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芯一臉悲淒的跪坐在門口,兩隻手攤在腿上,整個人如一朵開敗了的花兒,木木的沒有半分精神。


    劉鈺問堂屋伺候的丫頭:“太太呢。”


    “太太在佛堂念經,二爺等會兒吧。”


    他哪裏等得了,推門進了佛堂也不管康氏那佛經能不能停,劈頭對他母親道:“這是做什麽,又不關她的事,她惹你生氣,你攆了她便是,何苦來。”


    康氏緩緩吸了口氣,放下手上紫檀木暗錘木魚,雙手合十又張口閉口的念了幾句經文,這才轉頭瞪著她不省心的兒子道:“你倒是心疼她,養你這麽大也不見你心疼心疼你娘,大過年的非把我氣死才肯罷。”


    “別生氣了,外頭的事自會打發,爹已經罰了我。”


    康氏問:“你老子打你了?”


    劉鈺默不做聲,康氏知道定是打的不輕,氣的指著外頭跪著的女孩道:“若不是這個起了個頭,外頭的人瞧著府裏頭富貴,都跟烏眼雞似的想往裏鑽,也不會大年下的出這檔子糟心事,讓親戚們跟著看笑話。”


    頓了頓又道:“原還說咱們大房今年新添了孫子,門庭昌盛了,真是應了老太爺的話,日子過得再好也得打起精神來盯著過。”


    劉鈺應著,他已聽了一天的教訓,此時腦袋都要大了。


    “你給我句痛快話,打算怎麽處置外頭那個娼婦,我是斷斷容不得青樓女子的,你要敢把她領進來,先把我攆出去。”


    劉鈺煩悶,時不時扭頭往外瞧去,不妨康氏問他,這才回道:“已經回過爹了,不領家來,母親把心放到肚子裏吧。”


    康氏聽了有些吃驚,她以為劉鈺會把那娼婦收房,方才來來回回想了半天怎麽收治那娼婦的法子,沒想到她兒子竟壓根沒想過讓她進門,疑惑道:“你可別哄我,是想先養在外頭,再跟你老子鬥法麽。”


    劉鈺幾乎不耐煩:“佛祖在上,我幾時哄騙過母親,都說了不領進來,明兒就打發了。”


    康氏心裏的石頭這才放下來,整個人也緩和過來,想著到底沒鬧出事來,又緩了緩道:“行了,我也乏了,你們都回去吧,叫若芯明日不必過來了。”


    劉鈺剛要走,隻聽他母親又道:“讓娟娘備些飯菜給那丫頭,她還沒用飯,你跟他說,我今兒的話說重了,叫她別往心裏去。”


    劉鈺聽了,這才稍稍有了好臉色,道:“說這個做什麽,給她臉了。”


    康氏還要說什麽,劉鈺卻已急著幾步出去到了若芯身邊,心疼道:“快起來走吧,太太允了。”說完伸手去扶她。


    若芯折騰了一天,惱的厲害,此時隻覺心灰意冷,一把甩開劉鈺的手怒道:“別碰我。”


    此話一出,屋裏丫鬟都傻了眼,這姑娘莫不是跪傻了,二爺剛挨了長輩的打罵,她竟敢跟二爺甩臉子,也是膽色過人,雖說此事是二爺理虧,可這尚且還在太太院裏便發作起來,這姑娘怕是沒什麽好果子吃。


    劉鈺見她如此,火氣蹭的上來,這一天他不知吃了多少氣,爹娘的打罵,外頭各色爺們下人跟著看笑話,晦氣的很,偏她又守著人鬧脾氣,剛要開口罵她,這邊娟娘等大丫鬟,忙的過來勸道:“二爺賞我個臉把,嚐嚐我新做的茶。”,說完將二人拉開,又道:“我的爺,太太可在裏邊念經呢,別叫她聽見了罷,這早晚了,別再鬧了。”


