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已至此,縱然黎夫人再不情願,也別無他法,總不能真的把黎素晚送走,最後隻好點頭應承下來。


    黎岑欲安排青雲子留宿府中,予以貴客待遇,還特意吩咐了後廚另做素食,青雲子卻道自己是方外之人,苦修才能證道果,不願貪圖享受,黎岑便愈發敬仰,又奉了重金酬謝,青雲子這次倒是沒怎麽推拒,收下後便告辭了。


    才離了黎府兩裏路,聽得四周無人,青雲子急忙忙睜開眼睛,摸了摸懷裏的熱乎銀子,連道觀也不回了,索性趕去驛站,租了一輛馬車,連夜出城去了,心裏打定主意,近三五年還是不要回京師了,這裏頭有好宰的肥羊,卻也有吃人的虎狼啊。


    作者有話說:


    一更


    青雲子:連夜跑路!


    第三十六章


    事情沒多久就傳到了黎素晚耳中, 她當即眼前一黑,險些栽倒,臉色蒼白地揪住黎夫人的袖子, 不敢置信道:“娘,要、要女兒去給那個黎枝枝做奴婢?”


    黎夫人也有些心疼, 道:“那道士是這麽說的。”


    “難道就沒有別的法子了嗎?!”黎素晚尖叫起來,她簡直不敢想象自己要在黎枝枝麵前伏低做小的樣子, 情緒十分激動地道:“一定是那個道士在胡說!娘, 您不是說過,我才是天生鳳命嗎?她該給我做奴婢才是!”


    黎夫人皺眉道:“你以為娘願意嗎?可是你爹執意相信那個道士, 我有什麽辦法?萬一他真的要把你送回去, 又當如何?”


    聽聞此言,黎素晚頓時偃旗息鼓, 總算是冷靜下來, 黎夫人摟著她, 安撫道:“不過你也別怕,這隻是權宜之計罷了,你在外麵還是風風光光的黎府小姐,至於在府裏,沒人敢說什麽, 娘下了命令, 誰膽敢嚼舌根子,就拔了舌頭發賣出去。”


    黎素晚還是覺得委屈,嗚嗚咽咽哭了一場,抹著眼淚道:“那往後呢?女兒這輩子就這樣了麽?”


    黎夫人又哄道:“傻孩子, 真是鑽牛角尖了, 可別忘了過些日子你就要及笄了, 娘請到了長公主殿下為你上簪,她還要親自主持及笄禮,這是多麽大的臉麵?”


    黎素晚一聽,果然止住了哭,黎夫人拿著帕子替她拭淚,一邊嗔道:“你認了長公主做義母,往後身份就拔高了一大節,那黎枝枝給你提鞋都不配,再過兩年,娘替你議一樁好親事,萬一真的嫁入天家,那你就是名副其實的真鳳了。”


    黎素晚被這番話說動了,泛紅的眼眶透著欣喜,黎夫人輕輕拍了拍她的手,道:“我兒才是真正的鸞鳳,你爹雖然愚癡糊塗,可咱們現在還得靠著他這棵大樹,往後娘就隻能指望你和行知了,你千萬要沉住氣,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


    黎素晚感動萬分,用力點頭:“嗯!女兒明白了。”


    ……


    疏月齋。


    月華如洗,清亮亮的月光散落一地,窗扇半開,牆下有梔子盛放,幽幽的香氣被夜風送進來,黎枝枝正坐在榻邊,手裏拿著針線,在做刺繡。


    海棠捧著一個木盆進來,玉蘭連忙指揮道:“放下,放那邊去。”


    海棠不明所以,道:“怎麽了?奴婢要伺候小小姐洗腳呢。”


    玉蘭笑嘻嘻道:“自會有人來替你幹活,等著瞧好了。”


    “咱們院子又來新人了?”海棠傻傻道:“我怎麽沒聽說。”


    玉蘭掩口笑道:“是來新人了,你曾經見過的。”


    正在海棠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的時候,卻聽外麵傳來了輕微的腳步聲,走幾步,停一停,猶猶豫豫,磨磨蹭蹭,叫人恨不得催她一催。


    這就是新來的丫環?也實在太不懂規矩了些,海棠心想著,索性走過去把門打開了,探著身子往外一瞧,正好看清楚來人的臉,她吃驚道:“晚兒小姐?”


