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司嶼。”


    “賀司嶼……”


    耳邊絮語不停,吵得他不得安生,賀司嶼鼻息透出一聲不耐,睜開眼,扭過頭,右肘倚到扶手箱,上半身往前傾,高大的黑影山傾般壓向她,擋住了車窗外重現的燈火通明。


    這回是正麵,臉對著臉。


    低頭看住她時,她後縮了下,委屈的表情直直落入他眼底。


    “你到家了。”賀司嶼停了會兒,凝著她,慢條斯理一字一頓:“愛麗絲小姐。”


    第6章 奶鹽


    他那雙漆黑而沉靜的眸子近在咫尺。


    不過三秒,蘇稚杳就被壓迫得不敢對視,眼睛飄忽開,下巴抵肩往後瞟。


    車窗外是別墅區保衛室正門,古色古香,燈火通亮,漢白玉景觀石上用瘦金體刻著“禦章府”三個繁體鎏金大字。


    還真到家了……


    蘇稚杳慢吞吞回眸。


    不能賴她不識路,誰讓京市有名胡同三百六,無名胡同賽牛毛。


    她花了點時間回味男人那聲淡沉的“愛麗絲小姐”,感覺他的意思趨近於你可以離開我這個毫無邏輯的兔子洞,回到自己的世界去了。


    所以他明明懂,就是沒想搭理她。


    蘇稚杳在心裏埋怨了他那麽一下,又因剛剛的烏龍有些難為情,淺淺笑說:“謝謝你送我回家……”


    賀司嶼沒說話,目光從她臉上移開,麵不改色靠回椅背。


    連聲“嗯”都沒有。


    蘇稚杳沒被人這麽冷落過,抿起嘴唇,剛作罷準備下車,前座響起徐界的詢問:“先生,不如給蘇小姐一把傘吧?外頭雪下大了。”


    望出去,白雪紛紛似柳絮。


    這場雪確實在不知不覺間越下越大。


    蘇稚杳眸光轉動,伸出去的手悄悄收回來,再回頭,入目是他半個後腦勺。


    他麵向左窗,拇指壓在腮邊,另外的指尖抵額,支靠在那兒沒事人似的,看不見表情,也不曉得聽沒聽見。


    蘇稚杳覷他一眼,用無辜的語氣小聲說:“不用麻煩,淋會兒雪沒關係的……”


    一聽這溫糯的聲音,就知道是個經不起風吹的柔弱小公主。


    徐界於心不忍,在等自家上司表態。


    而某人可謂是惜字如金,沉默兩三秒,隻隨意揚了下手。


    這是允許了。


    徐界會意,下車到後備箱取出那把黑色大傘,撐到蘇稚杳這邊為她拉開車門,等她下車後,他將傘遞過去。


    “傘有些沉,您拿穩。”


    “謝謝。”蘇稚杳壓住上翹的嘴角,雙手握住傘柄接過,待徐界合上車門,她狀似不經意問道:“周四他會在大劇院嗎?我還傘。”


    徐界遲疑短瞬,到底還是答了她話:“看情況應該會在,不過一把傘,先生肯定不用您特意歸還。”


    蘇稚杳笑意略深:“要還的。”


    回到家,蘇稚杳隨手把傘收進玄關處的架子裏,而後徑直回了房間。


    手機充上電一開機,就彈出好幾通未接電話和微信消息,有程覺的,也有蘇柏的。


    爸爸:【別離開太久,早點回來】


    程覺:【乖乖,你爸臉色不好了,速歸!】


    程覺:【看你今兒都沒胃口,是不是生病了難受?我先送你回家好了,在哪兒呢,我過去找你】


    ……


    程覺:【手機怎麽關機了?】


    蘇稚杳頭疼,整個人陷進躺椅裏。


    要如何解釋自己原本隻是想逃避鴻門宴,結果偶遇賀司嶼,為勾搭還跟他走了這件事?


    快速思考之後,蘇稚杳給蘇柏回了電話,借早準備好的說辭,告訴他自己已經在家,手機沒電,人不太舒服,碰見熟人就搭車先回去了。佚?


    蘇柏免不了訓她兩句,說今晚程家人是專程為她來的,她簡直不像話,好歹先告辭。


    蘇稚杳沒吭聲,很想問問他,就這麽急著嫁她出去,跟古時候的賣女求榮有什麽區別。


    這句話卡在喉嚨裏,幾欲脫口。


    “回都回了,這次就算了,你好好休息,還是不舒服就說,我們及時去醫院。”蘇柏一句關心,她話又壓了回去。


    應付過去後,蘇稚杳馬上打電話給小茸:“我記得之前有收到一個慈善拍賣會的邀請,具體是哪個?”


