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語氣漠然道,蘇稚杳那張臉蛋是真漂亮,腰細腿長的,賀先生也是男人,就是玩玩兒唄。


    有人陰陽怪氣,說賀司嶼可不是好跟的主兒,伺候不好,有她受的……


    話裏話外都透著一種情緒,嫉妒。


    表麵冷眼,心裏卻是在想有什麽了不起的,她們還嫌葡萄酸。


    布加迪開在駛往梵璽的路上。


    蘇稚杳托臉靠著窗,忍了又忍,鬱悶了好一會兒,再忍不住,回頭瞪住身邊閉目養神的人:“你當著那麽多人的麵,拉我走做什麽?”


    賀司嶼闔目倚著,隻薄唇慵懶地動了動:“不是你想要所有人都知道,我們不合?”


    “你這哪裏是不合?”


    她一聲嗔怪入耳,賀司嶼慢悠悠掀開眼皮,看向她:“那是什麽?”


    “是哪裏都合!”蘇稚杳脫口。


    有接近兩秒的安靜,賀司嶼唇角掠過很淡一絲笑,語氣問得隨意:“哪裏?”


    蘇稚杳張唇就要開口,話到嘴邊突然又不知道自己要說什麽,她為什麽要回答這個奇奇怪怪的問題。


    “哼……”蘇稚杳扭過身去,倚門看窗外,用後腦勺對著他。


    賀司嶼瞧著她蓬蓬順順的黑長發,聽見她語氣不滿,嘀嘀咕咕著“蘇漂亮不能生氣”。


    他倏地一下,無聲彎唇笑了。


    蘇稚杳的不生氣,隻堅持到翌日中午。


    慈善募捐夜現場處處都是攝像頭,她和賀司嶼昨晚那短短幾分鍾的視頻不是秘密,新傳聞在圈子裏不脛而走。


    口徑從“她得罪賀司嶼被折磨”,變成了“她是賀司嶼養的金絲雀”。


    小貂蟬清純人設崩塌,昔日國民初戀女神,竟以色事人,淪為玩物。


    不曉得源頭是誰,總之這句話第二天就在圈子裏廣為轉發。


    一睡醒,蘇稚杳就看到群聊和朋友圈裏的情況,也不知道這些人是故意,還是忘了屏蔽她。


    蘇稚杳在被窩裏無語很久。


    她想過會有些流言蜚語,但沒想到流言能這麽離譜。


    蘇柏和程覺的電話和消息,毫無意外地接踵而至,一個勸她不要為氣家裏做糊塗事,一個抵死不信要她告訴真相。


    解約的事還僵持著,麻煩又是一樁樁,越鬧越複雜,蘇稚杳想想就頭疼,當做沒看見。


    事情到這地步,都要怪某人昨晚的行為。


    蘇稚杳思來想去,認為他高低得負點責,於是先給賀司嶼發了一張言論的截圖。


    然後暗戳戳地奚落他:【別人家的金絲雀都高貴得敢在外麵啄人,我就隻有被公司欺負的份,也不知道是不是主人不行,我可太委屈啦】


    看到這條短信時,賀司嶼在開高管會。


    賀氏旗下企業在海陸空及醫旅等領域均有大勢,名下投行於今年在京市新成立分部,因與盛氏有合作項目,由他親自經管。


    高層人員正在向他述職,他全程沉著眉目,顯而易見的不滿意,一室人心驚膽戰。


    賀司嶼就要失去耐心的時候,手機突然震動一聲,他隨手拿起來掃了眼。


    幾秒後。


    眾人驚訝地瞧見,他們這位陰冷難應付的上司,眉眼微微一舒,勾了下唇角。


    隨後都不由望向當時正站著述職的那位高管,用目光敬佩他,居然能讓老板滿意。


    ……


    下午,蘇稚杳如往常去到琴房。


    薩爾茲堡國際鋼琴比賽就在今年四月,還有一個多月的時間,saria特意將比賽規則詳情發給她看過,薩爾茲堡的比賽規則有些不同,賽事周期延續時間很長。


    總共分為四輪,四月份的國際選拔初賽,五月底是四分之一賽,半決賽在七月,決賽要到年底。


    除卻決賽,每輪都必須在主辦方規定的曲目中任意選擇兩首,背譜演奏。


    初選賽和四分之一賽的曲目不算難,都是蘇稚杳常練的,對她而言時間綽綽有餘。


    但半決賽的曲目實際難度就很高,比如李斯特和拉赫瑪尼諾夫的作品,音階複雜,情緒變化過於強烈,再要背譜,實在太考驗演奏者的綜合能力。


    盡管半決賽在七月,但蘇稚杳事實上並無太大信心,必須盡早開始練習。


    她根本沒閑心去搭理那些閑言碎語。


    和賀司嶼有交集的事,已經是眾所周知的秘密,於是蘇稚杳沒再有意讓小茸回避。


    那天下午,蘇稚杳在琴房練琴,小茸和過去一樣在旁邊陪著她。


    選擇相對簡單的曲子,能保證現場穩定發揮,但高難度的曲子才能得到評委的高分,蘇稚杳在這方麵很清醒,她必須要挑戰高難度,一支低難度曲目完成度再高都有它的分數上限,並不足以支撐她進入決賽。


    蘇稚杳選定李斯特的《唐璜的回憶》。


    一下午磕磕絆絆,光失誤了,沒有任何進展,但經曆過saria一個月的嚴厲輔導,蘇稚杳竟意外發現自己心態比過去平穩得多。


    落地窗外的藍越來越深,最後被墨色吞沒,路燈亮起,朦朧上一層橘光。


    蘇稚杳練得累了,雙手從黑白琴鍵上離開,伸著懶腰,慵懶吟出聲。


    見她結束,小茸終於把憋了一下午的話問出口:“杳杳,你是不是受威脅了?”