    黎素晚正立於門邊,像是在發呆,海棠這一聲喊嚇了她一跳,驚得回過神來,爾後用力瞪了她一眼,道:“你嚷什麽?”


    海棠忙噤了聲,惴惴不安地看著她,正在這時,她的肩膀被輕輕拍了拍,海棠轉頭一看,卻是黎枝枝出來了,她忙喚道:“小小姐,晚兒小姐來了。”


    “我知道,”黎枝枝笑了,眸光盈盈道:“我恭候姐姐好久了,還以為姐姐今晚不來了呢。”


    黎素晚恨恨瞪視著她,黎枝枝卻恍若未覺,隻好整以暇地打量對方,訝異道:“姐姐是獨自一個人來的麽?我還以為你會帶幾個幫手呢,畢竟……”


    她歪了歪頭,眉眼微彎如新月,唇角上揚,聲音輕飄飄地道:“姐姐懂得怎麽服侍人麽?”


    海棠這會兒終於反應過來,輕輕啊了一聲,她吃驚地張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看黎素晚,又看看黎枝枝,有點懷疑自己聽錯了意思。


    黎素晚今晚自然是不可能帶人過來,讓那些平日裏伺候她的下人,看著她去服侍黎枝枝,那還不如幹脆殺了她算了!


    偏偏這時候,還有另外兩個丫環正好奇地盯著她瞧,仿佛看好戲一般,黎素晚隻覺得難堪無比,清秀的小臉上一陣青一陣白,惱恨地嗬斥道:“都滾出去!”


    海棠縮了縮脖子,輕聲道:“小小姐,婆婆說讓後廚給您做了甜湯,奴婢去瞧瞧。”


    玉蘭卻是有心想留下來看好戲,然而對上黎枝枝的目光,她還是很乖覺地退下了,黎枝枝倒不是擔心別的,隻不過玉蘭和海棠畢竟是下人,若是惹得黎素晚惱羞成怒,懷恨在心,改天尋她們的麻煩,反倒不好了。


    等隻剩下她們二人,黎枝枝側過身子,對黎素晚盈盈一笑:“晚兒姐姐請。”


    若不是黎素晚知道她本性多麽惡劣,還以為這是一個乖巧懂事的妹妹呢,她看著那敞開的門,用力咬住下唇,踏進屋子裏。


    疏月齋很小,屋子也顯得頗為狹窄,要什麽沒什麽,隻有桌幾上放著一個白瓷細頸美人瓶,裏麵插著幾朵梔子花,寒酸又簡陋,和她的紫藤苑根本不能相提並論,黎素晚心中總算感覺到了幾分安慰。


    黎枝枝在榻邊坐下,望著她,笑著催促道:“還愣著做什麽呀?晚兒姐姐,你該幹活了。”


    黎素晚轉過頭,滿心的不情願,沒好氣道:“要我做什麽?”


    黎枝枝微微挑眉,故作思量後才道:“我要準備就寢了,勞煩姐姐替我洗腳吧。”


    黎素晚的臉一下子就綠了,不可置信道:“你要我,替你洗腳?黎枝枝,你不要太過分了!”


    “啊呀,”黎枝枝萬分不解地道:“怎麽會過分呢?難道晚兒姐姐每天就寢之前不洗腳的麽?”


    黎素晚當然要洗,不僅如此,她洗腳的時候要兩個婢女服侍,一個搓腳,一個捶腿,可她萬萬沒想到,黎枝枝竟會讓她做如此屈辱的事情,她本以為頂多是服侍她更衣,或者是梳頭,她甚至還想過趁機拽黎枝枝的頭發,偷偷報複她,叫她再也不敢那般得意。


    可現在是要她洗腳,黎素晚怎麽可能答應?她氣得漲紅了臉,怒道:“不可能!我要去告訴爹爹和娘親,你在故意刁難我!”


    她說著扭身要走,黎枝枝卻半點也不著急,隻笑眯眯地道:“晚兒姐姐,你可想好了,今天要是敢踏出這個門,可就別想著長公主殿下為你上簪了哦。”


    這一句就仿佛戳中了黎素晚的死穴,她猛地住了步子,回過身驚疑不定地看過來,黎枝枝倚在榻邊,笑道:“姐姐還不知道吧?長公主之所以答應為你上簪,那是看在我的麵子上。”


    “不可能!”黎素晚麵露驚色,搖首道:“娘說是她求得長公主答應的,跟你有什麽關係?”


