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靈秀的視線看向風燁,緩緩道:“我有一法,不知可不可行。”


    風燁:“……”


    一刻鍾後,某座掛著金絲銀草徽征的醫館。


    後方,一條白布鋪在床上,看上去很是不吉利,風燁的臉比白布還要慘白三分。


    “此招為下策。”薛靈秀沉吟道:“那些人跟地老鼠一般,過一陣換一個位置。想抓他們,隻能抓個正著——據底下醫修的線報,最近被盜走的遺體多為老弱婦孺。”


    想也知道,就隻說搬運,老弱婦孺也比較好搬。更何況,病亡之人中本就他們占多,風燁坐在床上,道:“我……我……”


    他有心想道,為什麽每次都是他幹這活!但是想想,現在這些人中,若是要讓雲閑去、讓靈珊去,那還是他去吧。誘餌的最大功能就是釣出魚,除了他,其他人都容易把魚嚇死啊。


    雲閑見他這般,善解人意道:“總是讓風燁這樣,也不好。”


    宿遲道:“我來吧。”


    “……”雲閑木然道:“大師兄,你是不是對自己什麽樣沒點數。”


    任誰也不會偷這麽大一具屍體走的好麽,出門都容易哐一聲撞到門框。再加上大師兄是玄鐵精,腦殼必然邦硬,這砸一聲響,妙手門後山的叫早雞當場失業。


    宿遲沒能幫上忙,有些失落。


    “沒事。”風燁一張嫩臉那叫一個我見猶憐,抱著琴道:“這次不必穿女裝了吧?當然,我不是對女裝有什麽意見,是很好看的,可總是感覺有點涼,有點不安全……”


    喬靈珊安慰道:“你若是實在覺得涼,夾緊便是。”


    雲閑:“靈珊,不要性騷擾。”


    祁執業聽懂了,但他寧願自己沒有聽懂,深呼吸閉起眼睛,薛靈秀也安慰道:“這次不必,穿壽衣便可。”


    風燁:“?”


    這是個毛的安慰啊!!


    一行人將定位石縫在風燁的內衣襟中,準備埋伏在醫館之外,若有異動,便跟著定位石一路跟上靈虛門。隻不過,靈虛門做事見不得光,所以每次都是在月黑風高夜才行動,雲閑昨日說的青天白日光明正大潛入,怕是不太可能了。


    眾人在醫館後方一陣忙活,突然,前堂處傳來幾道半大孩子聲音,就算有隔斷,也還是異常清晰。


    似是剛練武回來,稚氣未脫的聲音中還帶著些疲累喘息,語調卻是上揚的:


    “你方才那一招是真的不賴!修為肯定又進步了吧?”


    “果然,我們這一片就屬你最厲害了。此次考核,你定能成功入門!”


    那女孩笑了笑,靦腆道:“若真能入門,那便好了。”


    雲閑和薛靈秀對視一眼,薛靈秀點頭。


    看來,這幾個孩子所說的,便是妙手門的入門考核了。八歲入宗自然是最好,但略微超過一些年限,也無甚所謂,但醫學一道艱苦,還不似武修一般能馬上就看到回報,所以很多人家其實不太願意讓孩子去學醫。為了挑選好苗子,妙手門有一項製度,便是成功通過入門考核後,便發一筆銀兩靈石,此後在妙手門每月都有少許補貼,還不用吃住費用。


    對富裕人家來說,那筆銀兩靈石可能不算什麽,但對窮苦人家來說,算得上天降巨款了。


    “可,不是說,這次在我們這兒隻收一個人麽?”


    “小田原本表現平平,這幾天卻突飛猛進。我覺得好蹊蹺。”


    “聽說,他是用了……”


    前堂外的夥計回來了,疑惑道:“小豆丁站這兒做什麽?你們家大人病了?”