    “什麽威脅?”蘇稚杳揉捏著泛酸的胳膊,奇怪問她。


    小茸用她那閱盡都市言情文的戀愛腦,一本正經道:“是不是蘇董逼你嫁給小程總,所以你不得已委身賀大佬,想要得到他的庇佑?”


    “……”


    蘇稚杳欲言又止,話在喉嚨裏兜兜轉轉出不來,一時無言以對。


    她想要解約,接近賀司嶼。


    想想兩者性質差不多,似乎無可辯解。


    蘇稚杳沒有再多一點的思考時間,因為下一秒,程覺心急如焚的聲音就闖進了琴房。


    “杳杳,如果你是不想嫁給我,我們可以無限期延遲婚約,但你不能這樣!”


    蘇稚杳還沒來得及望向發聲處,眼前一道陰影罩下,程覺頎長的身軀已經驀然衝至她麵前。


    “你……”蘇稚杳詫異他的出現。


    他嘴角淤青未退,下巴和額角有結痂,是那天在港區受的傷,不過並不嚴重。


    蘇稚杳想問他到這裏做什麽,程覺先一把握住她兩肩,往日總是眼神吊兒郎當的那雙丹鳳眼,此刻肅穆地盯著她:“杳杳,我不強迫你,我等你真正願意和我結婚,多久都可以等,隻要你不作踐自己。”


    程覺手指有些使勁,捏得蘇稚杳肩膀微微泛疼,蘇稚杳掙了兩下,掙不開。


    她輕蹙起眉:“我沒……”


    “你不能為了不嫁給我,一時置氣就跟了賀司嶼。”程覺很激動。


    他們的安排就是為她好,而她跟著賀司嶼,就是她鬧性子自輕自賤?這是什麽道理?


    “為什麽不能?”蘇稚杳真就來了脾氣。


    程覺在她冷冰冰的回視中愣了一下,鉗製她的力道不由加重:“你降不住他,他的圈子,經曆,為人處世,都不是你一個小女孩兒能玩兒得起的。”


    蘇稚杳眉頭蹙得更深。


    不全因肩上的疼痛,而是這些話她聽著很不舒服,尤其是作踐和置氣那兩個詞。


    程覺壓抑著沉沉的喘息:“杳杳,他沒有感情的,隻會玩弄你。”


    蘇稚杳不知哪裏來的力氣,猛地一推,甩開他的桎梏,程覺猝不及防後踉一步堪堪站穩。


    “你憑什麽管我?”


    程覺再抬頭,就看到她那雙清眸裏泛動著慍怒,好似明月光浸染了血紅色。


    那一刻程覺信了傳言,她是真的勾上了賀司嶼,那一刻他也終於想通,為何昨日公司置而不問,直接下放了她的解約協議。


    “憑我真心喜歡你。”程覺目光攫住她的眼,鄭重得仿佛是在宣誓:“你跟了他,是玩火自焚,我不想看你受欺負。”


    蘇稚杳一股氣湧到心口,她慢慢深呼吸到底,想說話,片刻後隻忽地出來一聲笑。


    這個世界真的好糟糕,操控她按照他們的要求生活的人,是有情有義,她想要過自己意願的人生卻是愚昧無知。


    “我樂意,你走吧。”蘇稚杳不想再說。


    程覺往前一步,焦灼地拉住她:“杳杳,別鬧了,你聽話,離他遠點……”


    練了幾小時的琴,蘇稚杳本就一身疲倦,沒多餘耐心,偏偏當時被糾纏得煩,她不假思索惱聲道:“我懷了他的孩子行了吧?”


    話音落地,程覺倏地僵在原地。


    詭異的幾秒寂靜裏,蘇稚杳慢慢回過味,反應到這句昏話,自己都有些傻眼。


    程覺大腦一片空白,感覺喉嚨裏咽著一堆碎石子,望著她驚愕半晌,艱澀出聲:“你說……什麽?”


    走回頭路,程覺更要沒完沒了,蘇稚杳一不做二不休,堅定地目視回去,故意提亮幾分貝:“我懷孕了懷孕了!賀司嶼的!聽懂了嗎?”


    女孩子聲音清透,尾調自帶甜軟的味道,在空敞的琴房裏清清楚楚響起。


    緩和幾口氣,蘇稚杳準備走。


    一回身,目光和立在門外的人遙遙撞上。


    蘇稚杳心髒一抽,驀地跳岔了一拍。


    門口,賀司嶼雙手抄在褲袋裏,西服的紐扣解著,露出裏麵好看的襯衫馬甲,西褲包裹下的長腿分開站立,就這麽隨意一站,淡淡望過來,都能深深感受到他不怒自威的氣場。


    剛剛借他虛張聲勢完,蘇稚杳心裏發虛,躲開視線,不敢看他的眼睛。


    她拽了下愣乎乎的小茸,小聲提醒她收拾東西,自己低著頭,朝門口過去。


    走到賀司嶼麵前,蘇稚杳佯作無事發生,笑眼彎彎看他,裝乖的語調:“你順路接我嗎?”


    “走麽?”賀司嶼麵色平靜地看著她。


    他的語氣太稀鬆平常,蘇稚杳略怔,懷疑他可能是剛到,並沒有聽到她的鬼話。


    蘇稚杳心落回到原位,頓時笑得自然了,點點頭:“嗯。”


    走到洋房外,小茸追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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