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了。又回來了。”劉小姐似乎並不怎麽高興,道:“她跟那勞什子雅劍吵了架,又離家出走,就賴到我這裏不走——我要這麽多狐狸幹什麽?搞養殖基地嗎?毛粘得我衣服到處都是,煩死人。”


    “再治一次,喂點藥,她的傷就差不多好全了。”劉小姐冷漠道:“到時,你將她帶走吧。”


    “……”


    方非將最後一次治療完成,又施了針,封了藥,還難得心善地送了個能容納小寵的包包,管事的殷勤將小包一路拎下樓,舒九尾痛得狠了,還沒緩過來,萎靡不振地趴在裏麵。


    “這包挺好。”劉小姐見小包製作精巧,還留了氣孔和窗口,滿意地問:“原先是拿來做什麽的?”


    舒九尾耳際的聰明毛微微顫動。


    管事的瞥她一眼,用氣聲道:“達官貴人們的小貓小狗生了病,也總得送到這裏來看看。我們方神醫,治小狗也是一等一的厲害。”


    雲閑:“……”


    狐狸……也算是犬科沒錯。鐵柱兄為了養家糊口,實在是涉獵很廣。


    眾人回到劉府,胖狐狸殷勤地滾著身子給眾人推凳子,見大家都坐下了,又乖乖趴在劉小姐腿邊。


    劉小姐不客氣道:“別趴下來,去跑步。”


    胖狐狸一僵,垂頭喪氣地走到了旁邊去。那裏放著一個龐大的木製巨輪,它一走上去,巨輪就開始向前滾,胖狐狸一顛一顛,跑動起來。


    雲閑:“……”這不就是,巨型倉鼠輪?


    再往那頭看去。這才短短幾月,劉府內已經擺滿了小寵用的東西。喝水盆,貓爬架,棉花玩具,各種零食小糖果在架子上擺的滿滿一排,胖狐狸隨時嘴饞了就可以去拿,拿完了小侍女便立馬補上。


    看來這狐狸胖也是有跡可循。這麽養,又正好冬天不愛動彈,不胖成吹氣球才奇怪啊!


    “公主,你化成人形吧,我們聊聊。”雲閑對舒九尾道:“尋常人可能分不清,但在修士眼裏,你的氣味是一樣的。”


    舒九尾怎麽能不知這個道理,她沉著臉慢慢出來,化成了人形,小臉蒼白,視線躲躲閃閃,不敢和眾人對視。


    雲閑看她這樣,也知道肯定不想回答什麽“你為什麽要變成獸身去郊外”之類的問題了,不管是人是妖,總有靈光一閃的時候——她有時也覺得在地上爬來爬去挺解壓的,而是徑直問道:“公主,你和仲長堯說了什麽?他如今去妖族做客了。”


    但想來,現在這般情況,舒九尾和他的婚事也沒那麽順利了。


    畢竟,仲長堯是絕不可能主動提親的。向來都是別人爭著搶著要倒貼,他隻能“被迫”“無奈”接受,現在舒九尾竟然想要賴在劉小姐家裏也不肯去找仲長堯,一人一妖之間的感情一定出現了什麽問題。


    “……沒什麽。”舒九尾低聲道:“隻是,我發現,他好像不是我想象中的那樣。”


    黯然神傷,紅顏落寞。


    但麵前是雲閑,雲閑摸了摸她腦袋以示安慰,道:“不要太抽象,說具體事件。誰,做了什麽,讓你得出了這一結論呀?”


    眾人皆嘴角抽搐,舒九尾倒好像很吃這一套,道:“在他之前,我們狐族其實還進過一個人族,他嚐試在慶典之時刺殺妖族長老……”


    原來,是一個不知名諱的刺客,實力高強,神不知鬼不覺地混入了妖族慶典,並重傷了一位長老,還刺傷了狐族族長,全身而退。


    這對護短的妖族來說,此人是族人之仇,可她卻見到仲長堯與這個刺客相談甚歡,勾肩搭背,她感到憤憤不平,並告知了仲長堯此事,卻發覺他早就知情——他還說什麽,交朋友不問出處,若是成日拘泥於此,眼界胸襟還是太狹小了些。


    舒九尾自然是第一時間反思自己,是不是真的眼界太小了。可這次怎麽反思都覺得,憑什麽啊??那可是差一點就是殺父仇人了!!


