑題了跑題了,雲閑還在嚐試著聯絡祁執業,但還是隻能幹瞪眼,心中焦急萬分。


    祁執業渾然不覺自己閨房已被眾人看個精光,他在木桌前坐下。


    木桌之上,沒有佛像,而是一隻紅石耳飾,四方大戰時雲閑初見他時,他耳上就戴著這個耳飾。那時看不清楚,現在近了看,這隻耳飾很有些年代感了,周圍也磨損不少,看著不是特別有光澤感,肉眼可見其價值不高。


    像是那種尋常人家買來尋妻子開心的小飾物。


    木桌角落,燃著一頂小小的香燭,火苗細小,微微閃動,像是在祭奠誰。


    祁執業應該也在想,這是在祭奠誰,半晌,他才想起日子似的,恍然道:“原來又過了一年。”


    雲閑從他的語氣中聽出了什麽。


    應該是他父母的忌日。


    笑麵佛陀果然是想從這裏下手,可她究竟是想做什麽?


    門外有外門弟子的交談聲傳來:


    “那個李鄉賢又回來了,據說這次給寺裏捐了一道佛陀金身,十米那麽高,搬進來都費了好大的勁。”


    “純金的?不會吧?那住持收了嗎?”


    “不收也沒有辦法啊。早都說了不需要,這麽大一尊佛像直接送到門口,除了寺廟還有誰能接收,總不可能再讓那群工人再搬回去吧。上山容易下山難啊,一不小心要壓死人的。”


    “這已經是捐的第三尊金身了吧……真是誠心啊。這次好像還帶了兒女來,要讓兒女也先受熏陶呢,你看見了嗎?”


    “看見了。兩個小孩有模有樣的,跟小沙彌比起來也不差。”


    話語中滿是憧憬崇敬,雲閑瞬間想起了此前祁執業說的話。


    十裏八鄉的大善人,山匪,血海深仇。


    ……完了!


    祁執業放在桌上的手指逐漸收緊,他短促地呼吸了一下,還是起身,走了出去。


    那兩個外門弟子剃了頭,看見他,慌張道:“祁師兄?我們吵到你了嗎?對不住啊。”


    祁執業徑直問:“你們說的那人,現在在哪裏?”


    “你說李鄉賢嗎?”外門弟子道:“現在就在主殿,跟大師兄說話呢。”


    祁執業點頭,然後轉身向主殿走去。青磚小路和竹林在耳後呼嘯而過,他的步子越來越快,越來越緊繃,呼吸聲也越來越重,一路繞過了不少信眾,撞到了不少人的肩膀,頂著眾人莫名的視線,站在了主殿之前。


    佛寺之內禁止隨意跑動,他像一個異類。祁執業邁入主殿,一眼就看到了那個背影。


    著官服,腰間佩玉,身型富態,身邊站著個溫婉的中年女子,一對兒女正跪坐在蒲團之上,麵上滿是向往好奇,天真純澈。


    他正在和大師兄交談:


    “李鄉賢不必再捐佛像了。心誠即可。貧僧聽聞你前陣日子治理水患,救下了下遊幾十家百姓,這便已是功德無量。”


    那人微微搖頭,道:“這不過是我該做的。”


    大師兄道:“盛世之下,多少官員無法做到像鄉賢這般?不必妄自菲薄。”


    “……是嗎。”李鄉賢垂頭道:“我隻不過是在,贖清我的罪過。”


    他捐了十幾尊大大小小的佛像,自己竟不敢抬頭看佛。


    大師兄似乎察覺了聲音,見祁執業靜靜立在不遠處,神情有些詫異,道:“執業,你怎麽來了?”


    平日不都覺得吵鬧所以不來麽?


    李鄉賢察覺到他的視線,有些疑惑但不失溫和地向後轉頭,問道:“這位是……?”


    祁執業的呼吸驟然停頓。


    眉眼,五官,身形,那顆痣,和當年殘殺他父母的人一一對應,他的鼻息間泛起當年的血腥味,和那人火光中猖狂難聽的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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