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看來, 大小姐毛發亮澤, 毛尾一點都不分叉, 做毛團也不一定比雪獅差。”雲閑笑了笑, 將棕獅毛團收進儲物戒裏,隔出一塊小角落放好, “掌門服上麵的毛領全是雪獅毛,這個也該換換了。”


    掀開毯子, 裏頭全是姬融雪身上的冷香,雲閑動了動被壓麻的腿,兩個人就骨碌骨碌往外滾, 她眼疾手快抱住了喬靈珊的頭, 風燁一頭撞到船壁, 瞬間痛醒:“誰?!有人襲擊!!”


    大家都醒了,祁執業反倒睡了,還抱著那酒壺,現在渾?婲身都是酒味。


    一天一夜,寶船已然即將踏出鍛體門的勢力範圍,來到了小石鎮。此前被滅門的那一散修府邸也拆開了封條,門口堆著不少家夥什,看樣子是有新住客搬進去了。


    喬靈珊醉眼朦朧道:“這麽快嗎……?難道不覺得有一點……有一點不好?”


    要是有靈體盤桓不去,雲閑一行人早就可以發現了。確實沒有靈體,可對於一般修士來說,這畢竟算是一個凶宅,若不是沒有選擇,誰也不會住到這裏。


    薛靈秀喝了酒,早上起來卻還是衣衫整潔,換了身衣服,甚至還重新束了發冠,道:“那是道士。”


    雲閑一看,進進出出的確實是一門小道士,頓時啞然:“挺好的挺好的。”


    術業有專攻。人家就是幹這行的,還怕什麽凶宅。


    一行人順著來時的路徑離開小石鎮,路上又敲開了不少被凍在街上的冰雕,修士從裏頭跳出來,還是熟悉的大碴子味:“哎喲媽!凍的不行了!這天氣咋越來越冷啊?!”


    喬靈珊心想,幸好大小姐口音不重。不然跟冷豔這倆字基本扯不上什麽關係了。


    “喂,你們是不是有點太過分了啊?!”江蘭催在底下的漁網裏聞了一晚上酒香菜香,還被上了禁言符,都沒人理他,現在終於找到機會,在下麵怒道:“我說了我不回乾坤城!你們非要把我帶回去做什麽??”


    “江奉天前輩說要把你帶回去。”雲閑道:“你要是有什麽不滿,找你爹去。”


    “把我帶回去為什麽非要用這種方法?”江蘭催陰鬱道:“我就不能站著?”


    雲閑說:“可以啊。但是你的身法太瀟灑,太帥氣,太詭譎了,我怕你逃跑攔不住,這是萬不得已的下策,蘭催兄,你就稍微諒解一下吧。”


    江蘭催一下子沒了聲音:“……”


    風燁弱弱道:“江道友,你的心思真好猜啊。”


    “你誰啊你?你什麽時候在這的?”江蘭催又在下麵奮力掙動起來:“放我出去!我承諾,我不會跑。行了吧?警告你們不要不識好歹,我的承諾有多值錢你們懂不懂?!”


    懂,是肯定不懂的。


    在場的人除了劍閣三人組,誰還缺錢?


    但在江蘭催的強烈抗議下,雲閑還是放開漁網,把他撈到甲板上來了。


    雲閑一行人正在往乾坤城趕去,路程仍需兩天。


    “你們小心點吧。”江蘭催上了甲板,語氣好了不少,將身上的落雪擦了,冷道:“就算同樣是去乾坤城,到了城門我就與你們分道揚鑣。我不會和你們一起進去的。”


    雲閑:“為什麽?”


    “你以為消息的傳遞要多久時間?更何況是鍛體門這種龐然大物。恐怕現在四界都知道了,繼位的不是裘丹,也不是裘卓,兩人都死了,反倒上位的是爆冷門的姬融雪。再加上還有南榮紅一事,現在每一個相關的人都處在風口浪尖。我看不止那什麽大小姐這一兩月有的忙,你們也有的忙了。”江蘭催漠然道:“引人注目對你們來說不是壞事,對我來說可能會死人的。”


    風燁這才恍然大悟:“原來你是刺客首領。”


    喬靈珊:“完全看不出來。”


    江蘭催惱羞成怒:“……閉嘴啊!你們真的很煩!!”


    惡人自有惡人磨,風燁和喬靈珊在跟他說話,雲閑縮在船角,又在思索什麽的樣子。


    宿遲道:“又在想什麽?”


    雲閑深沉道:“在想一些,很深奧的東西。”


    首先,就是那本魔書。由書,她就忍不住想到,自己儲物戒裏那本已經被歪到了千裏之外的《純情魔女火辣辣》。這本??書到底是從何而來?雖然她想過,是不是蚩尤的詭計……但這明顯,是和蚩尤站在相反麵的一方。以雲閑的性格,不跟仲長堯對著幹才是有鬼。可是“這一方”,又是“哪一方”?


