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窗外她背影消失在洋房門口,賀司嶼眼中的不解逐漸濃重,莫名她突然跑掉。


    想不通女孩子的心思。


    “先生,走嗎?”


    賀司嶼沒回答徐界的話,視線還沒從窗外收回,聲音沉沉的:“她怎麽了?”


    沒料到他會這麽問,徐界愣住,尋思著方才那段對話並無嚴重問題,頂多態度冷淡了些,不過他一貫如此。


    “蘇小姐大約是在生氣。”


    “氣什麽?”


    沉吟片刻,徐界猜想:“或許,是因為蘇小姐有求於您,您沒答應。”


    賀司嶼微微皺起眉頭。


    他幾時說不管她了?


    徐界冒著風險,再多言了一句:“要不您有空了……哄哄?”


    到琴房後,蘇稚杳就給saria回複過去一封郵件,告訴她,自己決定要參加薩爾茲堡國際鋼琴比賽。


    不管能否簽約dm,多經曆比賽總不是壞事。


    蘇稚杳剛剛在緊要關頭失去骨氣,她寧願賀司嶼對自己愛搭不理,這樣她蓄意接近也會少一點心理負擔,不像現在,時刻令她感到自己喪盡天良。


    她可真是個乖孩子。


    蘇稚杳埋在鋼琴上唉聲歎氣,頹唐幾分鍾後,她深吸一口氣,打起精神開始練琴。


    同saria學琴的這一個月,蘇稚杳習得很多過去不曾領悟到的演奏技巧以及情感處理,那些都是前輩寶貴的獨家經驗,是在學校裏學不到的東西。


    她說晚上不用接她,是因為她知道自己今天會練得很晚。


    那天下午,賀司嶼都在家裏書房。


    他有兩個重要的國外線上會議,沒必要去分公司。


    忙碌中的時間總是快得一眨眼,不知不覺,夜色已深,書房裏這般安靜,隻有項目書的翻頁和鋼筆的沙沙聲,以及外頭淅淅瀝瀝的雨。


    二窈趴在他腿上睡覺,有時會發出舒服的咕嚕。


    處理完手頭工作,賀司嶼沉出一聲疲頓的鼻息,擱下鋼筆,終於有空去看一旁的手機。


    屏幕顯示時間。


    21:30


    賀司嶼眸光微動,把二窈放到椅麵,自己起身走出書房,才發現客廳和客臥都靜悄悄的,她不在。


    這個點還沒回,有些反常。


    賀司嶼沉著眸色思考短瞬,過去一通電話,畢竟是女孩子,無論出於何種立場,他都需要確認她的安全,尤其當時還是個雨夜。


    但這通電話無人接通。


    又打了兩通,依舊沒有人接。


    賀司嶼臉色漸漸陰沉下去,不假思索撈過玄關上的鑰匙,去到車庫,開出那台銀灰色帕加尼。


    他很少自己開車。


    永椿街這一片,一到晚上就冷清得很,雨珠子斷斷續續下墜,落在玻璃窗上匯聚交融,再被雨刮器刷走,帕加尼暢通無阻,開過空曠的街區,一路濺起飛花。


    車子在琴房前靠邊停下。


    駕駛座的門自動升起,撐出一把黑傘。


    賀司嶼下車剛走出幾步,就隔著人行道,望見了走出那棟洋房的人。


    方入孟春,雨夜絲絲涼意的,她下巴縮在高領裏,雙手藏到大衣口袋,也許是在等蘇家的司機,她不慌不忙,慢悠悠地向外走到廊簷下。


    賀司嶼在看到她安全的那一秒頓住腳步。


    他停留在原地,但蘇稚杳一揚頭就瞧見了他,他一身筆挺的西服,一把黑色大傘,金絲眼鏡架在鼻梁沒有摘下,頎長挺立的身形站在雨中,格外顯眼。


    蘇稚杳驀地梗直脖頸,睜大眼睛,目光越過雨幕,茫然地和他遙遙對望。


    時空一瞬間呈相對靜止。


    隻有勻速墜落的雨,啪嗒啪嗒,在一處處小水灘濺出圈圈波紋。


    一段冗長過去,蘇稚杳恍然間回魂,雙手遮到額前,忙不迭朝他跑過去。


    “我不是說過不用接嗎?”蘇稚杳在他的傘下站定,仰起臉,輕喘著問。


    賀司嶼聲音壓得低沉:“手機呢?”


