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就繼續住著,”黎行知語氣強硬道:“聽哥哥的話,沒人能讓你從這裏搬出去。”


    他說著,又看了黎枝枝一眼,眼神透出幾分不善,黎素晚猶豫片刻,道:“那、那就等我病好……”


    她說著,抬眸看向黎枝枝,滿麵歉然,小聲道:“姐姐,實在對不住,等我病一好,立刻就搬出去,還望姐姐不要怪罪晚兒。”


    黎枝枝想不明白,她明明一句話也沒說,怎麽就突然莫名其妙被扣了一頂大帽子,什麽院子,什麽搬出去,這個地方這麽大,難道給她一間住的屋子都沒有麽?


    因為疑惑的緣故,她沒有立刻回話,但這在其他人看來,就是不願意的意思,黎素晚見狀,試圖坐起身來,體貼道:“我、我還是今天就搬出去吧……咳咳咳……”


    她一動,就咳嗽起來,上氣不接下氣,一副要咳得背過去的架勢,看起來像是要活不長了,黎枝枝這麽想著,她不自覺皺了皺細眉,道:“不用了,我住別的地方。”


    可千萬別把病氣過給她了,治病既花錢又遭罪,她在村裏頭長大,左鄰右舍也有生病的人,就沒幾個治好的,不少人吃藥吃著吃著就死了,比如她的祖奶奶,還有隔壁的阿牛叔。


    總之,黎枝枝絕不想沾上病這個東西,太晦氣。


    不知是不是錯覺,聽了她的回答,黎素晚像是微微鬆了一口氣,仿佛安心了一般,黎枝枝心中不免泛起幾分疑惑來。


    “枝枝也很懂事啊,”黎岑笑起來,對黎夫人道:“如今多了一個孩子,以後府裏就更熱鬧了。”


    黎夫人垂著眼,敷衍一笑。


    黎枝枝忽然發覺,從她進門以來,她的這位生身母親就沒有正眼看過她,更遑論與她交談了,對方甚至連一個眼神都不願意施舍,仿佛她是一個透明人。


    黎枝枝的目光從黎夫人移到黎行知身上,她的這位兄長也是,他們看起來都不喜歡她。


    ……


    黎枝枝被安排在另一座院子裏住,疏月齋,若是她呆的時間再長一些,就會明白,這是整個黎府最偏僻的地方,靠近角門,旁邊就是長街,街上店鋪林立,從早到晚都有攤販貨郎叫賣,十分吵鬧。


    她跟在王婆子身後,踏著月色進了屋子,桌上點著油燈,照亮了整個房間,王婆子叮囑道:“趕了一天的路確實累,小姐早些休息吧。”


    黎枝枝想起一事,叫住她:“婆婆,我的包袱……”


    黎岑帶她去紫藤苑的時候,讓她把包袱交給下人,裏麵是她帶來的換洗衣裳,可後來下人並沒有把包袱還給她。


    王婆子忙道:“我去替小姐拿過來。”


    她說完就出去了,不多時回轉,手裏果然拿著黎枝枝的包袱,她鬆了一口氣,接過來時,麵上總算有了幾分笑模樣,語氣輕快道:“多謝婆婆了。”


    她的模樣確實像黎夫人,很漂亮,不似黎素晚那般柔弱,倒讓人想起山間的野桃花,清麗又有靈氣,笑起來時獨有一種熱烈的美麗。


    王婆子有些心軟,她是府上的老人了,看得清楚黎枝枝的處境,人又是她親自去接回來的,心有不忍,提醒道:“小姐剛剛回府,和老爺夫人他們不熟悉,也是正常,等時間再長點兒,總會好起來的,至於晚兒小姐,您別跟她爭,也別跟她計較,畢竟您才是正經的黎府小姐,有血緣在,她終歸越不過您去。”


    黎枝枝有片刻的愣怔,抱著包袱呐呐道:“我、我知道呢……”


    說不失落是假的,卻沒想到會被人輕易看穿,這讓黎枝枝有些羞恥和尷尬,另一方麵,她又有幾分感激,感激於這個婆婆的提點。


    王婆子走後,黎枝枝在原地站了一會,才準備去休息,她把那個包袱打開,一下就愣住了。


    明明她之前把衣服整理得很好,可現在全是亂糟糟的了,還沾了不少灰塵,看起來像是被人拿起來扔在了地上,又胡亂卷成一團,黎枝枝拿起一件外衫,上麵有一個很大的口子,像是被剪刀剪壞了,幾乎沒幾件衣服幸免。


    怎麽會這樣?


