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黛玉雖然緊張、擔心、害怕,卻一直撐住,聽她講完了。


    寧安華一直握著她越發冰涼的手,既是安撫她,也是在修複她的身體,順便自己修煉。


    將近十個月沒感受過加速修煉了,雖然她的加成效果還是不比林如海,寧安華也真有些舍不得鬆開她的手了。


    但全部講完後,寧安華還是站起來,親手又給黛玉倒了一杯熱茶,看她小口小口飲著暖手暖身,笑道:“兩位禦醫都說,你父親體內已經無毒,隻要細心將養一兩年,還是能恢複到與常人無異的。”


    林黛玉抱著熱茶,緩了半晌,第一句說:“辛苦太太了。”


    她放下茶杯,眼淚開始不斷掉下來。


    寧安華怔了一會兒,把她摟住,想要安慰她幾句,卻發現她才稍微好轉了一點點的身體裏似乎有什麽又在流逝。


    是她感覺錯了,還是……


    寧安華用手指抹去林黛玉眼角的淚水,這淚滴裏麵蘊含著雖然微弱,卻讓她不能忽視的靈體本源中最為精純的靈力。


    天……


    呐……


    寧安華立刻將這些靈力提取出來,重新灌注回黛玉的身體裏,又開始仔仔細細回憶。


    她不是第一次給黛玉擦眼淚,為什麽以前沒有發現?


    隻是她忽視了,還是那時候她的異能等級不夠,發現不了,或者是,黛玉以前哭的時候,確實不會損傷靈體本源?


    *


    禦史衙門西北角,最靠近北牆的知春院,名字雖然春意融融,院子裏的人事卻與春光再無關聯。


    一個婆子輕手輕腳拉開院門。


    倒座裏分明有人看見,卻沒人理,她便又溜進正房。


    堂屋裏守著三個丫頭,一個對她一努嘴兒,她便往東屋進去,關上門:“姨娘……”聲音再聽不見了。


    另一個穿青衣的丫頭冷嗤一聲,收拾了針線,進了西屋的門,也把門一關:“江姨娘又和那錢婆子鬼鬼祟祟的,不知幹什麽勾當。姨娘真不管管?”


    屋裏靠西北是床,床東一個立櫃,臨窗是炕,炕上也有個炕櫃,還堆著幾個箱子,卷著兩副鋪蓋。另外,這屋裏隻有中間地上一個小桌,旁邊三個繡凳,臨西牆是個妝台。


    “姨娘”正躺在床上打盹兒。


    聽見丫頭抱怨,她打了個哈欠,半眯著眼睛,一口聲音又輕又軟:“我管什麽?拿什麽管?是拿了她去告訴老爺,還是告訴新太太去?人家是先太太的陪房,生死都有先太太護著呢,我不過買來取樂解悶的,倒去碰她?”


    炕上還坐著一個丫頭,笑道:“姨娘早就看開了,左右有吃有喝有用的,什麽都不缺,江姨娘從前那麽威風,如今還不是和姨娘一樣在這裏,再去爭,難道日子一定比現在好?你就少替姨娘操心罷。”


    青衣丫頭不忿:“事兒都是江姨娘和馮姨娘做的,倒平白連累了咱們。姨娘才二十四,就這麽空守著了?”


    第39章 各懷心思


    聽了丫頭的話, 李姨娘本來麵色一點兒沒變,甚至淺淺打了個哈欠,準備接著睡下午覺。


    房門一關, 外頭的風吹不進來了,她就把手一指, 讓丫頭把妝台上頭的窗子也打開, 便又有帶著絲絲涼意的秋風從兩扇窗子間流動起來。


    雖然這風比方才直接了些,到底比沒有的強。


    青衣丫頭知道李姨娘的脾氣, 抱怨過也就算了, 放下針線筐子和穿藍衣的丫頭開了窗支好, 兩人便一起坐回炕上,趕緊把下一季的衣裳做出兩身。


    就算出不去,也不能讓姨娘一季連身新衣都穿不上。


    姨娘被關在這裏, 一年四季的衣裳料子是不缺的,隻是不能拿出去讓針線上的人做了,隻能她們自己動手。姨娘可以不做, 她們卻閑不下來。


    不過姨娘會從一個月二兩的月例裏,額外鉸下一兩讓她們均分, 等於她們月月多拿一個多月的月錢。本來給姨娘做衣裳就是她們分內的事, 姨娘這樣,她們更沒什麽好不願意的。


    可這三間屋子不大, 堂屋裏有什麽動靜,東西兩屋就算關著門也聽得見。


    李姨娘還沒把眼睛閉上,就聽見東屋的門又開了,一個人往西屋走過來, 腳步聲越來越清楚。


    她雙眉一顰,麵上浮起不耐煩, 知道這一覺睡不成了,索性不等門外的人敲門就坐了起來,揚聲笑問:“碧枝,你方才說我什麽來著?說我是‘空守著’?”


