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點點頭,小聲說:“該……”


    臉頰貼過來,另一手勾住他玉質的束帶。


    他喉結滾了滾,低聲道:“別想含混過去。”


    姑娘兩手環住他腰,軟軟貼在他身上,“爺要怎麽罰,我怕……”


    薛晟笑了聲,下毒她都敢,她會怕什麽?


    他俯下身來,坐在床沿,抬手道:“過來。”


    顧傾一瞬猜到了他要怎麽“罰”,白淨的麵容騰地染上一層紅。


    男人咬著牙,斜睨她,“不肯?”


    她耷了耷眉角,不情不願地爬過去……


    男人手掌在軟彈的臀上撫了撫,驟然抬高,飛快甩下一巴掌。


    “啪”地一聲,格外清脆。


    顧傾料不到他當真下手,原以為他不過是出言嚇唬她……


    巴掌真的落在臀上,他還是留了餘地的,痛倒不覺多痛,可實在太羞恥了。


    她長到十七歲,從來沒被人打過那裏。


    女孩兒震驚地轉過頭來,眼尾溢出一抹難堪的薄紅。


    男人手掌沒有移開,輕輕推揉著,帶了幾分綺麗曖昧的意味。


    “不給你教訓,怕你記不住。顧傾城。”


    過了許久。他將埋頭在他腿上捂著臉委屈又難堪的女孩兒抱起來,托住她雪嫩的臉,俯身在她唇上吻了吻,“若是有力氣,起來喝盞湯羹?”


    顧傾沒力氣,也不想動。


    她枕在他腿上,抬眼望著遠處高懸的燈籠,幽幽道:“爺命人把我帶走,奶奶不生氣麽?”


    薛晟沒吭聲。


    聽她又問:“奶奶請的郎中為什麽沒來?”


    “私賣五石散等禁藥,被查封了藥堂。為著避禍,躲回鄉去了。”


    他說得輕描淡寫,顧傾還是不由打了個寒顫。


    上位之人,想要拿住一個平頭百姓的錯處,實在太容易了。


    以薛晟的性情,固然未必會做出栽贓陷害之事,興許對方確實有犯禁的實罪。


    可這種對旁人生死去留掌控著絕對的話語權的威勢,仍然令她恐懼的不能自已。


    如果有一天,他要對付的是她呢?


    如果有一天,他發現了真相,他們站在對立麵上,她又該如何自救?


    **


    竹雪館,冷焰輕曳。


    胡萍守在房外,聽林氏拔高了聲音道:“五爺他還記著顧傾是誰的婢女嗎?一個通房罷了,鎮日睡在主子爺房裏,怕是不知情的,還以為她才是正室夫人!”


    婆子上前,端茶哄著她,“奶奶小點聲,小點聲,仔細給隔院兒聽著。”


    林氏捶著桌案道:“那周大夫到底怎麽回事?豈會那麽巧,偏偏他在這個時候回鄉去了!”


    婆子勸道:“他不中用,奶奶再尋人便是……”


    “尋人,尋什麽人?今日顧傾不過是受寒發熱,立時便驚動了鳳隱閣,雀羽去請郎中,連姓餘的老不死都來了,趁著我不在的當兒,把人帶了去。午後與我回話,說短日內不能回竹雪館當差。憑他們幾個奴才,有這樣的膽子嗎?這是薛晟交代,是薛晟不放心那丫頭在我手裏頭,你還瞧不出,他是在回護那賤人嗎!”


    她抬手砸了一隻瓷盞,順帶一推,把擺著點心茶水的矮幾掀翻。


    “奶奶喲,小聲點,您小聲點吧。”婆子就快跪下來求她了,上前扶起零散的炕桌,低聲勸道,“忍一時之氣,等她有了孕,奶奶的好日子也就到了。爺們兒貪鮮,才得手,新鮮勁兒沒過,自然寶貝著。睡個幾回,也就那回事兒。奶奶,咱們前頭九十九步路都走完了,就差這最後一哆嗦,您可千萬不能在這時候放棄啊。”


    林氏捶著自己胸口,咬牙切齒的說:“我想到這兩個人在床上快活,我這心裏,就惡心的不行。我太憋屈了,我太膈應了!還以為他薛晟是個真正的正人君子,他也不過如此!”


    婆子勸了許久,總算勸得林氏止了罵。她服侍林氏躺下,替她掖了掖被角,垂下帳簾,立在帳外沉沉歎了一聲,挪步離開了內室。


    屋中空下來,寂靜之中,那抹熟悉的煎熬感又襲來了。


    林氏渾身發顫,腦海裏不住翻騰著薛晟和顧傾抱在一起的模樣。她抱住頭,眼淚流了滿臉。


    沒人懂她。


    每一個人都在勸她忍,勸她大度,勸她耐心等待。


    可是太痛苦了。


    痛苦得一時一刻都不想忍下去。


    一次次對鏡自顧,她不明白,難道她不夠美嗎?難道她不是女人嗎?


