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是有這麽一場比賽活躍氣氛,後續三個孩子在水中嘰嘰咕咕說個沒完,阿緹不再惜字如金,裴熾也不再斂目傷懷。


    程敘言旁觀他們不打擾,隻看顧著,免得三個孩子溺水。


    申時兩刻,下人奉上點心蜜果,壯壯立刻帶弟弟和裴熾爬上岸,程敘言叫他們裹上幹巾子,免得著涼。


    壯壯撇撇嘴:“我從來不著涼。”


    他一屁股坐下,抓著紅棗糕往嘴裏塞,幾口咽下肚後仰著小臉道:“爹,有烤雞嗎?”


    程敘言:“沒有。”


    壯壯又問:“那有鹽鴨子嗎?”


    程敘言:“沒有。”


    不等壯壯再問,程敘言道:“有的都拿上來了。”


    “騙人。”壯壯捧著蜜桃啃,哐哧哐哧一頓造。


    旁邊阿緹和裴熾慢吞吞剝荔枝,小口小口吃著。


    程敘言頭開始疼了,他在阿緹和裴熾麵前坐下,雙手抓一把荔枝,背過身後再拿出來讓兩個孩子猜。


    程敘言:“左手還是右手?”


    裴熾剛要蒙,阿緹先道:“爹把手背在身後,我們猜不著很正常。”


    程敘言看小兒子一眼,他張開手,左手有一顆荔枝,右手空空。他道:“我在你們麵前交替,同樣你們無論是兩個人猜還是三個人猜,隻能有一種答案。”


    阿緹無意識噘嘴,程敘言垂下眼掩去眼中笑意。心道小兒子真可愛。


    壯壯抓著兩塊百合糕湊過來,他不猜,他單純湊熱鬧。


    阿緹和裴熾商量片刻,同意了。


    兩個人目光牢牢盯著程敘言的手,然而前四局完敗,第五局阿緹遲疑


    ,對裴熾道:“阿熾哥,你選一個。”


    裴熾:………


    裴熾抿唇,猶豫許久指著程敘言的右手,程敘言反問:“確定?”


    裴熾/阿緹:………突然不確定了。


    壯壯捂著嘴偷笑,他們現在還不懂,不知道有個詞叫“搞心態”。


    阿緹看向裴熾,“阿熾哥,你想好了嗎?”


    裴熾捏著巾子的一角,半晌閉上眼點頭。


    程敘言攤開右手,手心躺著兩顆荔枝。


    “猜中了!!”兩個孩子激動的蹦起來,阿緹把著裴熾的胳膊,“你好厲害啊阿熾哥。”


    裴熾抿著唇,小臉激動的紅紅。壯壯覺出樂趣,嚷嚷著也要玩。


    程敘言把兩顆荔枝遞給裴熾和阿緹:“給,勝利品。”


    裴熾和阿緹剝殼,隻覺得荔枝肉無比甘甜。


    一大三小玩了兩刻鍾,待小孩補充完體力,程敘言又帶他們下水玩了會兒,隨後換上幹淨衣裳去院裏蕩秋千。


    黃昏時候一行人回家。三孩子靠在一起已經睡過去。裴讓從程敘言手中接過兒子,裴熾睡的香甜,眉眼舒展著。


    裴讓頷首:“勞煩。”


    “無妨。”程敘言回身馬車帶兒子離去。


    暮色四合時裴熾醒了,他肚子餓的咕咕叫。剛要叫人發現裴讓坐在榻上。


    裴熾驚訝:“爹?”


    裴讓道:“醒了就起來吃飯。”


    飯廳裏點有四盞燈,亮堂堂,但廳內安靜,裴讓和裴熾父子倆連咀嚼聲也十分細微。


    飯後裴讓帶兒子在院裏消食,他問:“今天你做了什麽?”


    裴熾猶豫著該不該說。此時回憶白日光景,裴熾小臉一白,跪在裴讓腳邊。


    “兒子不孝,不該在孝期玩樂開懷。兒子知錯,還請爹責罰。”


    按常理是該如此,但那是對成年人而言。裴熾年幼,不該如此苛刻。


    三年不得食葷,不得展顏,日日守著孝,大人也難捱。


    裴讓垂下眼:“起來說話。”


    裴熾:“……是。”


    裴讓淡聲道:“說罷。”


    裴熾心頭一緊,猶豫許久才磕磕巴巴道出,裴讓輕笑一聲,“我還當是什麽值得你這般恐懼。”


    今夜的月亮很亮,夜風清涼,裴讓撫摸著兒子腦袋,“你娘是想你開懷的,不要聽他人責難,都是狗屁。”


    裴熾不敢置信的看向他爹,這般粗俗之語居然是他爹說的話。


    裴熾迷迷糊糊跟他爹回屋,分別前裴讓道:“以後程…你敘言叔來接你,你跟他去。”


    裴熾:“可是……”


    “沒有可是。”裴讓道:“你敘言叔是六元及第,先帝欽點的狀元,自有大智慧,你聽他的,不要聽旁人的話。”


    裴熾把著門,終於問出心裏話:“爹不責怪我嗎,我白日裏……”


    “不怪你。”裴讓頓了頓,道:“若是饞了,尋個背人處。你活下來好好長大,就是最大的孝,明白嗎?”


