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家那時在走下坡路,捉到一個新科進士高興不已。剛好程祖父未有親事在身,陸氏出來跟他過了一個照麵,程祖父就應下這門親事。


    別看陸家在京中不算甚,放到京外也夠看了,程曾祖父曾祖母對於陸氏這個兒媳婦又喜歡又驕傲,待陸氏十分親厚。


    公婆慈愛,丈夫富有才華又上進,兒子聰穎,哪怕後來家裏多添了一孤女,但孤女乖巧懂事不讓陸氏費心,那些年陸氏的日子委實過得順心如意。隻是誰能想到後來一係列變故。


    程偃說了許多,程敘言靜靜聽著,待程偃說完,程敘言忍不住道:“爹跟我說這些是為什麽?”


    燈火被窗外的風吹的搖搖晃晃,也模糊了程偃的麵容,但他的聲音仍舊溫和:“我與你祖父無論感情還是其他正事,都講個果決利落。”


    當年程偃對雙親提出正式迎娶表妹時,陸氏十分反對。那時程祖父已在朝為官,程偃本人又是才貌俱佳,娶一位官家女並不算難事。


    陸氏甚至私下相看了好幾名女子,誰知道程偃居然要娶一無所有的孤女,陸氏能應才怪。


    但程偃態度堅決,程祖父隻問他:“不後悔?”


    程偃點頭,於是程祖父就應了。後來程偃和程祖父一起磨陸氏,最後陸氏還是順了程偃的意。


    如果說三年前敘言是因為他這個父親的緣故不敢與展姑娘進一步。現在他身體大好,敘言又高中狀元,此時再遇故人,一切都是剛剛好。


    然而程敘言卻反問他:“爹想娶娘的那一刻在想什麽?”


    程偃愣了愣,隨後笑道:“想了很多又好像沒想。後來回憶的時候才發現,爹很想跟你娘在一起晝夜相守,有孩子,有一家人相處的設想,更想努力保護妻兒。”遺憾的是程偃並沒有做到。


    程敘言見他爹情緒低落,轉移話題:“怎的祖父和…祖母也隻有爹一個孩子?”


    程偃清咳一聲,“爹印象裏我們這一脈已經五代單傳,敘言得努力。”


    程敘言:………


    這盤棋終究沒下完,程敘言躺在床上,盯著黑漆漆的上空。


    渴望與一名女子日夜相守,一起生育後代,對妻兒充滿保護欲和憐愛欲嗎。不僅僅是責任,更是從心底深處延伸出來的情感?


    次日程敘言難得起晚了,他剛剛用過早飯,院門被敲響。


    時明打開院門發現是一名陌生女子:“請問您找誰?”


    “展姑娘,好久不見。”程敘言從時明身後出聲,親自將人迎進院子。


    展風大大方方進來,將禮盒交給時明,落座後程敘言為她倒茶。


    “我就知道你會考上。”展風笑意盈盈。這一次她接了一趟上京的鏢,算算時間正好春闈前後,於是多停留了些日子。沒想到會有意外驚喜。


    樹葉將陽光分割,細細碎碎投在她的身上,襯的她像在發光。眼前人還是程敘言記憶中的有活力,充滿生機。


    展風講述她過去三年的經曆,她甚至接了一趟深入北方的長鏢:“那裏是真冷,雪有這麽厚……”她張手比劃著,說到激動處還起身。


    程敘言靜靜看著她,最後展風止住了聲。兩人四目相對。


    展風笑了笑:“我過得很好,你呢?”


    程敘言:“我亦是。”


    “多個朋友多條路。”展風起身對他抱拳,“還望程狀元日後莫嫌棄我這草莽才是。”


    程敘言起身扶住她的手,隨後程敘言收回手:“不會,我知展姑娘俠義心腸,爽朗磊落。”


    “讀書人真會誇人。”展風擺擺手,提出告辭。這次程敘言送了她一程。


    人群中,展風朝程敘言揮揮手:“回吧。”


    程敘言:“嗯。”


    人來人往,展風的身影逐漸沒入人海,程敘言轉過身,兩人終究相背而行。


    走出一段距離後展風抬首看著天上的太陽,似是受不了日光以手覆眼。她感覺得到,至少他們在上京大街對視的那一刻,那個男人看她的眼神是欣喜更多,今日更是溫柔如水,可惜那份溫柔在霧中在水裏。


    果然,她還是喜歡天南海北四處跑,心裏踏實暢快。她遲早有一天會把展氏鏢局做成天下第一鏢。


    程敘言回去後徑直入了屋,時明和程青南麵麵相覷。


    程敘言在羅漢床上坐下,看著昨夜的棋盤殘局。


    有那麽一刻,他真的想過,想過那種未來……


    可是雄鷹在廣袤天空才能展翅,滔滔江水在闊道才能奔騰。二者永不相交。


    半晌,程敘言將黑白棋子分別收揀,一切歸於平靜。


    次日,程敘言同其他進士一起進宮,他為今科狀元,直接授從六品修撰。榜眼探花授七品編修。


    五日後,其他進士再一次朝考,葉故經過程敘言臨時突擊,總算通過朝考入庶常館,庶常館隸屬翰林院,他與仲惟總算是同僚了。


    第102章 買院子


    授官之後程敘言沒有立刻上值, 而是回了一趟籍貫地,這是必須要走的流程,其他新科進士皆是如此。


    他高中狀元的消息先傳回去, 是以程敘言一行人抵達渭陽縣之後, 縣令大人竟然攜手下親迎。


    雖然修撰為從六品, 高地方縣令一級, 可程敘言畢竟還未正式入值。


    當程敘言走向縣令時,程敘言率先拱手行禮,縣令微微側身隻受半禮,他道:“程狀元真是年少英才。”


