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們都沒事了,多謝關心。”方非叉著腰,道:“倒是你,要不要來看看?今日免費。”


    雲閑莫名其妙:“我有什麽好看的?”


    方非愕然:“你……你是不是不知道自己現在什麽樣?”


    雲閑傻樂道:“我完全沒事啊!現在身輕如燕,精神好的不得了!”


    “……”馬車速度很快地呼嘯而過,方非綠著臉看那顆黃金大頭在自己眼前就這麽招搖離開,隻覺得喉頭一哽,竟不知道說什麽好。


    罷了。看她這麽精神百倍的樣子,應該也出不了什麽大事。


    雲閑前後環視,自己前邊後邊都有馬車,想來過了這麽久,大家應該都醒了。她為什麽敢這麽說,就是因為前麵那輛馬車正傳來隱隱約約的敲木魚聲,時不時還有念經的聲音,也不知明光大師是不是就這麽念了一路。是有點吵,但她是覺得可以諒解,畢竟都一百多歲了,劍閣傳統是尊老愛幼,但主要是,有的人她那兒就不興尊老愛幼這玩意——


    “禿驢,你夠了沒有?!!”那輛馬車之旁傳來一聲暴喝:“我忍你兩個時辰了!!敲敲敲敲什麽敲?!”


    沒錯,即墨姝聖女大人是也。在魔教,別說尊老愛幼,不殺自己親爹就已經算是感天動地孝子賢孫了。


    明光大師敲木魚的聲音一頓,滿臉抱歉地從簾中探出頭來,道:“即墨小友,對不住,老衲以為你已睡下……”


    “你跟她這麽客氣幹什麽?”祁執業把師父一掌拍開,金瞳瀲灩,沉道:“不愛聽就自己到後麵去!罵誰禿驢?”


    即墨姝冷笑一聲,毫不示弱道:“禿驢來了?決戰的時候在那夢遊,你有什麽貢獻沒有?”


    夢遊一詞用的真是缺德且貼切,喬靈珊沒忍住,短促地嘎了一聲。


    祁執業冷笑回去:“明仁前輩給你注了那麽多佛氣,真是屁用沒有。傷還沒養好就來罵人,你以為雲閑聽不見是吧?!”


    沒事提雲閑幹什麽,腦子有病,即墨姝惱羞成怒:“關雲閑什麽事?!你以為我不敢罵她嗎!!她算哪根蔥?!”


    黃金大蔥雲閑心懷別的事:“你們看見大師兄了沒?看見大師兄沒有?”


    她的聲音被淹沒了,隻有姬融雪冷冷回應:“看到了。不劍蹤影。劍行劍遠。”


    風燁的聲音默默從後麵鑽出來:“怎麽了?發生甚麽事了……”


    “好了!執業,即墨小友,各退一步,別再說了。”明光大師艱難夾縫中勸架,道:“心存善意,不要輕易口出惡言。惡語傷人六月寒,隻是小事……”


    即墨姝&祁執業:“你別管!!!”


    明光大師一噎,全場唯獨隻有薛靈秀怒喝道:“吵死了!!都給我閉嘴!!!”


    眾人:“…………”


    明光大師的話可以不聽,但醫修的話不可以不聽,這是生存的智慧。不然得罪了醫修,以後戰鬥中被放生,那就慘了。


    區區幾輛馬車,吵出了驚天地泣鬼神的氣魄,不遠處在跟宿遲說話的蕭原愣了一下,再看向宿遲,眼中帶上了長輩的慈愛:“平時辛苦你了。”


    “……”宿遲搖頭,看向雲閑,道:“我在的時候,沒有這麽……”


    別人是吵,但他不覺得雲閑吵,隻是稍微活潑了些。


    反正還有一段路才到客棧,雲閑暫時把自己是個變態的事實拋到腦後,問:“聖女大人,明仁前輩說的那個蚩尤,你有什麽印象嗎?”