    穿青衣的丫頭被另一個一戳,忙道:“可不是這話!姨娘還這麽年輕,難道被人家連累了,就要在這兒關一輩子?”


    那個丫頭再戳她一下,她又忙道:“一直這麽空守著,倒白白耽誤了青春。”


    李姨娘笑道:“你現在替我抱不平兒,難道不知道我來這裏七八年了,哪年不是空守著?先太太在的時候,我不也是被關在院子裏,見不著老爺?一月半月出門一趟請個安,半個時辰就得回屋子。還不如現在,連請安也一概免了,分例卻一點不少,還時不時有賞賜,我不日夜感念太太的恩德,還有什麽不知足的?”


    話音一落,屋裏三個人都探頭等門口的動靜。


    門外的人連門也不敲了,直接推門進來,瞪著李姨娘看。


    李姨娘端坐床上,笑問:“江姨娘怎麽這麽大火氣,連禮數都忘了?雖然你比我年長,我敬你一聲‘姐姐’,可我的屋子,你也不能這麽隨便闖進來。”


    江姨娘上前兩步,質問道:“我還想問問李姨娘,先太太有哪點兒對不住你了,你這麽心存怨恨,不怕雷打?”


    李姨娘笑問兩個丫頭:“你們聽聽,江姨娘這是怎麽了,我哪裏怨恨先太太了?我不過說幾句實話。還是說先太太在的時候,我竟日日見得著老爺?還是江姨娘見不得我敬服、感激太太,所以故意挑我的不是?”


    江綺霜幾步走到李姨娘跟前兒:“你當誰是傻的,聽不出你話裏的意思!我問你,先太太在的日子,是短了你的吃喝還是短了你的穿戴?你好房子住著、好丫頭使著,雖然不用你伺候,也封了你做姨娘,月月二兩銀子拿著,你還有什麽不足的?”


    李姨娘性子上來,穿鞋下地,與江姨娘平視冷笑:“我才要勸你別裝傻了!我是小門小戶出身,被家裏人賣進來原也是我的命,可若一開始就把我當個玩意兒,就別弄得好像林家子嗣全靠我們了一樣,又是四五個嬤嬤教規矩,又是特特讓廚房做的補湯藥膳,結果不上幾個月,又防我們像防賊一樣……”


    這話越說越是在怨恨先太太了,她深吸一口氣,把話圓回來:“你別以為我不知道,先太太自然是好太太,你每回和先太太怎麽提我們?‘那兩個’。我們自然是林家買進來的貓兒狗兒,你又是什麽東西?不也是做小老婆的?不過仗著先太太疼你信你,就自以為高我們一頭了?如今咱們是一樣的人了,你還有什麽身份挑我的不是?”


    江姨娘滿臉漲紅:“我原有好話說,既然你不知好歹,我也沒說的了。”扭頭就要走。


    李姨娘啐了一口:“你還能有什麽好聽的話!我猜著了,必是大姑娘今兒回來了,你想去見大姑娘,叨登你那些偷聽來的、不知真假的歪話,又怕你自己想出去,太招人的眼,所以要把我也拉出去,是不是?我不上你的當!你是先太太的陪房,犯下什麽事都還有個麵子情兒保你,我算什麽東西?你都覺得我的日子沒有先太太在的時候好了,難道不知是誰帶累了我?好歹一府上這些年了,你也別太喪了良心!”


    說完,她不用丫頭動手,自己把門一關,然後回身背靠著門喘氣。


    兩個丫頭早都看傻了,被門響驚回了神,忙過去拉李姨娘坐下,看她一臉的汗,又一個去找扇子,一個去倒茶。


    李姨娘連著灌了兩碗茶下去,才敢把這口氣吐出來:“阿彌陀佛,她若真能出去,不知又要編派我什麽了。”


    藍衣丫頭笑道:“我才還說姨娘看開了,姨娘就計較了一回。”


    李姨娘笑道:“我若沒看開,我也不敢說了。我不去惹她,她也別來招我。真惹急了我,大家去老爺太太麵前分辯,我是吃虧的,先太太沒了,她還能像以前一樣討好?”


