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杳杳……”


    “就因為媽媽生病了,什麽都不記得,你就不愛她了嗎?”蘇稚杳哽聲追問。


    她小時候,他們明明那麽恩愛,現在呢,兩個靈魂漠不相關。


    他換了新的愛人,多了一個女兒,在她十歲那年,他有了新家庭,對她的愛也分了出去。


    蘇柏失聲良久,語氣放得很柔:“杳杳,爸爸媽媽之間的情況不是你想的那麽簡單,爸爸媽媽雖然分開了,但我們依然很愛你,你永遠都是爸爸最疼愛的女兒。”


    最疼愛的女兒。


    這幾個字在蘇稚杳聽來,諷刺又可笑。


    因為最疼愛,所以給她簽賣身契,連解約都不答應,明明知道她不開心。


    因為最疼愛,所以要想盡辦法勸她聯姻,嫁給不喜歡的人。


    騙子。


    口口聲聲一生摯愛,卻經不住人性的碰撞,一擊就碎……她不會再被打動,不會再相信了。


    蘇稚杳胸口隨呼吸長長一個起伏,偏過臉去。


    人的感情這麽假。


    那她就做個自私的壞孩子。


    一小時後,劇院茶室。


    賀司嶼坐在那把太師椅,開完總部會議,合上筆記本,掃了眼腕表後,他拎出一瓶龍舌蘭,淡金色酒液倒入雕花玻璃杯中,發出清響。


    他抿了口酒,閑適地取出盒中一支雪茄,剪去茄帽,又頗有雅興地點燃雪鬆木片扔到煙灰缸裏,握著雪茄慢慢轉動,均勻受熱。


    徐界出現在樓梯口,輕叩兩下玻璃牆:“先生,蘇董帶蘇小姐過來了,想見您一麵。”


    “嗯。”


    賀司嶼抽了口雪茄,慢慢悠悠吐出煙霧。


    蘇稚杳跟在蘇柏身後,被徐界領到茶室。


    “坐。”賀司嶼磕了磕雪茄灰。


    在商圈沉浮幾多程,蘇柏見過世麵,能屈能伸,最善言辭,他清楚這時候不該坐下,隻站在那張原木桌對麵,雙手交握在身前,客氣兩句,而後直言來意。


    蘇柏向他表達歉意,說自己女兒年紀還小,不懂事,並非成心給他添堵,請他高抬貴手原諒。


    “賀先生,等拍賣方完成交付流程,那對粉鑽蘇某一定親自送到您手上。”蘇柏誠心說道。


    賀司嶼搭著腿,握著雪茄後靠到椅背,扯了下唇:“哦?蘇小姐舍得割愛了?”


    他今天一身的黑,黑色絲質襯衫,黑色西服套裝,氣質和外麵的雪天一樣,冷得透心,冰山下的氣場使得眼前的情景,形成一個君臣覲見的畫麵。


    對麵的男人很淡地笑了一聲。


    鬆弛,低啞。


    蘇稚杳凝眸,對上他饒有興趣的眼神,而他隻是施舍了她一眼,便就耷下眼睫,去抽雪茄。


    她的出現,他臉上看不出絲毫的始料未及。


    蘇稚杳若有所思,默默捋了遍細枝末節,昨夜那稀裏糊塗的思緒一下子豁然開朗。


    難怪昨晚他走得那麽不帶商量,就是因為他算準了,今天她肯定會自己再送上門。


    “杳杳。”蘇柏低聲提醒她認錯。


    蘇稚杳抽回神識,話到嘴邊轉了好幾個來回,心裏頭沒法服氣,話鋒一轉,她問:“我能單獨和……賀先生聊幾句嗎?”


    蘇柏驚愕:“你這孩子,說什麽呢?你……”


    “可以。”賀司嶼反握雪茄,慢條斯理放進盛著龍舌蘭的酒杯,微微蘸濕煙蒂。


    話已至此,蘇柏縱使再不放心,也隻能眼神示意她不要亂說話,一步三回頭地走出會客室,留蘇稚杳獨自在這裏。


    樓下的門一關響,蘇稚杳便開口質問:“你是不是故意的?”


    賀司嶼含住雪茄那頭,混著濃鬱的酒味吸了一口,盯著她的眼睛,事不關己地吹呼出氣。


    一片淡藍色煙霧朦朧在他們之間,又慢慢消散。


    這是默認了。


    看他這運籌帷幄的模樣,蘇稚杳腦中靈光閃過,細思恐極地驚道:“你給我選擇,給我開條件,都是在算計我對不對?”


    斷定她別有用心,不會爽快答應,一來一回勾著她落網,再以退為進,到最後他隻需要大度地告訴她,你看,機會我給過你了,是你自己不珍惜,不能怪我。


    蘇稚杳總算恍悟到眼前的男人有多陰,城府又深又重,他們加起來,簡直八百個心眼子。


    她負八百,他一千六。


    “你怎麽這麽壞啊!”蘇稚杳惱嗔。


    她嘴角下沉,鼻子皺起來,那雙桃花眼瞪人也不具殺傷力,瑩亮的眼瞳削弱了她表情的慪氣,突顯出更多的委屈。


    賀司嶼來回品了品她的話,雪茄有一搭沒一搭地敲在煙灰缸上。


    這就壞了麽?才哪到哪。


    “從昨天拍賣會現場到今天,我有沒有哪怕一句話損害過蘇小姐的利益?”


