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敘言哥,你還沒睡啊。”身後傳來的聲音把程敘言驚了一跳。他轉身,來人正是易知禮。


    程敘言揉揉眉心:“你在院子裏幹什麽?”


    易知禮不好意思:“在背書。我腦子不聰明,有些內容需要時間才能記下來。”


    兩人在院子裏的石凳坐下,明月高照,程敘言斜了一眼易知禮,又收回目光。


    易知禮眨眨眼:“敘言哥有什麽想跟我說嗎?”


    “你……”程敘言還是問出來:“我爹的白頭發少了大半,是何緣故。”


    話音落地,剛才還渾身放鬆的易知禮一下子坐正,眼神漂移。


    程敘言:“知禮?”


    易知禮一臉為難,少頃他湊過來對著程敘言耳語一番,然後也顧不得背書,匆匆回屋歇息。


    樹葉沙沙,蟲鳴聲聲,程敘言低下頭輕輕笑了。


    他爹想減輕他的心理壓力,趁著兒子去書院上學,他爹讓易知禮將耳後的白頭發剃掉。


    所謂身體發膚,受之父母。易知禮拗不過他爹隻能照做,但心裏還是忐忑。所以程敘言問起來,易知禮才那副心虛樣子。


    不得不說他爹想的周到,怕兒子看出什麽還留下小部分白發做掩護。


    程敘言甚至能想象到他爹拿著銅鏡努力照後腦的樣子,他有點想笑又有點酸澀。


    夜更涼了,程敘言回屋,屋內呼吸聲平緩。


    “別裝睡了爹,我們聊聊吧。”


    半晌,床上傳來窸窸窣窣的動靜,程偃不明白:“你怎麽看出來的?”他自認為掩飾的不錯。


    程敘言揶揄道:“我說我故意詐你的,你信嗎?”


    程偃:............


    程偃一時間也不知道該不該信,程敘言點燃燈,在他床邊坐下,認真道:“我不在的時候,你睡得好嗎?”


    “好。”程偃回答的斬釘截鐵:“一覺到天亮。”


    父子倆四目相對,少頃程敘言歎氣:“行了,睡罷。”


    這下程偃真睡不著了,但程敘言繞過竹簾到另一張床睡下。


    自從程偃恢複神智後,父子倆就分開睡。剛才那話程敘言沒說謊,他是真的隨口詐一詐他爹。


    他其實想問程偃知不知道,月餘後杜大夫準備動手拔除程偃腦內淤血。但程敘言又怕話說出口給他爹壓力。


    待程敘言重返書院之際都沒提起此事。


    程敘言心裏揣著事,神情不自覺顯的嚴肅。然而他碰到陸斯,什麽氣氛都被對方衝散了。


    “言弟,你還當我是不是好兄弟了。”陸斯跑過來一臉控訴。


    程敘言人都是懵的:“怎的了?”


    陸斯:“你有那麽聰明的八哥,怎麽從來沒提過。”


    程敘言眉眼一彎:“原來是這件事,你之前也沒問啊。”


    陸斯愣住。


    程敘言越過他朝自己的區間走去,好一會兒陸斯回過神來,湊到程敘言身邊:“你從哪兒買的?”


    “不是買的。”程敘言從書


    箱取東西,“是以前在林子裏撿到的。”


    “你運氣真好。”陸斯由衷道。


    一旁的姚生聽不下去了,糾正他:“是敘言養的好。”


    陸斯摸摸後腦勺,笑道:“說的也是。”


    程敘言沒把這當件事,但誰也沒想到幾日後,程敘言在草場練騎射時一隻八哥從空中落下。


    “找到你啦,嘎嘎嘎——”


    八哥的聲音因為激動而粗噶,但仔細聽還是能聽出來字音。


    陸斯立刻湊上來想摸摸八哥,卻被啄出血。


    陸斯疼的哇哇叫,這鳥的攻擊性怎麽這麽強。


    程敘言攔住豆豆,關切陸斯:“抱歉,現在先去包紮吧。”


    “沒事沒事。”陸斯眼睛一直盯著八哥,強裝淡定。如果他不一直抽氣,可能會更有說服力。


    陸斯一臉期待:“言弟,你說它是不是特意來尋你的啊。”


    程敘言理智上覺得不太可能,八哥又不是狗,不可能憑氣味尋人。再者他們租住的院子在南麵,中山書院在城東,隔著小半個城的距離。


    他更傾向於有人帶豆豆過來的,程敘言這麽想也就問了,然而豆豆一個勁否認。


    “豆豆自己飛噠。”