    “這裏呀。”蘇稚杳拍拍大衣口袋,見他神情嚴肅,她若有所思:“怎麽了,你給我電話了嗎?我剛都在練琴,靜音了。”


    “有事嗎?”她不諳地眨眨眼。


    賀司嶼眉宇微微鬆開,沒多言,隻下巴往車子的方向抬了下:“沒事,上車。”


    說著,他手裏的傘往前移,示意她拿著。


    蘇稚杳卻怔住一下,沒去接,不自然地偏開視線,溫溫吞吞說:“要不然你先走吧,楊叔都來接我了,馬上就到。”


    她有點怕聽到,他是特意過來接自己的,這會讓她心理上更無法麵對他。


    賀司嶼猜不到她真實的心思,見她別過臉去,人扭扭捏捏,態度連平時半分的熱情都沒有,不由想起下午徐界的話。


    真在生他的氣?


    賀司嶼看著她臉,手臂突然往回一收,傘麵離開,雨水跌落到頭頂,蘇稚杳驚呼一聲,往傘下縮,一下子和他的距離拉得極近。


    近到能隱約感受到男人由上而下帶出的熱息。


    蘇稚杳迷惘仰頭去看他。


    “上車。”他語氣平穩,不容置疑。


    蘇稚杳一時沒反應過來,還呆愣著,沒有依他言,賀司嶼等不及她反應,傘又是往後一移。


    這回,傘麵是一點都遮不住她了。


    幾滴涼絲絲的水珠滑落進後頸,蘇稚杳下意識想躲,往前一邁,冷不防撞進了他懷裏,柔軟貼上了他那片結實。


    等再想退開的時候,蘇稚杳發現這人壞得要死,隻用傘沿遮在彼此的一小部分。


    雨水淅瀝四濺,她半步都退不開。


    蘇稚杳雙手攥著他腰側的西裝,心跳驟亂不止,低低嗔怨:“淋到了……”


    男人卻不搭她的話,似乎是確定她乖乖不亂動,就不會沾到水。


    他徐徐出聲,慢條斯理的嗓音自她頭頂沉下來。


    “還有兩個小時到明天。”


    蘇稚杳還沒理解這話的意思。


    接著,又聽見他耐人尋味低聲說:“不再把握一下麽?”


    第23章 奶鹽


    身體距離隱秘, 已不能再近。


    賀司嶼外套前幅的烏木氣息浸潤在雨氣中,隨風融到蘇稚杳眼睛裏,滲入神經, 她思維開始昏亂。


    腦子突然就不好使了。


    他說的把握是什麽意思,蘇稚杳稀裏糊塗地想, 還有兩個小時到明天, 明天前她要給saria回複,難道賀司嶼是要她……撒嬌嗎?


    撒個嬌, 就願意幫她解約?


    蘇稚杳欲哭無淚地埋頭閉了閉眼。


    她有心從良, 可是, 這人又在引誘她犯罪,她心一橫推遠的蛋糕, 他推回到她麵前,甚至叉起一塊喂到她唇邊, 要她張開嘴就能吃到。


    是人就有妄想, 她不是沒有貪欲的聖佛。


    “為什麽不說話?”


    男人聲音如傘外的雨,斜風輕落。


    蘇稚杳心猿意馬,搖擺得更厲害。


    雖然接近他目的不單純,但隻要她不說,他就永遠蒙在鼓裏,無人知曉的目的完全可以當作沒有過,到這地步,就自然而然地算作是彼此的情分使然, 神不知鬼不覺, 多好, 沒必要做賊心虛。


    人情, 是能還的。


    況且她應該不算很過分, 除了小小的欺騙,對他還是挺好的吧?


    “我……我經不住誘惑。”蘇稚杳聲音細若喃喃,最後給他忠告。


    他用鼻息似有若無笑了下:“反了。”


    蘇稚杳指尖用力,捏得他西服兩邊布料更皺,頭低著,鼻尖微微蹭到他領帶,癢得她難耐,再難忍住邪念。


    極度想順勢承下他這份情。


    蘇稚杳手指輕輕戳在他腰上,柔柔地噓寒問暖:“上車,你鞋子都濕了,不難受嗎?”


    回應她的是一把塞到她手中的傘。


    有些沉,蘇稚杳兩隻手一起抱住才握穩,下一秒,就見他邁開長腿,淋著雨幾步進了車裏。


    蘇稚杳想給他遮一遮都來不及,隻好絕望歎口氣,跟著過去,彎腰坐進副駕駛。


    扣上安全帶後,蘇稚杳首件事就是摸出口袋裏的手機,看到那幾個未接電話時,胸窩一振一振的。


    她佯裝不見,自顧撥出楊叔的號碼。


    “楊叔,你回去吧,有……”話音卡頓住,蘇稚杳後半句不自覺開始吞吞吐吐:“朋友……順路送我回梵璽。”


    聲音又輕又含糊。


    尤其“朋友”這兩個字,壓得最輕。


    賀司嶼側目瞥了她一眼,臉上沒有明顯情緒,也沒說什麽,啟動車子,從這條街開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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