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壓了壓浮躁的心氣,擱下水杯,摸出口袋裏的手機,是那姑娘的兩條短信。


    國內剛過晚十二點,她大約是掐著點發送的祝福,第一條短信:【新春佳節到,希望賀司嶼在新的一年裏平安喜樂,笑口常開】


    第二條:【晚安】


    可能是那半杯冰水起了作用,也可能是女孩子的關懷,在當時襯得尤其窩心,賀司嶼心裏那團無名火奇跡地降下了溫度。


    也是那一刻起,他突然意識到,不知不覺中,自己的領地已經有了要被這隻陌路的小貓侵犯的危機。


    於是他冷處理。


    在她縱火撒野前,把她從自己的領土趕出去。


    誰知一場意外接著另一場意外。


    賀司嶼忽然間吃不準,她是天外來物,還是同類相從。


    襯衫前有被什麽浸得溫濕的感覺。


    她哭了?


    賀司嶼低低叫她一聲:“蘇稚杳。”


    蘇稚杳強顏歡笑不下去了,忍了一晚上的眼淚宣泄而出,但她哭得沒有聲音,竭力壓抑著哭腔,不知是羨慕還是抱怨:“我也會哭,怎麽沒有人疼疼我……”


    小姑娘撲在他懷中一抽一噎的,渾身止不住發顫,也不知道是誰把她弄成這副德行。


    賀司嶼擰起眉,遲疑之下,掌心終於還是往下落到她發上,拍了拍:“出了什麽事?”


    “我也可以哭……”蘇稚杳處在酩酊的狀態,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維裏,一句惱嗔過後,又委屈得不行,在他心口直蹭。


    嗚嗚咽咽地央求:“你疼疼我好不好?”


    賀司嶼身軀僵了一僵。


    她今晚醉酒,情緒失控,說的無疑都是糊塗話,保不準是把他當成了程家那個,或者酒吧的調酒師。


    賀司嶼話在喉間兜轉幾圈,幾度想咽下,最後卻還是沉聲問出口:“認不認得我是誰?”


    這句她倒是聽進去了。


    蘇稚杳鼻音濃重地“嗯”了一聲。


    賀司嶼沒想到她會回應,思緒滯後一秒,手心壓製住她亂動的腦袋,向她確認:“叫我名字。”


    “賀……司嶼。”蘇稚杳逐漸安分下來。


    她的嗓子就是哭啞了也濕濕潤潤的,說話有自己的一套腔調,會有種不自知的撒嬌的味道,每每喚他的名字,最後的尾調總喜歡拖長,口吻甜滋滋的,格外動聽。


    賀司嶼深邃長眸垂下。


    這回是私心,對著她語氣深篤,但放輕了:“再叫。”


    男人的大手覆在她後腦,像是一道封印,蘇稚杳頓時如同炸毛的小野貓被撫順了毛發,變成了溫糯的乖寶寶:“賀司嶼……”


    這麽聽話,任誰都很難再忍得下心有壞脾氣。


    靜默頃刻,賀司嶼問:“哭完了麽?”


    泛啞的嗓音低低的,比先前溫和了點,落在蘇稚杳耳畔,聽得耳朵發癢。


    她哼嗯一聲,發出調子長長的無名音,聽不懂是何意,反正嬌得很。


    賀司嶼不想跟個小醉鬼浪費口舌,但較往常要多了許多耐心:“哭完送你回去。”


    蘇稚杳吸吸鼻子:“我離家出走了……”


    出乎賀司嶼的意料,他一時無言。


    等不及他再開口,蘇稚杳又哼哼嗚嗚地扭著身子開始鬧騰,說什麽她都搖一下頭,仿佛喝醉的人可以理所當然地不講道理。


    她怎麽都不依,賀司嶼沒法,敗下陣:“自己說,想去哪裏?”


    她語調軟軟的,哽咽聲含糊,聽來很是黏人:“你去哪兒,我就去哪兒。”


    “我回住處。”賀司嶼耐著性子。


    蘇稚杳額頭抵著他胸口,輕輕咬住下唇,思忖片刻,頭腦太暈,忖不清楚,自顧自地小聲喃喃出一句:“那我跟你回住處……”