    黎枝枝一哂:“你若是不信,盡可以去問一問你的好娘親麽?你看她會如何回你。”


    黎素晚忽然想起這幾日,黎夫人對黎枝枝的態度轉變之大,心裏將信將疑,道:“我要去問娘。”


    黎枝枝一手支著下巴,笑得眉眼微彎,頰邊梨渦隱現,道:“姐姐聽不懂麽?我說了,你今日若是踏出這道門,上簪的事情可就泡湯了。”


    她說著,故作苦惱地蹙起眉尖兒,道:“我也不想這麽對姐姐的,隻是——”


    黎素晚氣得手都要發抖了,怒道:“黎枝枝,你在故意為難我!”


    “你才知道啊?”黎枝枝忽地撲哧笑起來,眉眼粲然,色如春花,她雖然是坐著的,姿態卻閑適愜意,透著一種近乎俯視的輕蔑,輕飄飄道:“怎麽叫為難呢?姐姐,我是在折辱你啊。”


    作者有話說:


    二更


    第三十七章


    屋子裏很安靜, 房門虛虛掩著,隻有一線昏黃的燭光透出來,玉蘭在門邊伸著脖子, 探頭探腦,試圖看一看屋裏此時的情形。


    旁邊的海棠輕輕拉了她一把, 朝她搖首,玉蘭卻不以為意, 衝她擺了擺手, 正欲繼續細瞧時,裏頭忽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緊接著, 房門就被用力打開了,玉蘭嚇了一跳, 連忙縮回脖子。


    出來的人正是黎素晚, 她雙眼通紅, 滿麵怒意,胸口不住起伏,看來是氣得不輕,衣袖和裙擺都濕淋淋的,像是被水澆過一遭似的, 狼狽不堪, 她惡狠狠地剜了玉蘭和海棠一眼,飛快地跑了。


    眼看著她的身影消失在院門口,玉蘭嘖嘖兩聲,這才進了屋子, 她家小姐正愜意地靠在榻上, 赤著雙足, 腳丫子雪白如玉,幹幹淨淨的。


    榻下放著一個木盆,裏頭還有大半盆水,不知怎麽弄的,地上濕漉漉的全是水跡,海棠有些吃驚道:“主子,晚兒小姐真給您洗腳了?”


    黎枝枝想起黎素晚當時那副表情,像是恨不得當即一頭撞死,卻又隻能忍氣吞聲地照做,忍不住笑了。


    玉蘭也笑道:“她既要做黎府的嫡小姐,怎麽能這點苦頭都吃不了?這可是那位高人的意思,跟咱們小小姐沒關係,又不是小小姐要故意為難她。”


    她收拾著木盆,一邊譏諷道:“白天做小姐,晚上做丫環,她的命可比咱們好多了,你要是心疼她,還不如心疼心疼咱們小小姐,好好的千金被她們生生作踐,洗個腳怎麽啦?要不是沾了小小姐的光,她天生就是個洗腳的命。”


    說罷還啐了一口,玉蘭的嘴巴一向利索,海棠說不過她,隻呐呐解釋道:“我、我不是這個意思……”


    說著又看向黎枝枝,神色慌張無措,黎枝枝忍俊不禁,對玉蘭道:“好了,她說一句,你能說十句,知道你嘴皮子厲害,說話好聽,早上婆婆拿了芝麻糖來,你們倆都分著吃了吧。”


    這廂主仆氣氛融洽,那邊黎素晚懷著滿腔怒火,去正院見了黎夫人,還未說話便先掉了眼淚,哭著訴說黎枝枝的惡行惡狀。


    黎夫人一聽,果然十分生氣,怒而罵道:“這小蹄子,怎能讓你做這種事情?不過是做做樣子罷了,她還真拿自己當一碟子菜了。”


    說著便動身要去疏月齋,誰知才站起來,便有下人進來道:“老爺遣人來問,夫人抄的懺悔文可好了,經誦了沒有?”


    黎夫人頓了一下,才道:“已抄好了,經書的話,晚些時候再念。”


    下人退下了,黎素晚眼裏還含著兩汪淚,愣愣地沒反應過來,看著黎夫人問道:“娘,您為什麽要抄懺悔文,還要誦經?”