    如月則拉著若芯去西暖閣洗臉。


    娟娘將今天的事同劉鈺講了講,又勸道:“二爺是沒瞧見,太太今兒氣兒都喘不勻了,幸虧康家舅太太是咱們太太的閨中友人,這要是換了旁人在,太太要強臉上掛不住,指不定就得暈過去,太太也是氣糊塗了,這才遷怒了若芯姑娘,姑娘是好姑娘,一句話也沒頂撞,可你說這守著外人這樣落她臉麵,人要臉樹要皮的,姑娘能不委屈麽,二爺可別跟姑娘計較了。”


    劉鈺本就頭大,見若芯遲遲不出來,一著急掀開西暖閣的簾子問:“好了麽。”


    若芯見他急著要回去,便起身下炕,然腿上跪的久了,沒使上勁,一出溜便摔了下去,丫鬟們忙扶住她,劉鈺見狀,一把扛過她便往外走。


    若芯氣的狠命錘打他:“你放開我。”


    一經將她扛回了鍾毓館,放到炕上,見她又要掙紮,製了她的手道:“知道你今兒為了爺的事受了委屈,爺不跟你計較,爺今天一腦門子官司,你消停會兒,別再跟爺鬧了。”


    若芯卻隻覺荒唐,冷笑著氣道:“二爺不必為難,我幫二爺出個主意,二爺把我攆出去,給外頭和家裏做個樣子,叫旁人都知道我的下場,從今往後,便再沒有哪個像我一樣不長眼的爬了爺的床,叫囂著要生孩子了。”


    劉鈺額上的青筋突突的跳著,這一天的繁瑣可也抵不上她的話戳他的心肺,氣的臉色鐵青,想罵她又找不出話兒來,見也沒個丫頭在她跟前勸著些,惱的起身往門口走去,對著外頭怒吼道:“人呢,都死絕了。”


    丫鬟們聽見叫,忙的一一進來伺候,晴兒跑過去給若芯揉膝,待掀開裙子查看,隻見那膝蓋上已是紫青一片,頓時心疼的低聲抽泣起來,淳兒拿了活血化瘀的擦藥進來,二人便一個給她撩著衣裳,一個為她輕輕塗抹。


    劉鈺卻隻管罵著下人:“一個個忘恩負義的玩意,都是慣的,整日裏就知道玩鬧,正經事上一個不會,明兒全都發賣出去,老子也省心。”


    若芯看著晴兒哭,又見淳兒聽見要賣了她,嚇的塗藥的手都抖了,可那話聽在她耳裏,哪是在罵丫頭,分明是在作踐她,氣的對晴兒道:“哭什麽,這般晦氣,在這府裏人前人後的討人嫌,你爺把你賣了,可一點都不冤你,還塗什麽塗,藥膏子抹軟了皮,明兒跪起來更疼。”


    劉鈺聽了隻覺心頭的火氣一股子一股子的往上竄,烘的整個人像在火上烤著一般,他折回來走到若芯麵前,將那一桌子的素白琉璃杯掃到地上。


    若芯的火兒便隨著那玻璃杯丁零當啷的落地聲跟了上來,她本不是易怒易動氣的人,這些年裏性子早打磨的沉穩非常,可再沉靜的性子,也經不得這一天的折騰,此時,見這位爺自己鬧出來的事,連累了她不說,卻還有臉在她屋裏頭罵人,也顧不得體麵,抬頭對上他,大聲怒道:“有什麽話就說便是,在我屋裏頭摔摔打打的做什麽,你要也嫌著我礙眼,就將我同這不爭氣的丫頭一起發賣出去,不然給我一碗解脫了的藥,正好全了我們主仆情誼。”


    說完便同晴兒淳兒一起哭了起來,她是真聽不得摔東西的聲音,偏劉鈺發起脾氣來就愛摔杯子砸展子。


    劉鈺見她哭的越來越凶,心裏越發揪著不受用,還想發火卻聽得外頭秋彤喊道:“二爺,娟娘姐姐來看若芯姑娘了。”