    她也想要有人疼愛,想要冬夜暖融融的擁抱,想要一雙溫柔撫過她日漸枯萎的身軀的手……


    **


    餘嬤嬤去了大夫人處,榮養後她並未忘了從前的根本,隔些時日就會帶著家裏自製的吃食進來。


    午後的屋中,隻留了個看茶水的小丫頭在外守著,餘嬤嬤坐在炕沿上,替大夫人揉著僵直的腿。


    “夫人年節那陣累著了,這些日子往來的客不那麽多,趁此歇上幾日。”


    大夫人含笑道:“是我越發不中用了,這些年鎮日這般躺著休養,骨頭越發脆,前兒下床還需得百合攙著,險些沒鬧出笑話來。”頓了頓,抬眼睨向餘嬤嬤帶笑的臉,“老五房裏那個,你見著了?”


    餘嬤嬤笑得越發深,“見著了,模樣出眾,說話斯斯文文的,是個好脾氣的姑娘。”撩起薄被,蓋在大夫人腿上,又拿了湯婆子來,替她暖著膝蓋,含笑道,“最要緊是五爺喜歡。”


    大夫人淡眉輕蹙,長歎了一聲,“難得。難得有個能入他眼的姑娘,起初我還擔心著,怕人是林氏選的,他要使性子,跟人擰著來。”


    餘嬤嬤取了靠墊,替她將腰墊著,“五爺也不是針對五奶奶,倆人性子合不來,也不能全賴五爺。不過夫人既問奴婢的看法,奴婢自然不會瞞著夫人,——顧傾姑娘哪兒都好,隻一樣,身子骨弱些。”兩回見著顧傾,都是她病著的時候,內裏詳情雖她不知,可都是大宅門裏活了半輩子的精明人,瞧個大概也能猜出來一二。模樣生得太出挑,一則來易招風,二則來易教主母忌憚。


    “那孩子還年輕,慢慢養著,總能好起來。”大夫人眉目中愁煙未散,餘嬤嬤瞧她神色,就知她還在為薛晟的婚事自責。


    “如今五爺身邊有了知冷知熱的人,夫人還有什麽放心不下。您得寬寬心,心寬了,病才好得快,再有個一年半載,興許孫兒都抱上了。”餘嬤嬤想了想,又道,“如今姑娘在爺房裏,總不是長久之計,通房哪有日日跟著主子爺,不理會奶奶房裏事的?如今五奶奶雖沒說什麽,心裏也必有怨懟。依著奴婢瞧,不若夫人做主,把人這就抬了姨娘,單分個院子住,也免這麽主不主仆不仆不倫不類的耽著。”


    “有了去處,五爺也能多回後院兒看看,天長日久的,興許跟五奶奶也能緩和緩和。”


    大夫人閉了閉眼,虛弱地道:“人是林氏的人,他們夫妻倆怎麽鬧都好說。我這個做婆母的,插手太多反不好。我知你是替老五考量,想他高高興興的。——再瞧上一段時日吧。對了,你可聽老五身邊的人說起林家的事?他到底是個什麽主意,可有章程沒有?”


    大夫人指的是林俊大鬧醉春樓的事,如今薛晟四麵環敵,得罪了不少權貴,有人拿林俊一事做把柄,彈劾、狀訴的折子上了幾十道,他忙著審理案子,此事一直懸而未定,林太太找林氏過去施壓,林氏來大夫人麵前哭訴了一回。


    餘嬤嬤歎道:“奴婢說句不該說的,就是當初奶奶和爺的婚事辦的倉促些,可咱們家該給的體麵一點兒沒少。婚後奶奶鎮日填補娘家,夫人好性兒,一概依從,可夫人知道,咱們並不欠林家什麽。五爺是吃了多少苦才有今日的風光,夫人心裏是清楚的。林家不說對五爺有所助益,就連不添麻煩都做不到。夫人,五爺不是當初那個懵懂的孩子了,他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兒,是風浪裏滾過千百回的大人。您不若由著他吧。林家如此有恃無恐,不就瞧準了夫人好性兒嗎?”