    賀司嶼確定,她醉到底了。


    想到包間裏那群人說,她和那個叫程覺的定了親,今晚又和酒吧的頭牌調酒師合拍得很。


    現在卻是纏著他,還要跟他走。


    賀司嶼眸色暗邃,呼吸漸漸深重。


    前幾日的克製前功盡棄。


    他摸到她的臉,指尖捏住她兩頰,虎口的力道輕緩但強勢,扣著她下巴,讓她的頭從他懷裏抬起來。


    小姑娘卷翹的眼睫還濕潤著,哭過,眼尾洇一點紅暈,一雙淺褐色的多情眸像在看夢中人,仰起小小的鵝蛋臉,迷蒙地望住他。


    賀司嶼凝視回她,一瞬不瞬。


    他的熱息呼到她鼻梁,熱熱的,有點癢。


    蘇稚杳不由自己地闔上了眼睛。


    賀司嶼端詳著這張活色生香的臉蛋,良久,他指腹滑過去,到她唇上,很輕地摩挲。


    嗓音低沉,意味不明地,在悠涼的夜色裏慢慢蕩開。


    “你對別的男人,也這麽主動?”


    第17章 奶鹽


    血液裏有酒精, 他落下來的氣息裏也有,蘇稚杳頭腦鬱鬱沉沉,閉著眼睛呼吸, 更暈了幾分。


    蘇稚杳就沒怎麽喝過酒。


    頭回還是小時候頑皮,偷喝媽媽釀的梅子酒, 不懂事, 酒嘬了不少,還吃掉半罐梅子, 在酒窖睡得四仰八叉, 最後受了涼, 反複高燒半個月,家裏就把酒窖鎖起來, 不許她再靠近。


    蘇稚杳那時候委屈,天天躺床上難受不說, 還得頓頓喝苦藥, 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媽媽總會摸著她頭,溫柔地說:“我們杳杳是世界上最乖的小寶貝,喝完藥明天就能活蹦亂跳了。”


    那次退燒後,如同落下病根,養成了她一燒起來就不易退的體質。


    第二回 喝酒就是現在。


    兩杯高度特調,足以到她極限,醉到這程度,聽覺隱約, 思考和理解能力近乎喪失。


    耳朵裏的嗡鳴聲中, 有他不可言喻的一句, “別的男人”。


    眼皮沉沉的, 蘇稚杳眯開一條縫, 努力思考他的意思,也不曉得懂沒懂。


    腦袋一歪,渲開笑臉。


    “你最好”


    她拖著嬌滴滴的語調,像拉絲的棉花糖。


    賀司嶼深了眸色,淡不可聞地一哂。


    敷衍他。


    “冷……”蘇稚杳慘兮兮,圈住他腰的胳膊慢慢勾緊,人往他身前湊。


    她半張臉還沉在他一隻手心裏,這姿勢,像是被他托起下巴調.教。


    而她無比乖順。


    沒得到回應,她又重複了遍,語氣柔得不成樣子:“賀司嶼,我冷。”


    賀司嶼不自覺鬆了指勁。


    蘇稚杳趁虛,一下鑽進去他懷裏。


    再回神,這姑娘已經把自己連身子帶腦袋,全都裹進他的大衣裏取暖了,跟隻藏起來的小袋鼠似的。


    賀司嶼幾經想拎開她,手都抬到她發頂了,卻是沒再像前兩回那麽果斷,思來想去,心軟放過了她。


    他給徐界電話,叫司機把車開到湖邊。


    手機剛從耳邊放下去,聽見黏抱著他的姑娘發出哼嗚的聲音,不知道在嘀咕什麽。


    賀司嶼低下頭,耳畔靠近。


    依稀聽明白,她嗚嗚嗚的,是在哭肚子餓。


    賀司嶼翹了下唇。


    空腹就敢上酒吧這麽喝,到底是個涉世未深的小姑娘。


    他故作冷淡地吐出一個字:“該。”


    “你又凶我……”蘇稚杳悶聲控訴,就要哭給他看的語氣,隨後不高興地哼了聲,突然張嘴,往他胸膛“啊嗚”咬了一口。


    沒咬著他,咬了一嘴馬甲的呢麵布料。


    蘇稚杳那時候醉糊塗了,肆意妄為,哪還管得著他是不是那個讓人聞風喪膽的大老板,一口沒咬到,不死心地往別處繼續咬。


    一連好幾口下去,從馬甲咬到襯衫領。


    個子不夠高,她扯住他領子,借力踮腳,嘴.巴一徑往上走,一下啃著了他下巴。


    “嘶……”賀司嶼皺眉,頭抬到她夠不著的高度,避開她亂啃的牙齒。


    結果仰起的脖子暴露在了她麵前。


    蘇稚杳眼前是重影,神誌不清,雙手想也不想地攀上去,抱住他脖子,朝他的脖頸一口咬下去。


    “啊嗚”


    牙齒磕到一塊硬凸,下意識牢牢叼住。


    回應她的是男人一聲沙啞難抑的悶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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