    “皆是大人教化有方。”程敘言溫聲道:“本地民風淳樸,人人向學, 想來他日還能出更多有為的讀書人。”


    兩人並排走著,花花轎子人抬人,氣氛和諧極了。


    至晌午時,縣令主動邀請程敘言留下用午飯, 程敘言順勢應下。


    申時時刻程敘言一行人才離去。縣令再次親身相送,程敘言與其作揖告別。


    坐上自家的騾車時明和程青南才鬆了口氣, 他們這輩子還是第一次見到這般和緩的官老爺。


    今日時辰晚了趕不回村子。程敘言他們在縣裏的客棧歇下, 誰知道剛歇息片刻, 有人來拜訪。


    程敘言和程偃對視一眼, 程敘言讓小二將人領上來。來拜訪的幾人程敘言還有些印象。


    富紳拱手道:“恭喜程狀元,賀喜程狀元。”


    富紳他們來沒有旁的目的,就是給程敘言送禮, 在程敘言麵前混個臉熟。聽聞這位程狀元還未婚配, 他們家中倒是有適齡女兒, 樣貌水靈, 若是能入程狀元的眼, 能做正妻自然萬般好,若是程狀元瞧不上,咬咬牙便是做妾也是使得。


    程狀元聽出對方話中之意,嘴角抽了抽。他好言好語將人送走,關上門後對上他爹含笑的眼。


    程敘言:………


    程偃揶揄道:“你當真得考慮終身大事了,不然總有人為你著想。”


    “這是在渭陽縣,上京誰看得上一個不入流的小官。”程敘言清楚自己的斤量,話本子裏對狀元的無限吹捧聽聽就算了。


    程偃本就是隨口打趣他,見兒子如此也就不再多聊這個話題。他抬眸直勾勾的望著兒子。


    程敘言開始不在意,後來忍不住別開臉:“可是我臉上有瑕疵?”


    “並無。”程偃笑盈盈道:“忒俊的一張臉,毫無瑕疵。比之爹年輕時尤勝三分。”


    程敘言麵無表情盯著他。


    程偃呷了一口清茶,心情極好,美滋滋喚道:“兒子。”


    程敘言不想陪他鬧,但最後程敘言還是應了他爹一聲,臉上也帶了笑。能讓他爹引他為傲,程敘言心中還是很有成就感。


    次日一早程敘言一行人回村,騾車離村口還有一段距離,一群人烏泱泱的湧過來:“是敘言嗎?!”


    “不能直呼狀元名,要叫程狀元。”


    程氏族老拄著拐杖搗騰的飛快,時明被這陣仗驚了一跳,趕緊勒停騾車。


    村民們將騾車團團圍住,程敘言從車內下來,嘈雜聲頓時將他淹沒。


    “是敘言,敘言考上狀元了,太了不起了。我活了大幾十年,第一次見活狀元!!”


    “咱們望澤村出狀元了哈哈哈……”


    “程狀元,你是不是見到天子了,天子是不是很威嚴。”


    “狀元狀元,皇宮是怎樣的,是不是比咱們村子大?”


    “.......程狀元......狀元......”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問題,程敘言一時不知道回答哪個,程氏族老和村長趕開其他人,給程敘言從擁擠的人群開出一條路,“狀元郎剛回來,你們莫吵吵。”


    程族老對程敘言關切道:“敘言累不累?”


    “還好。”程敘言應聲,程


    族老溫柔如水的目光他有點消受不了..........


    易家提前將程偃家打整過了,院裏還種上鮮花,這個時節花開的正燦爛。程敘言進屋的時候,滿院馨香,所見之處光潔明淨。他發現這屋子居然比他離開前還完整,有些殘缺的小地方也好生修補過了。


    易知禮正好端來茶水點心,與程敘言照麵時溫和的笑喚一聲:“敘言哥。”


    易知禮成親後穩重許多,身上的青稚氣完全褪去。程敘言朝他張開手,兩人間一切的言語都化在這個擁抱中。


    程族老心裏酸溜溜,但看到程青南後心裏又稍微好受點兒。還好還好,敘言還未完全跟程氏一族離心,程氏一族還有希望。


    一群人在屋內聊的歡喜,忽然一群喜鵲蜂擁而來,嘰嘰喳喳聲盈滿整個院子。


    老人們激動的站起來,“咱們狀元郎真是福星,你們看喜鵲都來道賀了。”


    小孩子在院子裏雀躍的撲騰,跟著念:“狀元郎,大福星——”


    “大福星,狀元郎——”


    村長激動的眉毛胡子一起顫,念叨著:“喜鵲臨,好事迎,緣道是文昌星君。”


    他老樹皮似的手緊緊抓住程敘言的小臂,一雙年邁的眼隱有淚花閃爍。


    程敘言默了默,比起喜鵲道賀他更相信有人故意引喜鵲來為他造勢。


    片刻之間,程敘言的心中已有人選。


    晚上時候其他人終於離去,程家院子裏恢複寧靜,程敘言從角落裏撿到殘留的碎糧。


    院門從外麵推開,時明笑嘻嘻道:“敘言哥,人帶來了。”


    易知禮眼神閃爍,隨後又看向程敘言。


    其他人識趣的回屋,堂屋裏隻剩他們兩個人。程敘言無奈道:“你不必如此。”


    “要的。”易知禮低聲道,聲音裏帶著一點急切。易知禮不是鄉下什麽都不懂的小子。他知道名聲對讀書人的用處。


    敘言哥沒有背景,一切都要靠敘言哥自己去闖,易知禮心疼的同時又落寞自身幫不上忙。他不能拋下一切跟著敘言哥去京城,敘言哥也不會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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