    夜已經深了,外麵傳來不知名的蟲聲,所有人都睡下了,黎枝枝忽然發覺,自己在這個陌生的地方孤立無援。


    她呆立了片刻,才默默吹熄了燈燭,摸索著在床上躺下,直到半夜,睡意才襲來。


    作者有話說:


    開文啦!感謝大家支持,前三章留言都發紅包哦~!


    自我排個雷:白蓮花味兒的綠茶女主,不是什麽舍己為人的大好人,她這輩子隻為自己活,不要用很高的道德標準去要求她,然後背景架空(劃重點),男女大防沒有那麽重,女孩兒可以上學堂,女子和男人多說幾句話不會被拉去浸豬籠,也不會毀了名聲。


    第二章


    那是在一個盛夏的午後,天氣很熱,一絲風也沒有,樹上的蟬拖長了聲音,一聲聲叫著,仿佛下一刻就要斷氣,令人心煩意亂。


    黎枝枝跪在地上,青石磚被太陽曬得滾燙,她額上的汗順著臉頰滑落,皮肉都要曬化了,就在她快要支撐不住的時候,門吱呀一聲開了,緊跟著一陣腳步聲從裏麵出來,黎枝枝抬起頭,看見許多熟悉的臉孔,有男有女,他們或生氣或厭惡地看著她。


    黎枝枝被曬得頭昏眼花,口幹舌燥,整個人都有些麻木了,但還是竭力試圖開口辯解:“不是我……”


    一個男人聲音冷冷地打斷了她:“我再問一遍。”


    黎枝枝抬起頭望過去,對方麵沉似水,一字一字問道:“是不是你把晚兒推下水的?”


    黎枝枝立即搖首:“不是,不是我,是她自己跳下去的,我都沒有碰——”


    “你還撒謊!”


    一個尖利的女子聲音打斷她:“晚兒是瘋了嗎?她自己跳下水裏去?你知不知道她已經懷了三個月的身孕了?!”


    黎枝枝怎麽會知道呢?當時確確實實是黎素晚自己跳下水的啊。


    她茫然地看著那身著紅衣的少女,高髻金釵,靜安郡主一向看她不順眼,這會兒更不可能放過她,惡毒地咒罵著,像是恨不得一腳把黎枝枝踩成泥。


    一直以來都是這樣,所有人都相信黎素晚的話,從來不信她,也瞧不起她。


    畢竟在他們眼中,黎素晚才是真正的黎府小姐,而黎枝枝呢,不過是父母雙亡,前來京城投奔黎府的遠房親戚,又卑賤又土氣,還總是妄圖和黎素晚爭。


    “真是不知羞恥!”


    靜安郡主生氣地叱罵道:“晚兒那樣好的性格,剛剛蘇醒就開口為你求情,你卻這般惡毒,要置她和她的孩子於死地!你在這世上多活一日都是對不起她!”


    那話語中的惡意如刀如劍,聽得黎枝枝心中發寒,大夏天的起了一陣雞皮疙瘩,大抵是太陽曬得太久了,她有些頭暈目眩,動了動幹裂的嘴唇,有氣無力地辯解:“不是……我……我沒有推她……”


    她想起來什麽,勉強道:“當時有下人在,她們一定看到了,你們去問……”


    “我已經問過了,”寧王世子的聲音冰冷道:“她們都說看見你動手了,如今你還有什麽話要說?”