    “說得好。”雲閑拊掌,目露讚賞,“好就好在刺的又不是他爹。”


    “什麽鬼話?”喬靈珊:“公主,我教你。下次他再說你不想聽的話,你直接撕爛他的嘴。”


    風燁感歎道:“他有病吧!”


    “……”薛靈秀真是不堪其擾,“你們三個不要再同時說話了!”


    吵死了!


    “我去郊外,也隻是想悄悄探聽一些消息。隻是,人身太顯眼了,才……”舒九尾扭扭捏捏道:“但我聽說,這個刺客去了小石鎮。我本來打算,總得要吃飽了才能出發的,結果沒想到……嗯。”


    言盡於此,接下來丟臉的事她不想說。


    “小石鎮?”


    雲閑與眾人視線交換,緩緩蹙起了眉。刺客,刺傷妖族長老,又去小石鎮,這是單純的巧合,還是當中有什麽緣故?


    “我們也正要去小石鎮。”姬融雪冷淡道:“九尾,告訴我刺客有什麽特征。”


    舒九尾其實有點怕這個麵目冷峻的女子,之前還沒怎麽說過話呢,被這麽一叫名字,後頸陡然一陣發麻,老實道:“我不知他叫什麽名字。父親說,他蒙麵的黑巾之下,繡著白梅,武器是一把三棱短劍……”


    姬融雪:“長相如何?”


    舒九尾點頭,肯定道:“挺俊的!”


    “……”姬融雪閉了閉眼,道:“不是問你這個。長相有什麽特征?”


    舒九尾冥思苦想:“麵巾蒙著半張臉,隻記得眼下有一顆淚痣……紅色的淚痣。”


    “明白了。”姬融雪道:“我們此去或許會碰見,你就不必去了。”


    舒九尾起身,皺眉道:“那怎麽行!我說了這次要自己處理……”


    姬融雪淡淡道:“小石鎮盛產狐狸毛發,這次要是被逮到,可能便不會整隻一起賣了。”


    舒九尾:“!!!”


    她被嚇得快要炸毛,雲閑小聲傳音問:“大師兄,有這事?我怎麽不知道?”


    宿遲答:“並無。”


    雲閑:“……”


    大小姐,你欺負笨狐狸,良心大大的壞。


    旁邊的胖狐狸仍在奮力奔跑,呼吸已經如同拉風箱,劉小姐坐在那喝茶吃糕點,聽眾人七嘴八舌說話,也樂得開心。


    舒九尾終於道:“……好吧。那我就待在這裏,不給你們添麻煩了。多謝。”


    劉小姐拿糕點的手一動,俏麗的眉毛皺了起來:“我什麽時候同意你待在這裏了?”


    毫不客氣。


    一行人呼吸一屏,室內鴉雀無聲。


    舒九尾慘白著一張小臉,搖搖欲墜,眼中帶有水光,期期艾艾看過去:“劉小姐,我……”


    “少來這套。”劉小姐壓根不為所動,冷漠道:“從哪裏來,就回哪裏去,我這不是客棧,誰都能住幾天。”


    眼淚說來就來,舒九尾站了一會兒,見劉小姐看都不看她,終於,青煙一揮,地上又出現了那隻銀狐。


    銀狐黝黑的大眼睛浸滿淚水,豆豆眉也皺起來了,粉鼻頭一抽一抽的,真可謂梨花帶雨,讓人心都碎了。劉小姐坐在那,心智極為堅定,仍是一動不動。


    五秒後,她伸手過去:“嘖,好了好了別哭了……”


    鋼鐵般可怖的意誌力讓她足足堅持了五秒!


    舒九尾被摟到腿上,眼淚收放自如,朝雲閑咧開嘴笑起來,有一種傻傻但心機的美。


    旁邊的胖狐狸引狼入室,氣的差點一頭骨碌碌栽倒,敢怒不敢言,也嚶嚶要哭起來。但因為太胖而變成了煤氣罐,所以哭也哭的不夠惹人憐愛,反倒被劉小姐罵:“別偷懶!”