    蘇稚杳噎了下:“沒有。”


    “那怎麽能是算計。”賀司嶼對上她迷惑的目光,握雪茄的手朝她輕輕一抬:“頂多叫還擊。”


    “……”


    有她算計在先,才有他還擊在後。


    這是事實,蘇稚杳沒底氣反駁:“那也是打擊報複的擊。”


    話落,他回應了一聲很淡的嗬笑。


    蘇稚杳小聲嘀咕:“你就是暗算我……”


    賀司嶼也不和她爭論,似笑非笑:“下次再跟人談判,記得把籌碼藏深些,別太實誠。”


    蘇稚杳從他話裏聽出了潛台詞還不是你自己笨,一問就什麽都跟我說了,不陰你陰誰。


    她一口氣湧到嗓子眼,上不去下不來,一張隻有巴掌大的臉,兩腮惱得泛紅,憋屈得像是要被他欺負哭了。


    賀司嶼瞧了她會兒,被她這麽一襯,顯得他像做了什麽傷天害理的事。


    讓讓她也不是不可以。


    免得又要說他無恥,連她這麽一個剛到法定結婚年齡的小女孩兒都要算計。


    賀司嶼右手握著雪茄不緊不慢抽了一口,左手掏出手機,撥出號碼,舉到耳邊,響幾聲後那端接通。


    隻聽他熟絡地用德語回應對方,寒暄了會兒,他說道:“正好,您不妨在中國休假一段時間,順便借我幾節鋼琴課,課程費按您的標準算。”


    對麵不知回答了什麽,賀司嶼薄唇淡挑:“當然不是我。”


    說著,他不經意抬了下眼皮,像是睨了蘇稚杳一眼,又好像不是在看她。


    “一嬌氣包。”他懶著腔說。


    幾分鍾後,這通電話結束。


    蘇稚杳出乎意料他還會德語,聽著很標準的樣子,而她全程聽不懂。


    她沒在意,依舊滿腹跟他算賬的心思,抱著不能吃虧的心態,瞅著他,埋怨輕哼:“鑽石都給你了,你說的補償還作不作數了?”


    賀司嶼手機隨手扔到一邊:“你還要補償?”


    看來昨晚的條件是沒戲了。


    怪不得說做人不能貪心,痛失saria的私教課,蘇稚杳深切體會到腸子都悔青了的感覺。


    她在心裏罵他詭計多端。


    反正玩心計不是他的對手,蘇稚杳索性耍無賴,別開臉,抱起胳膊:“我被爸爸批評了一晚上,到頭來血本無虧,都賴你……”


    話音未落,蘇稚杳轉念一想,要想解除和程氏的經紀合同,還得指望他呢,千萬不能一時沉不住,惹他生氣,斷送自己後路。


    蘇稚杳不露聲色地把小脾氣壓回去,輕輕頓了下足,雙頰微鼓,拖出撒嬌的尾音:“我不管,賀司嶼,你得請我吃飯”


    賀司嶼眼底夾雜著一絲端詳。


    她穿的是牛仔褲,裹著一雙細直的長腿,上麵一件短絨毛衣,胳膊抬起來,隱隱約約露出一截小蠻腰。


    黑亮的頭發用一條淺色絲巾編成辮。


    這架勢和模樣,嬌蠻得很。


    “我不請女孩子吃飯。”賀司嶼語氣沒什麽情緒。


    蘇稚杳沒想到他這麽無情,上前幾步到桌沿,離近他,聲音聽著委屈兮兮,受挫又很當真地問:“是我不夠漂亮,你看不上嗎?”


    賀司嶼不是沒被人勾引過,盡管出了名的不近人情,但暗戳戳向他獻媚示好的女人不少,不過像她這樣直白的,還是第一個。


    他倒是不怎麽反感。


    “我不單獨請女孩子吃飯。”賀司嶼著重強調單獨這個詞,伸手把雪茄橫放到玻璃杯上。


    不顯山不露水:“尤其是你這麽小的。”


    “為什麽?”蘇稚杳一點兒都不覺得他們之間的年紀有什麽問題。


    賀司嶼不輕不重地看她一眼:“一個成年男人,請一個漂亮的女孩子吃飯,會是單純請客這麽簡單麽?”


    “還是說,”他顆粒感的嗓音耐人尋味著:“其實那才是蘇小姐想要的。”


    他倚靠的坐姿鬆弛,自下而上凝過去的眼神慵懶,帶著三分打量,三分嘲弄。


    蘇稚杳不自覺屏住了呼吸。


    她二十歲了,不是十二歲,對圈子裏男女間的風流韻事都懂,今天跟著這個,明天又跟了另一個更位高權重的男人,都是見怪不怪的事。


    懂歸懂,但做不來。


    她沒想過這種事有一天會到自己身上,蓄意接近前更沒想過,利用他最後指向的結果,可能是一場情.色交易。


    目前為止她所有的行為,都完全是在招惹一個不好惹的主兒,而不是在引誘一個有需求的男人。


    這不是壞孩子該有的表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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