    “我查查!”一分鍾後,小茸細細念道:“是中法雙行聯辦的高端珠寶慈善拍賣會,在大劇院,周四晚上。”


    “據說展品收藏價值很高,受邀嘉賓也都是各界名流,公司當時替你應下邀請函,本意是想你拓寬人脈,但杳杳你不想去,公司又婉拒了。”小茸跟她說明前因後果。


    蘇稚杳不假思索:“周四派車接我。”


    “誒?”小茸發出疑惑:“杳杳你是答應出席了嗎?怎麽突然高興去了?”


    “有想交的朋友。”


    “哇,誰的魅力這麽大?”


    “賀司嶼。”


    “……”


    電話那端死寂了半分鍾之久,傳出小茸靈魂出竅般放空的聲音:“加油。”


    “嗯?”蘇稚杳不知所以。


    小茸視死如歸地歎出一口氣:“助力每一個不知死活的夢想!”


    “……”


    盡管謠言都在傳,接近賀司嶼無異於尋死,但蘇稚杳偏不信邪:“他真有那麽難搞?不都是碳基生物。”


    “杳杳,你是被男色衝昏頭了嗎?”


    “當然不是。”蘇稚杳矢口否認,話一出口,腦中逐漸顯現出那張冷峻迷人的濃顏。


    緘默片刻。


    “……不完全是。”她溫溫吞吞補了句。


    小茸心照不宣地刪去了“不完全”三個字,苦口婆心幫她分析:“好,就算你隻是單純欣賞他,可是杳杳,這位大佬大你沒有十歲也有八.九了,有沒有可能,你倆有代溝?”


    蘇稚杳被問住了。


    默默回想賀司嶼那目中無人的冷酷樣子……


    “我開玩笑你還信了,真笨。”蘇稚杳立刻給自己搭了個台階下,丟下一句睡了晚安,結束通話,徒留小茸獨自在那頭迷惑。


    手機剛從耳邊放下,就看到名媛群裏有艾特她的消息,點進去,看到幾張圖。


    是那幫少爺們的群聊天截圖。


    程覺:【@所有人今兒晚上是哪個孫子越我線送杳杳回家了?上趕著找死呢!】


    【怎麽了這是?有人碰杳妹了?】


    【誰特麽活不耐煩了?不曉得杳妹是咱罩著的?】


    【哥幾個約小貂蟬,那肯定得先跟你通氣兒啊,覺哥你放心,不是群裏的兄弟】


    【就說圈兒裏除了盛三哥和港區那位賀老板,敢跟咱們作對的沒誰了吧,這哥們膽兒挺肥啊】


    ……


    程覺:【去,翻遍京城也得給我把這人找出來,搶我女人,老子要他好看!】


    大小姐們問這是什麽情況。


    蘇稚杳看完截圖,無語回複說不清楚,又想,他們這麽出言不遜,最好是多燒幾炷高香,祈禱別被賀司嶼知道。


    兩小時後,蘇稚杳洗完澡,點上香薰,慢悠悠做完全身護膚,最後抱著奧地利最頂尖的女鋼琴大師saria樂譜集,窩在躺椅裏看到犯困,才鑽進溫暖的被窩。


    閉上眼,她開始思考和某人的代溝問題,想到那天他以長輩的身份,稱呼程覺為小朋友,是否意味著在他那兒,她也就是個小丫頭片子?


    壓根沒當她是成年女人,所以飯局才沒為難她,本著人道主義今晚捎她回家?


    蘇稚杳懊惱地翻了身。


    程家和她爸爸有過共識,借合約壓著她,但程氏當年發家靠的是賀老爺子扶持,半壁生意網都得跨過賀氏這道門檻,可以說賀氏彈彈手指,都能直接衝擊到程氏集團多項核心研發,結果是致命的。


    蘇稚杳清楚,作為賀氏如今的掌權者,隻要賀司嶼出麵,程氏肯定乖乖放她離開,到時她爸爸有任何意見都沒用,兩億違約金不過噱頭。


    可眼下,賀司嶼都不搭理她,看她跟看三歲小孩兒一樣,想和他交情深到那地步,簡直是天方夜譚。


    蘇稚杳皺著眉頭,迷迷糊糊地思考。


    她得想想辦法……


    隻顧著攻略賀司嶼這個無情的男人,停車場被跟蹤的事,蘇稚杳完全拋忘於腦後。


    周四晚,京市大劇院。


    流線型設計的歌劇廳被布置成拍賣會現場,寶石紅劇院椅麗嘉有千百張,天地排燈全部亮起,照得□□高敞華貴,富麗堂皇。


    今夜這場拍賣會不同尋常,出於慈善目的,且由中法頂級拍賣行聯合舉辦,故而受邀嘉賓基本都是親自到場,而非委托。


    畢竟是提升個人或企業形象和知名度的好機緣。


    蘇稚杳被工作人員迎入拍賣廳時,毫不意外看見立於休息區的蘇漫露。


    她端著高腳杯,與幾個事業有成的多金老總圍聚一處,言笑晏晏,緋色亮片緊身吊帶裙性感又張揚。


    如有感應,蘇漫露目光越過來往賓客,和她遙遙一觸,詫異了瞬她的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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