    黎夫人麵有不虞,重重歎了一口氣,擺了擺手,道:“還不都是為了你?你不要再問了。”


    黎素晚雖然好奇,卻也隻得按捺住了,又說起自己的委屈來:“黎枝枝她就是故意的,她還親口說過,就是要折辱女兒,娘,往後可怎麽辦啊?”


    黎夫人擰著眉心,沒好氣地戳了戳她的額頭,教訓道:“你怎麽就那麽蠢?我讓你去疏月齋,就是做樣子給你爹看的,你還真給她做奴婢使喚了啊?長了兩條腿不會跑麽?”


    黎素晚卻哭哭啼啼地解釋道:“我是想走,可是她威脅女兒,說倘若不照她的意思做,她就告訴長公主,讓公主殿下不給我上簪,娘,她說得是真的麽?長公主能聽她的話?”


    聞言,黎夫人的臉色一下子就變了,表情微微凝重,半晌才沉聲道:“這小賤蹄子,竟真叫她掐著命門了。”


    黎素晚見她這般反應,哪裏有什麽不明白的?吃驚得連哭都忘記了,問道:“娘,是真的?”


    黎夫人神色頗有些難看,道:“我今兒見著她跟長公主去慈恩寺,有說有笑,一路上長公主親自牽著她,帶她拜佛,親切得不得了,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她親生女兒呢,想來那小賤人說什麽話,長公主必然是會聽的。”


    聽罷這話,黎素晚又是震驚又是嫉妒,脫口道:“就她那土包子樣兒,怎麽能入得了長公主的眼?”


    黎夫人看了她一眼,道:“都說王八看綠豆,各花入各眼,長公主看中了她,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娘今兒尋著機會在公主麵前說了一陣子話,沒一會兒公主就不太耐煩了,我怕過猶不及,便告了辭,隻留下黎枝枝在那裏,誰知道到了傍晚,公主才親自送她回來。”


    說到這裏,黎夫人端起茶喝了一口,又恨鐵不成鋼地道:“但凡你爭氣一點,長公主看重的人是你,也就沒今日這許多事情了。”


    黎素晚有些委屈地道:“女兒哪能和長公主殿下說得上話啊?”


    “那黎枝枝怎麽就說得上?”黎夫人輕瞪了她一眼,往日總覺得自己這個女兒很好,如今竟也發現了幾分瑕疵和不足來,她歎了一口氣,道:“現在也沒法子,在你沒有及笄之前,咱們都得捧著這黎枝枝,免得她去長公主耳邊吹什麽妖風,倒壞了你的好事,一著不慎,雞飛蛋打,那才真真叫不合算。”


    黎素晚今天憋了一肚子氣,如今卻還要忍著,去給那黎枝枝伏低做小,光是想想她就有些受不了,黎夫人可不管,隻叮囑她千萬不能和黎枝枝對著幹,先等及笄上簪了再說,黎素晚便隻好忍氣吞聲地應下來。


    等回了紫藤苑,她還是氣不過,把屋裏的東西都砸了稀爛,又揪著幾個下人痛罵,如此好一通發泄,方才算消停了。


    ……


    次日一早,要去明園讀書,黎枝枝收拾妥當了,往膳廳的方向走,半道上卻瞧見那路中間站了個人,穿著一襲藕荷色的衫裙,身姿纖弱,十分眼熟,她定睛一看,那不是黎素晚是誰?


    她正站在朱槿樹下張望,不像是路過,倒像是在等人一般,待看見黎枝枝時,黎素晚連忙迎上來,柔柔喚了一聲:“枝妹妹。”


    這可真叫人驚訝,今天太陽是打西邊出來了麽?黎枝枝微微挑眉,仔細打量她,卻見她雙眸泛淚,眼眶微紅,像極了一株柔弱無害的小白花,與昨天晚上那又叫又罵的姿態簡直判若兩人,事出反常必有妖,有點意思。


    黎枝枝可不認為是她幡然醒悟,心生悔意之類的,她隻笑了笑:“好巧啊,晚兒姐姐怎麽在這裏?”


    “我在等你,”黎素晚忙解釋道,又小心翼翼地看她,道:“想著枝妹妹會從此處經過,便特意等了等。”


    她自是不知道自己的演技在黎枝枝看來有多麽拙劣,黎枝枝也不拆穿,隻配合著演下去,訝異笑道:“晚兒姐姐找我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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