    其次,她一直有一種隱隱的猜測。那就是,仲長堯手上,是不是也有一本和自己類似的書。仲長堯平日裏的表現,一點也不像一個往後能成王的種子。心浮氣躁,變通不及,除了渾身滿到快要溢出來的氣運和莫名其妙要投靠他的各色美人之外,雲閑當真看不出此人身上還有任何優點。


    但仲長堯卻一直都有一種謎一般的自信。仿佛全世界都掌握在他手裏,他一定會成功。自然,雲閑也不能排除這是他本性的可能,畢竟修真界裏這種男修並不少有,但,他手裏若是真的有那本書呢?


    那麽問題就來了。


    先後是如何排的?是氣運先匯聚於他身,再有了這本書,還是先有這本書,氣運才到了他的身上?這兩者情況所代表的意義是截然不同的。


    當然還有一個問題,那就是大師兄到底是哪款劍,本體是不是身姿也如此曼妙,但雲閑怕被揪去再練兩個時辰劍,還是暫且先不問了。


    “對了。”雲閑伸長了脖子問,“江道友!聽說你和仲長堯是朋友啊?”


    她還記得此前舒九尾說過,江蘭催和仲長堯平日裏好的跟親兄弟一樣,勾肩搭背,喝酒生事。


    江蘭催道:“仲長堯?”


    “是啊。”雲閑形容道:“就是長得很瘦很矮,一臉衰樣,腎虛無比,拿著一把破爛碧水劍,一說話就讓人很想抽他嘴巴的那個,仲長堯啊!”


    眾人:“……”


    夾帶私貨太多了吧!仲長堯再討厭也不至於這樣!


    “似乎有這麽個人。”江蘭催回憶了半晌,才無所謂道:“算不得朋友,隻是偶爾在一起喝酒。喝酒,和誰喝不是喝?更何況他還愛買單,也不知是不是嫌錢燙手。”


    “那舒九尾你記得嗎?”可憐的仲長堯,癡心錯付,雲閑道:“你跑去妖族刺殺長老,她當時也在場。”


    江蘭催被問煩了:“每個任務都要記得的話,我還要不要做別的事了?”


    雲閑不問了。反正也從他嘴裏問不出什麽東西,但還是想說:“蘭催兄,你真的不考慮把刺客組織換個名字嗎?十三香,聽起來真的很像烤串店,還是不怎麽好吃那一種。”


    風燁:“就是就是。”


    江蘭催道:“滾啊!!!還有別叫我蘭催兄,我倆說不準誰大呢,姐!!”


    二日轉瞬而過,一行人看著窗外景色由雪原變成荒地,極北之地的雪被留在船後,逐漸消失蹤跡,再也追不上了。


    雖然冬天已經來臨,但城外的雪比起鍛體門的雪,簡直堪稱溫柔。風也沒那麽刻薄,不再一呼嘯就要刮掉人一層臉皮,雲閑隱隱約約看見了乾坤城的燈紅酒綠和綿延不斷的各色招牌,恍若隔世。


    在鍛體門也就待了將近一月,現在看見滿目綠色的乾坤城,當真是很不適應。


    乾坤城也不是四季如春,但配得上在此城生長的景觀植物,每一個都身價昂貴,花了大價錢去維護,一年四季落花的都有,更何況隻是四季翠綠呢。


    快要入城門,江蘭催將臉蒙上,短促地說了句“到時匯合”,兩指並於唇前,就在船上“砰”一聲,霎時,憑空消失!


    不愧是刺客,竟然還有此等技術!雲閑一驚:“大師兄!這身法好帥!我也想學這個!!”


    宿遲一指船側,雲閑伸頭去看,江蘭催正在船沿下視線死角處緩慢爬行。


    宿遲:“還想學麽?”


    雲閑默然:“……不了。輕燕點譜挺好的。”


    乾坤城還是一如既往的熱鬧,冬日來臨,富有商業頭腦的商販把茶攤換成了麵店,設了陣法驅寒,還有像是小火鍋的吃食,眾人在外頭圍坐,吃的熱火朝天,汗流浹背,香飄四裏,引得路過的人都饞。


    雲閑出示關契,進城。


    寶船開進,眾人齊刷刷抬頭,在看到船頭的雲閑一行人弋劃,眼中難掩震驚之色,視線跟著移動,更有甚者,筷子都啪嗒一聲掉到地上,差點忘了去撿。


    不會吧,消息真這麽快?雲閑咳嗽兩聲,裝模作樣道:“倒是也不必如此,不必如此。大家看看就得了,有想要簽名的直接和我說!不要擁擠,人人都有份!”


    那些人的視線一動,像是終於反應過來了,樂道:


    “快看!這個人在地上開船!還從城門口一路開進來!!”