    大夫人溫柔的眼中閃過幾許困惑之色,“我隻是怕,怕影響了孩子們的感情……”


    林氏這些年在夫人和老太太跟前尚肯收斂,表現得大方得體,說盡漂亮話,處處為薛晟考慮,句句訴自己待薛晟的真心。薛晟是個悶葫蘆,自己絕不會在人前吐露半點苦悶。長輩們都還以為這段婚姻有得救,可餘嬤嬤知道,那兩個人早就走到一條死胡同裏,前頭再沒有路可走了。


    “夫人聽奴婢一句勸,這回,無論如何您都別管了。林俊以五爺的名義借的那些賭帳,林林總總二三萬兩,這回這窟窿填了,下回他就敢借八萬十萬,難道咱們要把薛家都賠進去嗎?”她撫了撫大夫人的手,柔聲勸說,“夫人,您不要一直自責了。五爺他大了,他自己明白自己在做什麽。”


    大夫人望著她,緩緩點了點頭。


    **


    正月二十三,京兆府前往林家拿人,多家商戶指認林俊仗勢欺人,借酒鬧事,縱奴行凶,打傷店伴數人、賓客數人;又有酒樓銀莊告發其積債數萬,拖欠年餘未清;村民商戶共狀,述其強搶民女,霸占他人侍妾等十餘條罪狀。


    林太太哭紅了眼睛,親自上門,找林氏商議從獄中贖人。


    大夫人以抱恙為由,頭一回沒有接見林氏。


    林氏無法,隻得前往鳳隱閣,要求顧傾出麵,向薛晟為林俊求情。


    作者有話說:


    放心,傾城是不會管的。給他們家點教訓。


    第43章


    這幾日薛晟早出晚歸,顧傾又病著,二人隻在晚上潦草說上幾句話。清早薛晟去上朝,吩咐人去接了餘嬤嬤前來,自打從岷城回來,顧傾與薛晟時常宿在一處,雀羽再來服侍屋中事便不大方便了。


    薛晟原想請大夫人做主,撥個伺候的小丫頭,顧傾念及身份,沒有答應。


    她畢竟隻是個通房,通房仍是婢,哪裏就能使喚丫頭了呢?


    她不想四麵受敵,人人厭棄,數年來苦心經營出來的好名聲,不能為著一時安逸舍棄了。


    鄭尋正替她把脈,一塵不染的帕子懸在纖細的手腕上,聽他慢條斯理地道:“餘毒清得差不多,清毒去瘀的藥可停了。”


    顧傾收回手腕,將袖子挽下來。


    鄭尋笑道:“薛子穆叫我給你換一味避子藥,怕那些小藥堂開的傷身體。”


    顧傾怔了下,抬眼看向麵前這個一點兒都不像郎中的年輕人。


    “怎麽,他沒告訴你?”他挪步到側旁案幾上,拾起筆飛龍走鳳,“你們兩個,一個藏了一肚子秘密,一個對人好又不肯當麵說,簡直是頂般配了。”


    顧傾與他相處這兩回,總覺得渾身不自在。仿佛自己是個透明的人,一眼就被此人全看透了。同時也深深覺得不安,鄭尋就是個隨時可能爆破的火石,他畢竟是薛晟的朋友,沒道理替她瞞著薛晟。


    他到底在想些什麽,她半點看不明白。


    她不吭聲,他亦不覺得掃興,方子寫好,拿在手上走過來遞給她。顧傾伸手去接,對方猛然俯下身來,貼在她耳側輕嗅了嗅,低笑道:“綺蛇香,姑娘不再用了?是忌憚我,怕我告訴薛子穆?”


    “姑娘!”餘嬤嬤的聲音從次間傳來,男人慢吞吞直起身,似笑非笑盯著戒備望著自己的姑娘,輕笑道:“放心吧,暫時還不會,就當是,咱們倆的小秘密,嗯?”


    他朝她眨眨眼,背起藥箱轉身走出去,“我適才開了補身的方子,嬤嬤照著抓藥來,每日煎一回,晚飯後服用。”


    餘嬤嬤千恩萬謝把人送出門,片刻折回,向顧傾肅容道:“姑娘,五奶奶朝著鳳隱閣這邊來了!”


    **


    林氏不常來鳳隱閣,此處是薛晟議事理政之所,平素人來人往,機密公文也多存在此,以往除負責料理薛晟生活的雀羽和負責跑腿辦事的雁歌外,旁人不概不準入內。


    林氏試過幾回強闖院落,均落得個灰頭土臉的下場,自那以後,也便歇了主動來找薛晟的心思,隻能時不時在大夫人和老太太跟前敲敲邊鼓,等二位長輩發話押著薛晟回竹雪館去。


    此間如今住進了顧傾,鳳隱閣的氛圍與往日大相徑庭。


    以往簡樸至極的屋室裏,多了許多女孩子用的東西。


    大大方方擺在炕上的針線,尚未做完的繡鞋,隔間披掛著的水紅色褙子。床側多了張妝台,上頭擺著幾把梳發用的篦子。窗台上博山爐換成了一大捧暖房裏新采的花束,走進屋中,淡而甜的花香迎麵撲來。


    林氏一時有些恍惚,如今這房裏不像書軒,更像是新婚燕爾的小夫妻住的婚房。


    聽說,近來上門來與薛晟議事的人都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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