    黎枝枝不可置信地張大眼睛,抬頭望著他:“不可能……”


    她這才意識到,那是一個圈套,黎素晚在池邊叫她的時候,她就不該過去,聽她笑吟吟地諷刺她是可憐蟲,你就是真的黎家小姐又怎麽樣呢?還不是輸得一敗塗地?哥哥、娘親和爹爹都最喜歡我,我還做了寧王世子妃,為黎家爭光,再看看你呢?黎枝枝,你當初還不如就在鄉下呆著呢,為什麽要回來自取其辱?


    每次看見你,我都覺得髒了自己的眼,不過沒關係,很快你就會從我眼前消失了。


    原來她是這個意思。


    黎枝枝恍然大悟,正在這時,她聽見靜安郡主道:“世子,您看她這副不知悔改、死不承認的嘴臉,一定要好好懲罰她一番!她既然敢動手推晚兒下水,不如也讓她吃一吃苦頭,免得下次再害人。”


    黎枝枝被按進水中的時候,她仍舊覺得荒謬無比,拚命掙紮著,極力辯解否認,不是我!我沒有那樣做!


    為什麽不相信我?!


    我沒害黎素晚!


    冰冷的水嗆入鼻腔,帶來火辣辣的刺痛,令她完全不能呼吸,她掙紮著而往上探頭,卻被再次毫不留情地按入水中,眼前是一片朦朧的水綠,黎枝枝什麽都看不清,也無法開口說話,絕望如水一般沒過她,帶來刺骨的寒涼。


    放開我。


    放開我,求求你們……


    不知過了多久,她再沒有了掙紮的力氣,黎枝枝像一顆小小的石子,漸漸墜向水底,失去意識的前一瞬,她張開眼睛向上看,午後的陽光很是明媚漂亮,穿過粼粼的水麵,金燦燦的,將整個水底照得通透,她看見那些人站在池邊,黎素晚不知何時出來了,麵露驚慌失措之色,一如既往地作戲。


    眾人都紛紛安慰她,黎素晚垂著頭朝水中看來,在無人看見處,向黎枝枝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黎枝枝張了張嘴,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水爭先恐後地湧入了她的口中,小小的氣泡冉冉升起,而她隻能緩緩沉入水底,沙石很柔軟,至少,比那些人的心要軟。


    明明是三伏天氣,可是水裏真冷啊……


    ……


    黎枝枝是大半夜被凍醒的,她才發現被子掉在床底下了,冷得她直哆嗦,忙把被子拿起來,蓋在身上,如水的月光透過窗紙照進來,在地上投下蒙蒙的光,一切都顯得不真實。


    黎枝枝有些發怔,伸手去摸了摸雕花的床欄,觸感如此清晰,所以她是又活過來了麽?


    在夢裏,或者說,在上一世,她也是黎枝枝,隻是那個黎枝枝已經死了,和這輩子一樣,黎枝枝是被故意調換了的黎府千金。


    十四年前,李家父母還在京城做活兒,生下一個孩子,隻可惜那孩子先天不足,身子骨差,看了許多大夫,都說要用上好的藥材養著,否則活不過周歲。


    然而李家很窮,李父隻是一個瓦匠,李母則是替人做縫補衣裳的活兒,一年到頭也餘不下幾個子兒,哪裏買得起珍貴藥材?眼看就沒法子了,一個同鄉的婦人給他們支了招。


    她姓周,原是個接生的穩婆,因著手法不錯,也有些名氣,不少大戶人家都會找她去接生,若是手腳夠快,她可以把李家的孩子換過去,如此一來,李家得了個健康的孩子,自己的親骨肉也能活下來。


    李家父母聞言,大喜過望,便給了那周穩婆一筆錢,求她幫忙成事,巧的是就在那幾日,有一戶黎姓官宦人家請她去接生,周穩婆趁此機會,將兩家的孩子調換了,偷偷把黎府的孩子帶了出來。