    裴熾暈暈乎乎,他爹今晚的話顛覆他的認知,但奇妙的是他心口的位置漲得滿滿的,渾身暖呼呼。


    他躺在床上,屋裏空空,隻有一盞燈火盈盈亮著光,裴熾卻沒有往日孤寂,很快入眠。


    裴讓在書房坐了半宿,他翻著一本遊記,卻許久未動一頁。


    子時四刻,他揮退下人,提著一盞燈進入正屋。


    屋子裏黑黝黝,寂靜無聲,裴讓所在之地映有淺淺的光暈。但光線延伸有限,逐漸被黑暗吞噬。


    裴讓立在梳妝台前,泛黃的銅鏡映出模糊的人影,裴讓盯著,良久道:“夜深了,你不來尋我?”


    屋外風聲蕭蕭,屋內靜


    謐逼人。


    裴讓在床上和衣躺下,鼻尖縈繞著淡淡牡丹香。


    葉氏愛牡丹,連頭油都是牡丹香,經年枕著這軟枕,是以軟枕也是牡丹香。


    隻是時日久了,再濃厚的物什也淡了。或許不過冬日,這軟枕上的最後一縷香也會散盡。


    從前,葉氏坐在床沿,一直一直等著裴讓回屋,可每次等來的都是裴讓去書房的消息。


    她等不來,也就不等了。


    如今裴讓在等葉氏回屋,隻是他注定等不來。


    次日裴讓準時醒來,去衙門當值。程敘言帶兵打勝仗的餘熱未散,同僚之間皆是討論此事。


    程偃最近受到的邀約也突增,程敘言文武雙全離旁人太遠了,難以企及。但程偃著實讓他們羨慕。


    程偃本來墜入深淵,因著運氣好過繼一個兒子,愣是跟著飛黃騰達。


    程偃看著同僚們化身檸檬精,啼笑皆非。但靜下時他心中亦是十分慶幸。慶幸敘言能夠來到他身邊,做他的兒子。


    傍晚散值後,程偃特意繞遠路去南麵買了兩包點心,他記得敘言偏好這家糕點。


    程偃一進府就聽到孩子的歡笑聲,他也跟著展顏。高粟道:“一聽聲音就知道是大公子。”


    程偃笑而不語。


    但程偃沒想到程敘言也在前院,父子倆猝不及防對視,皆是笑了。


    程偃晃晃手裏的油紙包,上麵的紅色印花十分眼熟。


    程敘言心中一軟,“難怪今日爹回來的晚了。”


    壯壯衝向程偃,“祖父,您買的什麽呀。”


    程敘言將大兒子拉回來,“祖父上了年紀,你這樣會把祖父撞倒。”


    程偃歎氣:“早知如此,就不蓄胡了。”


    程敘言無奈笑。他爹這話是在回應他那句“祖父上了年紀”,蓄胡顯老。


    程敘言帶大兒子在石桌邊坐下,壯壯巴巴的看著油紙包。


    程偃將油紙包打開,一包是佛酥手,一包是桂花糕。


    壯壯咧嘴笑,“祖父,我想吃。”


    程偃撚了一塊佛酥手遞給程敘言,這才對大孫子道:“吃罷。”


    程敘言接過他爹遞來的點心咬了一口,程偃問他:“是之前的味道嗎?”


    程敘言:“嗯。”


    程偃笑了,眼角細紋堆疊,歲月終究在他身上留下痕跡。可他的目光溫和明朗一如往昔。


    他還是那個程偃,程敘言的嗣父,可程敘言早已不是當初懦弱溫吞的村中孩童。


    說不清是種什麽情緒,程敘言咽下點心,口中無甚滋味。


    “再嚐嚐桂花糕。”程偃又遞來一塊點心,盈盈笑道:“慢慢吃,方覺滋味。”


    程敘言微怔,莞爾一笑:“我會的,爹。”


    第192章 六年後


    時光荏苒, 一晃眼已是六年後,程敘言如今官拜一品大員,適時三十有五,正值壯年。


    眼瞅著內閣中年紀最大的謝閣老致仕後, 程敘言便能頂上。然而不論是謝閣老還是其他兩位閣老皆是老當益壯, 空不出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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