    雲閑感歎道:“養狐狸真好啊……”


    姬融雪簡短道:“看看就夠了。”


    告別劉府,一行人再度乘上寶船,前往小石鎮。


    愈往北行,天氣就愈來愈幹冷,小石鎮地勢較高,正好處於北界風口,路邊小草都已經開始結霜了。


    去佛門時,祁執業當導遊,現在到了姬融雪的地盤,就該輪到她當導遊了。但顯然姬大小姐對這份工作不是特別熱衷,隻道:“鎮中奇冷,記得用靈氣護住周身,不要直接暴露在室外,不然就會……”


    “哇!”雲閑沒見過世麵道:“看,街上有冰雕!真是民間有高人,刻得栩栩如生。”


    “嗯。”姬融雪繼續平淡道:“不然就會變成這樣。”


    眾人:“……”


    寶船開過去,姬融雪習以為常地伸出手,一爪將那冰雕敲裂,裏頭的修士終於跳出來,張口便道:“謝謝嗷!多謝!我真是日了恁爹,今兒怎麽風這麽冷!”


    這個修士出來,便緊接著把後頭的冰雕都敲了,大家臉上都相當習慣,拔腿繼續走。


    “平常不會出現這種情況,因為往日裏街上行人較多,有一個人成了冰雕,其他人能很快敲出來。”姬融雪淡淡道:“那個散修人還未抓到,眾人心中害怕,路上的人太少了。”


    雲閑被風一吹,竟然感覺到了“冷”。


    對修士來說,一般情況下是不分寒暑的。能讓她感到寒冷,此地的溫度已經不適宜尋常人生存了,難怪路上行人都有修為。


    她調動真氣護體,肩上被披上一件大氅,不知是什麽奇異材質,周身迅速便暖和起來,甚至隱隱發著熱。


    雲閑碰到宿遲的手指,竟錯覺自己觸到了一塊冰冷的玄鐵。


    “多謝。”雲閑善解人意道:“大師兄,這麽冷的天,就晚些練劍吧,你陪著我也很辛苦。”


    “冷,就要更早。”宿遲麵無表情道:“越冷,就越不想練,越晚,就越想偷懶。”


    “……”雲閑慘敗,道:“大師兄,你說得對。”


    宿遲唇角微不可見地彎了彎。


    小石鎮便已經這麽冷了,再往上走的鍛體門還在山巔,那不知得有多麽寒涼。劍閣也在山巔,終年霜雪不化,雲閑也從來沒覺得這麽冷過。


    眾人沿著地點,很快便抵達了那個散修的府邸。


    原先還算寬敞氣派的大門緊閉,牌匾更是已經被拆掉了,仔細一看,還能看出門前散落的點點暗黑血跡,經過風吹日曬,已經抹不掉了,深深地滲入到了朽木之中。


    事出突然,一開始還沒人相信。那個散修雖說天賦不算很好,但人勤勉,肯用功,也是個金丹期的修為,日子不能說萬眾敬仰大富大貴,可在小石鎮裏都算得上是頂頂好的日子了。更何況修士子嗣本就困難,他道侶上個月才方誕下一子,日子越過越好,怎麽會突然發狂呢?


    沒有跡象,沒有頭緒。什麽正道魁首,誅九族,又是哪來的瘋話?


    雲閑跳下寶船,從懷中取出即墨姝留下的魔石。意料之中,魔石很快便發起熱來。


    “若是沒找到抑製的方法,此後這種魔人隻會越來越多。此事必須盡快解決,將散修找出來。”姬融雪將門前的血跡用雪蓋過,看不出神情:“此為我鍛體門地界,又正逢掌門喪宴。”


    薛靈秀說出她未盡之意:“大小姐,你的意思是,你需要這等功績。”


    祁執業皺了皺眉。


    “比起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我的目的確實沒有如此高尚。”姬融雪並不否認,看向遠方,意味不明道:“就算我不需要這等功績,也會有人逼我需要。”


    遠方是連綿的冰雪世界,鍛體門冷硬的玄鐵大門沉默屹立於群山之巔,內中風雲變幻。


    大家似乎都在想很複雜的東西,隻有雲閑在思考,這種氣候,簡直就是天然大冰箱。難怪還要開什麽喪宴,屍體擺兩個月都不怕壞……裘漠掌門,對不住。她這就回去敲木魚攢功德。


    忽然,耳畔呼嘯聲響,一道銳器帶著勁風直紮雲閑臉麵,惡意明顯,她眉一皺,電光火石之間,被宿遲二指截住,懸停在一尺之外。


    那是一隻三棱短匕,上頭懸著一張牛皮紙。


    【三日之內,散修人頭歸我】


    【休要插手,否則,下場自負】


    牛皮紙一角,印著淡雅白梅,旁邊還瀟灑寫著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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