    上次程偃來書院接程敘言的時候,八哥一直在騾車上空飛行,居然一次就將路記住了。


    一人一鳥對話,這下離程敘言近的其他人再練下不去騎射,紛紛圍攏過來,有人笑道:“原來你叫豆豆。”


    八哥扇著翅膀甩下一坨鳥屎,不過程敘言手更快,張開折扇擋住,才沒讓同窗“受迫害”。


    那人故意裝作氣道:“嘿,你這八哥真沒禮貌。”


    “你才沒禮貌。”八哥在空中盤旋,大罵:“笨蛋,笨蛋。”


    程敘言頭疼,“豆豆,你先回家。”


    八哥突然飛沒影,他爹他們肯定會著急。


    “豆豆不回家。”八哥慢慢落在程敘言肩頭,蹭蹭他。


    陸斯羨慕壞了,要不是手上的疼痛猶在,他恐怕會忍不住再次伸手。


    怎麽會有這麽可愛的飛禽,真的沒有成精嗎?


    程敘言怎麽也沒想到,這群平時看著清風朗月的書生居然稀罕一隻八哥。


    黃昏時候,程敘言總算把豆豆哄回家,然而緊跟著有人來跟他出價,欲購買他的八哥。


    程敘言婉拒之後對方沮喪的離開了。那一瞬間,程敘言差點想用豆豆做活招牌,做一波寵物生意。


    但他轉念想到這些人也隻是一時新鮮,而不論飛寵還是陸寵搭上的是一輩子,他就作罷了。


    君子愛財,取之有道才是。這種缺德營生不要也罷。


    所以次日豆豆又飛來的時候,程敘言在它的腳上綁上信管填上信件,第三日豆豆沒有再出現。


    程偃按照兒子的叮囑,用其他東西轉移走八哥的注意力。


    但書院裏程敘言莫名其妙得了一個“馴禽師”的稱號,他知道的時候,心中複雜難言。


    不過隨著杜大夫所說的拔淤血的日期接近,程敘言的心也跟著提上來。


    第85章 求學結束


    第二次休沐日一至, 程敘言匆匆跟其他人打聲招呼就疾行而去。


    陸斯撓了撓頭:“難得見言弟這般急迫樣子,是發生什麽事了嗎?”


    “想來是對他很重要的事。”姚生附和一句,隨後收拾自己的書箱也大步而去。


    陸斯:???


    一瞬間就隻剩他一人了。陸斯嘴角抽抽,也背著書箱回家。


    石門處, 眾人熟悉的一幕再次上演, 一隻八哥低空飛行做著引路者。


    程敘言看著車上的人, 有些意外又無奈:“不是說過不用接嗎?”


    “近一月未見你,想得緊。”程偃接過兒子的書箱,一邊笑道。


    程敘言心裏有種奇妙的感覺,還有些藏不住的開心。


    路上程敘言撩起車簾, 看著街道上的喧嘩熱鬧, 嘈雜聲四起,他並不覺煩躁。


    “餓不餓?”程偃嘴上問著,手上已經將點心擺上案幾。


    車輪骨碌碌行過平整大道,最後在一條小巷裏的院門前停下。


    馮伯撤去門檻讓騾車進入院內。程敘言還未下車,一股濃鬱的藥味陡然躥進他的鼻間,他忍不住心裏一沉。


    用飯的時候, 杜修和易知禮在努力活躍氣氛,程敘言也給麵子附和,但他眼中的焦慮和擔憂散不去。


    此次休沐他已經跟夫子提前請假, 若屆時未能按時返回,實乃家中有事, 還請寬餘則個。


    杜蘭還如平時一般看不出端倪。程敘言又去給他爹號了兩次脈,脈象較月餘前更平穩些,甚至他爹耳後的白發的消失無蹤。


    然而程敘言撩起上麵覆蓋的黑發, 發現有兩塊地方仿佛禿了。


    程敘言跟程偃四目相對。


    程偃很快調整好神情, “再長出來就是黑發了。”


    程敘言沉默。


    最後還是豆豆飛進來, 打破尷尬氣氛。


    晚上時候,程敘言又去尋杜蘭,老大夫冷哼一聲,閑話不多說直接扔給他一本小冊子。


    上麵詳細記載程偃的病情變化,以及拔除淤血後的護養。


    程敘言眼睫一顫:“先生,您現在是有把握了對嗎。”


    如果杜大夫沒有把握,何必寫下“護養”事宜。


    “走走走,老夫要休息了。”杜蘭毫不留情把人趕出屋,夜風吹來清涼似水,但程敘言心頭一片火熱。


    他再次醒來是被一股藥味激醒的,程敘言下意識看向窗縫,天還未亮。


    少頃,他聽見院子裏傳來輕微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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