    “不是,不是。”那女孩沒說話,同伴七嘴八舌道:“是她手傷了,能不能幫忙看看?流了好多血,很嚇人。”


    靜了一會兒,那夥計方咋舌道:“你這孩子,練功也不必這麽刻苦吧,才幾歲啊?這是下錯穴道,經脈逆流了。我先給你包好,敷些藥膏,切記,這些天別再練了。”


    那女孩道:“多謝……要多少靈石?”


    “不用。舉手之勞,還要什麽靈石,人小鬼大。”夥計道:“你們趕緊回家,這天都快黑了!”


    天黑得的確很快。很快便到了深夜,夥計把醫館大門關上,微不可見地與角落裏的薛靈秀對了對視線。


    風燁被白布蓋著,門外隱秘地停著喪儀。


    雲閑一行人蹲在草叢之中。


    “這方法真的可行嗎?”雲閑總覺得心中沒底,“靈虛門的人沒有那麽蠢的吧,這方法連我都不會上當。”


    “你不必如此妄自菲薄。”薛靈秀溫聲道:“這世上,的確是有比你笨的人,這點你且放心。”


    雲閑:“……”


    她今天哪裏得罪了薛兄?怎麽說話有點陰陽怪氣,難道是因為今早她把薛靈秀的早飯都給吃光了?可是他自己不吃的,雲閑從來不做勉強人的事。


    魔石被她揣在胸口,萬籟俱寂。


    雲閑突然虎軀一震:“完了!我忘了一件事!!”


    眾人也跟著一震,緊張道:“什麽?什麽事?!”


    “今日忘記問二掌門江山現在如何了!”雲閑道:“不知道他有沒有好好吃飯啊,我擔心他又瘦了可如何是好。”


    “……”


    祁執業咬著牙道:“你不必擔心了!”


    胖成那個球樣,不吃飯都瘦不下來。


    正待此時,宿遲簡短道:“來了。”


    眾人霎時嚴陣以待!


    冷風呼嘯,草木皆兵,等了半晌,毫無動靜。


    “怎麽還沒來?”喬靈珊道:“宿師兄,你確定嗎?”


    她話音落下,雲閑就道:“來了!”


    這下,是真的來了。漆黑如墨的寂靜夜色中,陡然出現幾個戴著麵具的黑衣人。不得不說,真的一眼就能認出來是靈虛門的,也是一眼就能認出來的毫無品味。


    麵具粗製濫造,奇醜無比,還有手腕上的骷髏頭手串,以及胸前的手骨項鏈。若都是真的死人骨頭,那還能說得上幾分詭譎,可一看就是那種雕出來騙小孩的道具,就讓他們顯得有幾分憨態可掬了。


    幾個黑衣人躡手躡腳,藏頭露尾,動作之猥瑣程度慘不忍睹,就這麽探頭探腦半天,才窸窸窣窣起來:


    “老大,這裏麵真的有屍體啊?”


    “有。絕對有。你看那個葬儀,擺在那麽隱秘的地方,不就是不想告訴別人這裏有人死了?隻是棋差一招,這般拙劣的偽裝,瞬間便被我一眼識破。”


    “……老大,好像沒有偽裝啊。就是擺在牆角而已。”


    “閉嘴!你懂什麽!長老不都告訴我們了,這附近有屍體嗎?”


    雲閑睜眼看了半天,也沒看出來他口中的長老到底在哪裏,宿遲跟讀了心似的,傳音道:“手上。”


    雲閑再定睛一看,說話那人的手上捧著八分之一塊頭蓋骨做成的小碗,頓時:“……”


    當靈虛門的長老啊掌門的,實在是很有風險的一個職業。真是鞠躬盡瘁,死也不能後已啊。


    “風燁吃下的那顆閉氣丹效力是五個時辰。”薛靈秀傳音道:“在天亮之前,要找到他們老巢。”


    雲閑道:“收到。”


    喬靈珊:“1。”


    “……”雲閑狂汗:“靈珊!你學我打手勢就算了,1不能隨便亂學啊!”