    “你醒了?”即墨姝別扭一瞬,語氣都變好不少,但還是硬邦邦道:“沒見過。但,魔教中的確有這麽一個存在。可我並未見過他,見到這個名字,是在壁畫上。”


    她聽到明仁說出這個名字後,就又找機會將那本已經在儲物戒裏吃灰的《上窮碧落下黃泉、我與你同在》忍著嘔吐昏迷惡心翻閱了一遍,終於找出了一點有關此魔的線索。


    話本中的“即墨姝”曾回憶,夢中總有一個存在出現,但醒來時卻又總是模模糊糊記不清,她有一回強迫自己醒來,最多也隻能記得,此魔的右耳之上,有一個小小的缺口。


    如果她的猜測沒錯,“即墨姝”也不過是蚩尤的一個棋子,達到接近仲長堯的目的。


    果然。


    和她想的大差不差,雲閑謹慎道:“沒有假名的可能性麽?”


    “沒有。”即墨姝否認,“蚩尤教導明仁功法,明仁給予蚩尤氣運,氣運能夠成功轉移,就說明一人一魔之間一定達成了一道契約。契約以名字為介,他是不可能報出假名的。”


    大家都明白此事重大,已經不是幾個小輩或是多少個高手便可以解決的範疇了。


    明光沉重道:“……此事,老衲回去便與佛門眾人商議。”


    也隻能先如此了。佛門諸人,內亂兩頭挨打,但一致對外,還是相當強的。


    隻不過,天元武鬥會上,若是仲長堯出現,這可能便是雲閑和那個魔第一次的交鋒機會。


    想也想的到,這魔都不知活了多少歲了,絕對是個了不得的巨型麻煩。


    “……”


    終於,在一路歡聲笑語中,眾人抵達客棧。


    天色漆黑如墨,是個陰天,月亮被藏在雲層之後,並未探出一點頭來。


    雲閑率先跳下馬車,發覺眾人都在用奇妙的眼神看著自己,頓時困惑道:“到底怎麽了?”


    為什麽和剛才的方神醫是一個眼神??難道她牙齒上沾菜葉了嗎??


    祁執業垂眼看著金光閃閃的雲閑,實在有些慘不忍睹,問道:“師父。她是怎麽回事?”


    “老衲也不知。”明光坦誠道:“思前想後,可能是明仁較偏心了,稍微多給了雲小友一些。”


    眾人:“……”


    臉都金了,還能叫稍微?!這要是再稍微多給一些,雲閑就能直接去佛門當神獸了好嗎!!


    薛靈秀扶額,道:“手伸過來。”


    不用他說,隻要薛靈秀一伸手,雲閑就自覺把手遞過去了。他把了一下脈,說:“明光大師說的是對的。”


    此前雲閑靈府中的靈氣很是虛浮,即便到了出竅期,也全然發揮不出實力。但明仁何止是有點偏心,簡直就是明目張膽,不僅給人填滿,還用腳踩踩,把原先的那一層全給鞏固實了。


    現在,隻要雲閑能靜下心把體內的所有靈氣全都徹底吸收煉化,她便是個貨真價實的出竅期了。


    童叟無欺,雖然不算是天縱奇才,但也算得上是個小天才霸王。


    雲閑還茫然道:“怎麽了?到底怎麽了?”


    她很快就發覺怎麽了。因為一進客棧,第一個反光的竟然不是明光大師的光頭,而是自己的臉蛋,她伸手一摸,摸到的不是軟肉,反倒更像是光滑的金屬,登時沉默:“……”


    客棧旁的架子上放著最新出爐的小報,雖說笑麵佛陀一事尚未公布,消息也未曾流傳開來,至少還要好幾天才能廣而聞之,但乾坤城的這些寫手跑得比記者還快,筆下也依舊是一貫的胡編亂造、揮斥方遒:


    《狗狗劍慘變佛狗狗?明光大師被刀宗痛斥,當即潸然淚下!背後的原因卻令人暖心……》


    《笑麵佛陀之天階任務再度被破!魔女現世,與雲少俠剪不斷理還亂,大開眼界》


    《佛門密辛,獨家渠道,隻需二兩銀子便可提前點播》


    雲閑錯了。


    這世上比被吊起來打了十頓還難的,不僅是嚐試說服某人,還有心平氣和地看這些破小報。


    不知行蹤的蕭原頂著竹笠進來,對眾人道:“老規矩,什麽都別想,先休息一晚。你們太累了,我的人馬在外把守,這次可以安心睡。金鈴鐺明日再去取——此次給劍閣,沒意見吧?”