    “竟然還有漁網??認真的嗎?喂,道友,你要去哪捕魚?城裏的湖都冰封了!你是要臥冰求鯉嗎?”


    “怎麽能搞笑的如此認真!哈哈,哈哈哈哈!!”


    雲閑:“…………”


    她黑著臉回頭一看,整個船頭除了她之外空無一人。原本風燁還站在她旁邊的,現在也迅速抱頭蹲下,反應相當敏捷,雲閑咬牙道:“你們怎麽回事??”


    隻能同甘不能共苦是吧!


    寶船在雪原上乘風破浪這麽久,她習以為常,都忘了這玩意兒在陸上跑是有什麽不對了。


    薛靈秀大覺丟人,無奈道:“此次回去,我去拍賣場弄輛馬車給你,別再惦記這船了行不行?”


    “不行!”雲閑氣道:“都給我出來!!”


    “……”


    蕭原正在懸寶閣內如坐針氈,腿不知往哪放時,蒙麵下屬匆匆而上,貼著她的耳朵說了幾句什麽。


    “什麽?雲閑到了?”蕭原立馬就要開溜,“那我馬上就下去迎接——”


    蕭蕪:“迎什麽迎?”


    蕭原身子已經起來了一半,言之鑿鑿:“我侄女回來了,我怕她迷路。”


    蕭蕪道:“坐下。”


    蕭原:“……”


    怎麽辦,她的屁股好像有自己的意識。唰一下就坐下去了。


    “閣主,我也覺得你不要下去比較好。”下屬想起那令人腳趾摳動的景象,無言道:“薛公子被拉著在街上開船逛了一圈,現在整張臉都是紅的,恨不得拿折扇捂臉呢。”


    什麽仇什麽怨,雲閑是春風滿麵了,其他人的麵皮哪有那麽顛撲不破,現在紅的紅黑的黑,看上去相當精彩。


    懸寶閣內寂靜無聲,下屬去引人上來了。蕭原頭頂戴著竹笠,在小輩麵前還是有那麽些長輩包袱,道:“姐,你和小雲閑說話,我就不插嘴了。正好還有點事……”


    “還有點事?”蕭蕪無懈可擊道:“你人隻要一消失在我視線裏,起碼三年找不到。再說一遍坐下,別逼我揍你。”


    江奉天抱著刀坐在窗邊,粗獷地笑出聲:“哈!”


    樓下傳來聲音,很快,雲閑帶著一群人呼啦啦湧上來了,張口便道:“娘親!南前輩現在怎樣了?”


    宿遲看向蕭蕪,點頭道:“師娘。”


    “回來了?小姬那邊如何?我聽到消息了,辛苦你們。”蕭蕪熟練地接過炮·彈一般投射過來的雲閑,道:“榮紅她現在正在養傷。”


    “養傷?”薛靈秀跟在場眾人一一行禮,方道:“是送去杏林閣了麽,這兒沒有藥味。”


    “用不著藥了。”蕭蕪道:“她軀殼完全崩裂,經脈寸斷,藥石罔效,已經沒救了。”


    眾人皆一頓,蕭蕪從懷中取出一個小小的泥塑人,道:“現在我隻能將她神識暫時溫養在此,等星衍宗的長老過來重製軀體,或是去妖族求得重寶靈肉人參,給她再塑一個。”


    小小的泥塑人被放在木桌上,開始勉強動起來。南榮紅的聲音自裏頭咕隆隆響起:“都在啊?雲閑,你幫我看一下,這泥塑人到底長什麽樣?我問蕭蕪,她非不說,我懷疑她又在使壞。”


    雲閑誠實道:“南姨姨,你現在全身加起來就三根毛,都在頭上。”


    泥塑人以難以想象的敏捷速度一腳飛到蕭蕪腦袋上:“……蕭蕪!!!”


    “……”


    打鬧半晌,雲閑差不多明白了這事兒要怎麽解決。


    溫養神魂還需要時間,但這畢竟已經是下下策了,總不能老是把神識放在這麽個泥塑人裏。蕭蕪說的兩個選擇,一是找星衍宗長老,他們能用陣法套陣法,強行將神識再與一個類人的軀體給聯係上。優點是,可以選材質,想要玄鐵、木頭、棉花的都行,甚至腦袋可以往後轉一圈,但缺點是,萬一有什麽突發情況,陣法突然不好使了,那這軀體就跟廢了沒區別。二則是去找妖族要靈肉人參,靈肉人參化出的軀體和人體沒什麽區別,一切修為都得從頭再來,等於脫胎換骨,再活一次,但最高的修為也隻能限製在分神期了。


    對南榮紅來說,最佳選項自然是第二種。雖說靈肉人參的修為有限製,但她本來就因藥丹被桎梏在出竅期,現在有機會突破分神期,比之前還要好不少。


    “現在問題就是,”蕭蕪道:“要怎麽去搶靈肉人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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