    說話間,那幾個黑衣人便長驅直入。不得不說,他們武鬥實力不知幾何,按照能被薛靈秀按在地上摩擦的程度(薛靈秀言)來算,應該是算不得多麽高強了。但撬鎖和解陣法能力倒是很強,看上去是專精術法那一塊的。


    才轉眼幾瞬,幾人便像耗子偷油那般,鬼鬼祟祟地將蓋著白布的風燁給挪了出來,飛奔而走。


    雲閑道:“跟上!”


    沒想到事情進行得如此順利,一行人潛行在靈虛門幾人身後,一路繞過街坊小巷,往偏僻的城郊之處走了又走。看來這群人當真是謹慎,竟然把宗門入口設置在如此偏僻的地方,但誰也沒料到,幾人奔著奔著,臨到門前,竟然突然停下來了,猶疑道:“為什麽我總感覺,有什麽不對。”


    眾人心中一驚。


    難道,被發現了?!


    “是啊。”靈虛門一人道:“今天搬的這個,是拿去交給誰比較好?你們想清楚了嗎?”


    “還沒有。難怪我總感覺有什麽不對。”那人開朗道:“那就現在想吧!”


    眾人:“……”


    真是想太多了。


    “果然,還是交給軍師吧。之前不是說,要多孝敬孝敬他們嗎?”


    “是這樣說過沒錯,可最近,軍師和掌門的關係好差。不然還是給掌門吧,我擔心掌門惱火,把我們頭蓋骨全掀了。”


    “前幾天的收獲都給了掌門,今晚剛走的時候,軍師還在敲打我呢……”


    “軍師沒殺過人,掌門會殺人啊!”


    兩方人馬僵持不下,似乎哪邊都有道理。而不到片刻,就像這突如其來的爭執一般,幾人也突如其來地達成了共識:


    “那就這樣,大家各退一步。”那人繼續開朗道:“一人切一半走,如何?左右分,這樣公平呀。”


    “如此甚好!來,大家一起切,趕緊!”


    雲閑:“!!!不可啊——”


    事出突然,眾人總不可能真讓風燁變成風火華,這樣琴坊掌門會提琴來拚命的,隻能當場暴露身形,雲閑道:“放開他!”


    那靈虛門人被嚇得大叫一聲,風燁摔在地上滾了幾個來回,他道:“你你你你們是變態嗎?!大晚上尾隨!!!”


    “偷屍體的人說這些?!”薛靈秀抽扇,道:“準備好靈石沒有?一人五千。”


    “啊啊啊啊啊!!”靈虛門弟子一哄而散:“快跑快跑!!打不過!!!”


    看來逃跑經驗也是異常豐富,一下子便四散開來,分別往不同的方向跑去。宿遲一道劍氣掃過,將絕大部分都趕羊似的圈在了劍招裏,他們眼看逃跑未及,抽出隨身攜帶的死人骨頭,喊道:“速來助我!!!”


    從地上緩緩爬起來幾個腐爛到不能再腐爛的人體,還有蛆蟲遊動,祁執業看著,青筋跳動,顯然是被惡心的不行。


    喬靈珊道:“幸好風燁沒醒……不然一個月不要吃飯了!”


    雲閑道:“薛兄!”


    “何事?”薛靈秀道:“最左邊這具應該最強,觀其腐爛程度,死了應當有五月有餘了,開始白骨化。看骨盆,是個男子,三十歲上下。”


    “別惦記你那職業病了!!”雲閑大聲道:“風燁還在地上,麻煩去保護一下,臉被踩了十幾下了都!!”


    薛靈秀:“……”


    武鬥現場異常激烈,靈虛門也是貫徹了自上而下的門風,強,是不怎麽強的。惡心人,是相當惡心的。眾人從未見過有如此厚顏無恥之門派,一時之間竟有些左支右絀,有一個漏網之魚眼神一轉,抓到機會,便要鑽進陣法之中,祁執業離得最近,當即神色一凜,緊跟著一起消失在陣法裏!


    半柱香後,屍體落地為安,幾個靈虛門人鼻青臉腫,被綁在一起,為了防止他們再召喚這些,雲閑還將他們背手壓好,看起來姿勢有點詭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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