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會,他可是比我還著急攆我走。”


    “比你還著急?”梁世京關車門的手驀地停住,撐著車邊壓著嘴角笑:


    “你很著急?”


    金橘:“……”


    她不接話,這問題處處是陷阱,沒法接,默默把眼睛撇開。


    梁世京低笑,看她每次遇到不想回答的問題,就故意裝聽不見逃避,覺得有趣又有點好玩,點到為止,不再逼問,目光轉移,看她沒係安全帶,探身過去剛想幫她拉上,卻見金橘猛地身體一縮,立馬扯開距離,一股抗拒。


    梁世京眸色暗了暗,把人一把拉回來,不逼問她問題,改為逼問她眼睛。


    “你躲什麽?”他言語直接,不給金橘再逃避的機會。


    “昨天主動親我的人不是你嗎?你現在才害怕,是不是太晚了?”


    金橘被他這樣露骨地問,第一反應是麵紅耳赤,時隔一天還是覺得當時的自己真是瘋了,然後才是想到回答梁世京的問題。


    “我沒躲,”她解釋,“隻是條件反射……”


    她不敢看梁世京的眼睛,梁世京卻緊緊盯著她,半晌,又挨得更近,金橘僵著身體不敢再動,眼睛下意識緊閉,手掌在身前握成拳,最後隻聽“喀噠”一聲,梁世京的氣息離去。


    “好了,係個安全帶而已,那麽緊張幹嘛?”


    金橘眼睛睜開複垂下,隻見一道黑色的安全帶橫亙在身前,梁世京站在車外,表情模棱兩可,聲音戲謔。


    她抿抿嘴,拳頭張開攤平在膝上,沒說話,看梁世京關上車門,繞過車頭從另邊上了車。


    周六的晚高峰到處人頭攢動,開到一半,遇上堵車,車子擠在長長的車流中半天才能動一下。


    等待的時候,梁世京問金橘晚上想吃什麽,他提前定位置,金橘心不在焉,說我都可以,眼睛卻看向手中一直被轟炸的手機。


    是金淑霞,她在微信裏質問金橘為什麽不接電話,是不是真的想斷絕關係,說到最後,情緒亢奮,聲淚俱下般,問金橘是不是想要逼死她。


    車喇叭的“嘀嘀”聲連續響起,前方路段終於通暢,梁世京打著方向盤拐了方向,金橘閉閉眼,在電話又一次打來時,按下了接聽。


    金淑霞真的在那邊聲嘶力竭,嚎啕大哭,言辭激烈,金橘把頭偏了偏,擔心被梁世京聽到,在她聲討間停頓時,試著安撫道:“我現在有事,等會兒再回你行不行?”


    她的聲音太明顯得故意壓低,不知道是因為心虛還是什麽,說這話的時候習慣性側臉看了一眼梁世京,結果卻和也看過來的梁世京視線相接,金橘趕緊轉回臉,極力掩飾得太刻意,梁世京輕聲問:


    “怎麽了?出什麽事了?”


    可能是車裏太安靜,也可能是金淑霞聽力太好,她在那邊不知就怎麽就聽到了這句話,情緒突然狂躁,語氣劇烈尖銳,開始質問金橘剛剛說話的男人是誰,金橘怕她情緒更糟糕,隻好小聲說:“剛才隻是一個普通朋友而已。”


    說完,金橘自己倏然愣怔,回頭看,梁世京正目光灼灼盯著自己。


    他也聽到了這句話。


    金橘心下一沉,金淑霞還在那邊質問是不是霍聞,言語激烈間,甚至痛罵金橘不檢點,男人都不是好東西,為什麽金橘不聽自己的話,要和這些男人有來往,她越罵越難聽,金橘不得已把電話掛斷,坐回身體對梁世京說:


    “抱歉,你把我放下來吧,我可能……不能一起去吃飯了。”


    她講得遲疑,不知道怎麽講才能讓這個對話顯得正常,又或許從她剛剛那句話一開口,這個對話就已經不在正常的軌道上了。


    梁世京沒有馬上接話,車子卻被他掄了個方向拐進轉角的一個巷口猛地停下,在刺耳的刹車聲裏,金橘掩在安全帶後的身體,被慣性帶著向前衝了衝。


    車裏靜靜,外麵的車鳴聲像是被隔絕在了另個空間裏,遙遠清晰。


    “因為我隻是個普通朋友而已?”