    她喝完了茶,從碧枝手裏拿過扇子,自己扇著又躺在床上,笑道:“太太還是表姑娘的時候我就看出來了,太太是最按規矩辦事的。如今有了哥兒,我又不想著討老爺的好,又不想對付太太,往後日子隻有更好過的。她再看不清自己的身份,以後才要吃虧呢。”


    *


    書房,賈璉坐在椅子上,隻覺得有針在紮他的屁股,讓他坐不安定。


    他想起來到林姑父門邊偷聽幾句,又覺得這樣太無禮了。


    可是,若不知道林姑父的身子到底如何,他該怎麽行事呢?


    他一下了馬,就被林家的大管家領到了林姑父書房。林平說,姑父不忍見林妹妹,怕林妹妹舟車勞頓,再哭壞了身子,所以先見他,有話和他說。


    但他才被領進屋子,還沒見著林姑父的影兒,隻聞到了滿屋滿院子的藥味,便有個小廝來說:“到了兩位禦醫給老爺診脈的時辰了。”


    禦醫?


    怎麽會有禦醫在林家?林姑父的病還驚動了皇上?


    禦醫是什麽時候來的,怎麽他一點風聲也不知道?


    林平忙請他先到另一邊坐了。


    隔著屏風,他看見還真有兩位六品禦醫被請進來,進了林姑父那邊屋子。


    宮中太醫院為首的是四品院使,下有兩位五品院判、四位六品禦醫,再往下七八品的太醫都不可稱“禦醫”,隻能稱“太醫”。賈家常請的張太醫和王太醫也不過是七品的太醫。[注]


    如今林姑父這裏一下來了兩位禦醫,賈家還一點都不知道……


    賈璉忙問:“不知這兩位禦醫是何時來的,林姑父到底是什麽病?”


    林姑父到底得的是什麽病,病勢如何,這話他在路上也問了林平幾遍,林平隻是搖頭歎氣,說林姑父會告訴他的,餘下一字也不肯漏。


    果然,他現在問,林平還是不肯說,隻道:“禦醫是二十日前到的。”


    禦醫不是武職,從京城趕到揚州再快也要二十來日,一來一回差不多是兩個月,在林姑父這裏又快一個月了,聽林平的語氣,似乎還不像要走的樣子。


    皇上把兩個禦醫放在外麵三個月,就為了給林姑父看病?


    這裏麵一定有什麽大事。


    賈璉焦心不已,深恨自己為什麽沒在路上仔細打聽兩日!


    一時,有小廝來請了林平過去。


    這隔間裏除了兩個小廝外,就剩下賈璉一個。


    他盯一會時辰鍾,又探頭看一眼外頭堂屋有沒有人出來,從來沒覺得時間走得那麽慢過!


    終於,林平親自送兩位禦醫出來了。


    賈璉一咬牙,顧不得小廝們怎麽想了,站起來走到屏風邊上,藏住半個身子細看。


    兩位禦醫的神色都不算太好,倒是林平麵上還掛著笑,客客氣氣地把禦醫們送了出去。


    看來是林姑父的病情不見好轉,禦醫們怕差事辦不好,但林家的人已經有準備了?


    賈璉藏回屏風後麵,看那兩個小廝都垂首侍立,頭發都沒動一動,索性又走到窗邊,看禦醫們往哪去。


    禦醫們連院門都沒出,直接到東廂房去了,進門的時候一個讓一個的,還有吏目打扮的年輕人幫打簾子,一看就是住熟了。


    賈璉記得東廂房原本是寧大叔的屋子。


    寧大叔都搬出去了,那、那他住哪兒啊?不會還跟著寧大叔住,還要一起上學罷?


    看林平送完禦醫折回來了,賈璉忙從窗前溜回椅子上坐好,還捧了茶假裝正喝。


    林平進來,也當不知道他有小動作,笑道:“璉二爺請跟我來。”


    賈璉深呼吸,跟在林平後麵進入內室。


    林平把他帶到老爺床前,說一聲:“璉二爺到了。”便讓開。


    林如海睜開眼睛,指了指床邊方才禦醫坐過的椅子:“坐罷。”


    賈璉行了禮直起身,才要坐下,看清了林如海的樣子,嚇得一個趔趄,聲音都變了:“林姑父?”


    天爺!


    林姑父怎麽瘦得這個樣兒了?


    他上回來的時候,林姑父看著就像三十出頭的人,和十幾年前都沒怎麽變,那叫一個風姿不凡、清氣逼人,他自認也算生得好了,還是不如林姑父的一半。


    這才短短兩年,林姑父真就病重得要、要……


    林如海微微一笑:“先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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