    當然沒人有意見。


    即墨姝總覺得被安排到跟這些正派人馬隔壁間睡覺很奇怪,但蕭原也給她準備了一間,當即有些猶豫要不要離開。雲閑對她熟練道:“來都來了,走吧走吧。”


    即墨姝小傲一嬌:“……我又沒打算睡。你以為誰都跟你一樣,天天睡成豬。”


    雲閑勾肩搭背:“哎呀,有便宜不占王八蛋。你是不知道從閣主手裏摳錢有多不容易!”


    即墨姝就這麽被帶上去了。麵上表情相當抗拒,好不情願!奈何雲閑的力氣,實在是太大了!竟然讓一個同為出竅期的魔女毫無反抗之力!真是恐怖如斯!過分至極!


    眾人在下麵齊齊抬頭,看著二人消失在拐角。


    姬融雪:“我下次造謠她很討厭雲閑,她會不會口不擇言地立刻反駁?”


    風燁:“大小姐,你壞壞的。”


    喬靈珊:“魔女大人明天會穿自己的衣服嗎?她若是穿自己的衣服再出去,很容易會被發現的。”


    祁執業道:“那是她自己的事。”


    薛靈秀看他一眼,輕笑一聲道:“你是不是一想到今後還要常常見到她,就覺得非常煩躁,非常惱怒,時時想要奪門而出?這個症狀是很正常的,喝點中藥調理一下就好了。”


    祁執業察覺到他的意思:“你想說什麽就直說,少在這裏陰陽怪氣。”


    “沒別的意思。”薛靈秀笑得如沐陰風:“你也該嚐嚐我之前的感覺了。嗬,嗬。”


    祁執業:“?”


    真是一個賽一個的有病!都該滾去聽師父敲木魚!!


    “……”


    料理完一切,雲閑把太平往牆角一靠,便要躺下睡了。


    她其實早就睡過了,在馬車上。可終究不一樣,在外頭不論睡多久,都不如床上睡得香。


    太平在那說:“你好歹洗洗臉。”


    雲閑伸手看自己光滑的金手指,理直氣壯道:“我現在都這樣了,佛門的守門獸也沒有一日一擦的吧?”


    蕭原在上來之前,同她說過,最近一段時間怕是不會再給她派任何任務了,讓她好生休息一下,不要再惦記有的沒的,順便再四處逛一逛。沒有任務,又有了一些錢,雲閑自然是樂得清閑,可現在主要是……


    “叩叩”兩聲,很短促,雲閑道:“誰?”


    宿遲冷淡的聲音響起來:“是我。”


    雲閑腳趾開始蜷縮:“……原來是大師兄啊。這麽晚找我有什麽事,我都已經睡了。”


    真是怕什麽來什麽!她還沒想好要怎麽解釋把人家當手剝筍的事呢!


    但她顯然是忘了,對宿遲而言,你要麽直接說“別進來”,那他便會二話不說轉身離開,這麽暗示,他一向是聽不懂的,隻道:“有事。”


    雲閑道:“有事?那你進來吧,小聲一點。”


    宿遲開門進來了。


    他換了身白衣,映在一豆燭光中,顯得冷峻眉眼柔和,淺淡瞳仁帶暖,要不是相信大師兄的為人,雲閑都以為他是對自己有什麽了。


    果然,下一瞬,不解風情的宿遲便拿出了熒珠,整個室內瞬間亮如白晝。


    床上的小金人裹著被子,正坐著看他,臉蛋也亮如白晝。


    即使是麵癱如宿遲都差點沒忍住,唇角輕輕地抿了一下。


    “……好了,大師兄,你直接嘲笑我就是,我心胸寬廣,不在意這些。”雲閑道:“找我有什麽事?”


    宿遲照例將這段日子的書信遞來,還有雲閑存放在他那的靈石連帶利息都還給了她。


    “師娘明日要來。”宿遲道:“她很擔心你,還要商議一下劍閣武鬥會的人選。”


    上次見到娘親,還是上次。雲閑稀裏糊塗道:“好啊。我也想她了。”


    說完,好像就沒有別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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