    梁世京“啪”地解開自己的安全帶壓過去,眉眼風雨欲來,他拽著金橘細得仿佛一折就會斷掉的手腕,掌心力度重得對方忍不住皺眉,問她:


    “還是說,你也會主動親你的普通朋友?”


    金橘被困在他身前,第一次見梁世京如此情緒外露的樣子,知道他是真動了氣,可她沒法解釋,不想解釋,那些爛事,聽到的人隻會覺得髒了自己的耳朵,所以她隻能說:“抱歉,梁世京,我不是那個意思……”


    卻連眼睛都不敢抬。


    梁世京這次反而沒了耐心聽下去的好脾氣,放開手,坐回去,摸出夾層的煙盒,說:“下車吧。”


    他的語氣又恢複了之前的不痛不癢,金橘手裏的手機也恢複了繼續震動,金淑霞的電話再度打來。


    金橘唇齒咬緊,淡淡血腥味在嘴裏蔓延,隻能又說了一聲抱歉轉身下車。


    推開車門的時候,梁世京的煙被點燃,他混著煙草的聲音沉聲響起,他說:“金橘,我們是在談戀愛。”


    “你要是不想談了,我們現在就可以分。”


    巷口的風忽起,迎麵灌進來,春風溫暖,和煦,金橘的心裏卻被吹得一片冰冷。


    她握著車門沒敢回頭,輕輕關上,往前走,一步,兩步,明明不是很遠,可金橘覺得自己走了很久才走到馬路邊,而梁世京停在巷口的車很快駛出來,沒有猶豫,消失在了茫茫車流裏。


    微信上的消息還在彈。


    媽:【金橘你竟然還掛我的電話!】


    媽:【你真的翅膀硬了!我就不應該生下你!】


    媽:【你毀了媽媽一輩子!我養你那麽多年,現在你卻恩將仇報!】


    媽:【我不活了!金橘是你逼死我的!是你逼死媽媽的!】


    金橘木然看著,在金淑霞下一個電話打過來時,毫不猶豫接了。


    電話剛一接通,金淑霞抓狂歇斯底裏的聲音就傳來,金橘站在路燈連成一線的馬路上,站在人來人往的人群裏,對電話那頭的聲音不管不顧,輕聲細語道:


    “媽,你要是真的想去死的話。”


    “我會陪你一起的,就當我還你了。”


    “我的出生讓你痛苦,其實我也是。”


    “我的出生,其實也讓我自己痛苦。”


    “既然我的出生,都是讓我們痛苦的根源,那就讓它消失吧。”


    金橘握著手機,平平靜靜得一字一句,沒有爭吵,沒有反抗,沒有沉默,電話那邊的金淑霞卻再也沒有出聲歇斯底裏,連一句話都不在說了,這次沉默的人變成了她。


    金橘聽著手機裏的輕微聲響,好半天,看著路邊來往的車輛說:


    “媽,我是真的好累啊。”


    “嘟—”


    電話那邊掛斷,金淑霞隻有這個回應,在這句話後。


    金橘舉著手機的手腕垂下,街上人潮擁擠,她站在其中,大家都是成雙結對,隻有她是一個人。


    回到學校,宿舍裏沒有開燈,大家都不在,白銀銀也還沒有回來,金橘放下包包,收到原照的消息,他問金橘:【是已經回學校了?】


    金橘給他回:【是的,原老師是有事找我嗎?】


    原照:【對,不過不急,你明天來店裏了我再找你。】


    金橘回好,放下手機,看到衣櫃上掛的梁世京那晚給自己披上的外套,收下來拿著塑料盆去了水池。


    第二天早上,金橘收到白銀銀的消息,說是中午回學校,問金橘有沒有空去接她,她請金橘吃飯,金橘現在有種離群鳥的孤獨感,沒思考答應了下來。


    結果到了中午,金橘從美術班回去,才知道白銀銀說的學校是指江大,不過想想也是,畢竟陳新司也是江大的。


    她現在每天不再像之前的假小子,和自己兩情相悅的人在一起,一舉一動都像泡在水裏,濕漉漉的,又溫柔又甜蜜,看著陳新司的時候,眼睛像是能滴出糖水來。


    走路的時候要牽在一起,買飯的時候要黏在一起,吃飯的時候要坐在一起,連送餐盤都要一起去送。


    因為今天周末,食堂的門隻開了一半,回收餐盤的位置正好在關上出口的地方,陳新司起初說自己去送就好了,讓金橘和白銀銀坐在位置上等他,但是小情侶一刻也分不開,白銀銀非要跟著一起去,陳新司寵他,自然說什麽是什麽,金橘看著他們的背影忍不住笑,心裏也像沾了糖水。