    到底是心虛,李家父母惶惶了好些天,生怕被揭穿,次日就帶著孩子離開京城,回遂鄉老家了,原本這件事做得還算隱秘,否則也不會瞞了十四年。


    但是那周姓穩婆不知是不是做了虧心事,此後運氣一直很差,丈夫染上賭癮,將家底輸個精光,還欠下一筆債,她在替一戶人家接生時,不慎失了手,導致那嬰孩才出生便夭折了,自此再無人敢找她,周氏隻能找些零碎的活,勉強維持生計,誰知沒過兩年,家中忽然失火,隻逃出來周氏一個,丈夫兒子和兒媳都被燒死了,周氏悲痛之下,再沒有任何指望,索性出家做尼姑去了。


    念了好些年的佛,周氏才想起當年做過的那件虧心事,懷疑自己是遭了報應,孽障不消,死後怕下地獄,故而主動找上黎府,坦誠了此事。


    也因此真相大白,時隔十四年,黎枝枝終於被接回了京城。


    然而回了黎府之後,她過得並不如意,因著是在鄉下長大的緣故,黎枝枝說話行事總有些畏縮,帶著土氣,黎夫人很不喜歡她,覺得她丟人,兄長黎行知也不愛搭理她,他們都更喜歡黎素晚。


    上行下效,府中的下人也開始瞧不起黎枝枝,他們對著她總是一番不耐煩的鄙夷態度,對著黎素晚又是極盡耐心和好脾氣,判若兩人。


    黎枝枝不甘受到冷落,開始試圖與黎素晚爭寵。


    他們嫌她目不識丁,行為粗俗,黎枝枝就努力讀書識字,琴棋書畫,規矩禮儀,樣樣學到精通,時常挑燈到淩晨三更時分,就連夫子都對她讚不絕口。


    黎枝枝終於能把黎素晚遠遠甩開,可是到了那一天,她發現大家仍舊向著黎素晚。


    黎夫人認為她心胸狹隘,脾氣古怪,還喜歡算計,兄長黎行知更是不客氣地警告黎枝枝,讓她不要總是欺負黎素晚,就連父親黎岑也提醒過:晚兒打小身子就不太好,你多讓著她。


    黎枝枝不懂哪裏出了錯,她並不是欺負黎素晚,她隻想得到自己應有的東西,譬如公平,又譬如尊重。


    就好像在所有人眼中,隻有黎素晚是真正的黎府小姐,而她才是鳩占鵲巢的那一個。


    更何況黎素晚並不像她表現出來的那般無害柔弱,她總是有意無意地挑釁黎枝枝,事後又表現出一副無辜至極的模樣,姐姐怎麽生氣了?對不起,都是我的錯。


    這一類的話聽得黎枝枝直犯惡心,卻能輕易挑動其他人義憤填膺,仗義執言,如此一來,黎枝枝的處境每況愈下,人緣也差到了極點,許多人都認為黎枝枝不是善茬,性格囂張跋扈,還總愛欺負黎素晚。


    在這種情況下,黎枝枝的名聲漸漸變得很差,所以在黎素晚落水的時候,沒有一個人相信她,站出來為她說話,無論黎枝枝如何解釋,都無濟於事。


    後來黎枝枝就死了,死在了世子府的花池裏。


    ……


    “小姐,小姐?”


    黎枝枝回過神來,她從淩晨時分枯坐到現在,幾乎不敢入眠,合上雙眼就能看見那搖動的池水,還有那幾近窒息的溺斃感,冰冷的沙石……


    王婆子還在絮絮叨叨著說話,黎枝枝沒聽清,她緊緊揪住被子角,終於從恍惚中回過神來,遲疑道:“婆婆?”


    王婆子見她這般,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呀地叫了一聲:“有些起熱了,得趕緊去稟報夫人。”


    黎枝枝反手抓住她,觸感溫熱,卻分外真實,原來是真的,她沒有死,或者說,她又活過來了!


    王婆子被她拉住了,十分訝異:“小姐您……”


    話還沒說完,她便住了嘴,因為黎枝枝哭了,大顆大顆的眼淚順著臉頰滑落下來,一滴滴打在被子上,綻開數朵小小的花,王婆子有些不知所措,下意識放輕聲音:“您怎麽哭了?是身子難受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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