    除了身後一直在胡言亂語造謠的聲音讓人作嘔外。


    從剛才坐下吃飯開始,身後的幾個男男女女就一直在講些惡心齷齪的話,話裏話外都是男女之間的私密事,本來這些並不關金橘的事,那些他們所講的話,她也不知真真假假,但是偏偏被講的當事人是梁世京,還有一直隻知其名,不見其人的阮恩恩。


    金橘忍了一頓飯的時間,這會兒在聽到對方已經沒有底線,開始編排梁世京和阮恩恩未婚先孕的話出來,再也實在忍不下去了。


    “請問你有證據嗎?”


    金橘站起來,走到男生身後,看著一群人問道。


    編排這話出來的那個男生單眼皮,小眼睛,精瘦如猴,開口一股流裏流氣:“你誰啊?”


    金橘看著他,重複那句話:“請問你剛才說的話有證據嗎?”


    兩人一站一坐,金橘故意把聲量提高,周圍吃飯的學生目光都被吸引過來,八卦是吸引大學生的興奮劑,一雙雙,全盯著這邊,男生或許是覺得丟人,被一個女生這樣居高臨下質問,噌地站起來,語氣囂張跋扈:


    “你算老幾?你來管老子?”


    金橘被這麽多雙眼睛圍觀,心裏哐哐打鼓,麵上不敢露怯,仰頭直視著男生凶狠的眼神,反駁道:


    “你剛剛講的話,如果有證據,請你拿出來,如果沒有,隻是你的隨意編排,還請你道歉。”


    “你知不知道你隨隨便便信口一說,有沒有想過會給當事人造成什麽影響?尤其是一個女孩子,被你編排這種私密的事情,她連澄清都沒法澄清。”


    她這番話為了保護當事人,句句沒提名字,和造謠的具體內容是什麽,但是圍觀的人個個卻像已經猜到,金橘在他們竊竊私語的嘴裏,聽到了阮恩恩的名字。


    那個造謠的男生反倒一點不心虛,還笑著走近金橘,滿臉猥瑣,講話下流,他說:


    “你這麽激動,不會和阮恩恩一樣,也和梁世京睡過吧?”


    金橘後背瞬間發冷,剛才才講的話,立馬變成了現實,沒幫忙幫人澄清,反倒把自己拉下了水,連辯解都不知道怎麽辯解,而周圍看戲的人,沒有一個人幫忙講話,反而個個臉上流露出意味不明的笑。


    金橘就是在這一刻意識到,沒有用,什麽話和道理都沒有用,都是一樣的人,怪不得他們都沉默。


    男生看金橘突然不說話了,更加囂張,竟然湊得更近,說話的口氣都要撲到金橘臉上:


    “滋味怎麽樣?要不要和哥哥也試試?”


    他作勢要上手摟金橘,伸出的手在半路上被抓住,然後下秒被驟然推開,重心不穩差點坐到地上,金橘回頭,陳新司麵無表情站在身後,白銀銀一臉慌亂護過來問:“小橘,你沒事吧?”


    金橘佯裝鎮定笑,說沒事。


    男生當著眾人麵讓人推了跟頭,臉上掉光,惱羞成怒,和他一起的幾個人全站起來,想幫自己人找回點麵子,呼啦啦全圍了上來。


    這時候又有別的聲音插了進來。


    “呀呀呀!這是在幹嘛?”


    一個高個男生領頭帶著四五個大高個走過來,視線交匯時,他衝金橘挑了挑眉,金橘感覺好像在哪裏見過。


    “這是在幹嘛啊?欺負女人?”高個男生說,“一群大老爺們欺負人一個女生算什麽本事啊?有本事和哥幾個試試手唄?”


    他上前走近造謠男,拍拍他的領子,一把把他摁在椅子上坐著,低頭問他:


    “聽說你造謠?還是造的我們京爺的黃謠,有證據嗎?拿出來我看看唄!”


    造謠男沒敢說話,抬頭看向自己的那群兄弟,但那群人沒人敢看他,個個撇開目光。


    高個男生笑:“看這樣子好像是沒有,那這樣吧,道個歉總會吧?我們這都二十一世紀好青年,不打架,不動手,有誤會和平解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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