    娟娘奉了康氏的命,來了鍾毓館,待到內室,見這場景,怕不是方才好一頓鬧,忙不迭的將手上的三層紫匣木飯盒子放到桌上,一麵從盒子裏將飯擺出來一麵對著若芯賠笑:“太太說姑娘晚飯還沒用呢,囑咐我帶了姑娘愛吃的菜來,我伺候姑娘用一些吧。”


    娟娘這一番話說完,屋裏的丫鬟無不肅然起敬,怪道連二爺都要敬她三分,她本可以把太太的話帶到便交了差,太太原也是要她來給若心臉麵的,可她竟要親自動手伺候若芯,她本是伺候大太太的人,府裏最體麵的掌事丫頭,這樣做派,任你是誰,哪還敢委屈。


    若心聽了娟娘的話,慌的從炕上彈起來,再不敢哭了,拿袖子抹了把臉,幾步上去拉住她的手道:“姐姐快停手,這是要折煞我了,大晚上的還勞動姐姐走一趟,我知道太太的意思,原也是我的不是。”又給晴兒使眼色叫她接過那飯盒。


    娟娘見這女孩上道,是個懂分寸的,便就反手握上她的手,輕輕拍了拍道:“好姑娘,你也累了一天了,今兒又受了天大的委屈,太太疼你,巴巴的囑咐了我半天,叫我務必盯著小廚房做了你愛吃的,快用了飯,早點歇了吧,我還有事,就先走了,不擾了二爺和姑娘了。”說罷,對著若芯福了福。


    又轉過身對著劉鈺一福:“二爺,奴才告退。”


    劉鈺心裏感激,恭敬道:“姐姐慢走。”


    又叫秋桐送了她。


    待娟娘出去,劉鈺回過頭見若心並沒有坐下吃飯,又挪到了炕邊坐著,他想康氏既給了她臉,這女人該不會再跟他鬧脾氣了,便走過去坐到她身邊,伸手攬了她到懷裏抱著,想同她解釋解釋。


    第30章


    若芯自是知道娟娘這般做派是在幫著劉鈺安撫她, 若她還不管不顧的鬧出來,傳到太太和她的耳朵裏,就真是不知好歹了,心裏雖依舊惱恨劉鈺, 可也沒再掙紮隻任由他抱著。


    劉鈺見她乖順了, 心裏的煩悶下去些, 低頭吻了吻她的額頭哄道:“方才在佛堂,太太還跟我說, 她一時急了才罰你的, 還叫爺跟你說別往心裏去,你倒好,說了這麽些賭氣的話往爺心口上戳,平時怎麽沒見你這般牙尖嘴利。”


    又握了她的手道:“外頭鬧的那個, 是爺應酬時用的,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鬧這麽一出, 叫爺在外頭丟了好大的臉。”


    “如今外頭指不定怎麽編排爺, 偏康家的人趕在這會子來了, 太太最是要麵兒, 回頭身上又得鬧病, 不得安生。”


    若心也不說話,隻聽劉鈺一搭一搭的跟她解釋,末了,他說。


    “你且放心, 我絕不把她領進來給你添堵, 明兒我親去給她吃落胎藥。”


    說完隻覺懷裏人一個哆嗦。


    若芯這才緩緩抬起頭看劉鈺, 隻見他神色平靜, 並沒有一絲不舍,心裏竟沒來由的可憐起那懷孕的女子,盯著劉鈺的眼睛問:“這是你的意思?還是長輩逼你的。”


    劉鈺想,她聽了這話該心裏歡喜才是,怎麽倒還問起這個,心裏不滿正色道:“那依你,當如何處置。”


    “你若舍不得,把她放到外頭,你外頭又不是沒有。”


    他剛下去的煩擾又往外冒,怒道:“你倒大度,你怎麽知道爺外頭有人,哪個同你說的,我把她收了,你就不怕她生個孩子再跟你搶男人麽。”


    “又與我什麽相幹,她懷的是你的骨肉又不是我的。”


    “是爺的又如何,這樣處心積慮得算計爺,我若因了這個便如了她的意,滿東京都會以為我劉鈺是孬種,被個女人脅迫至此。”


    若芯聽了這話,隻覺身上隱隱發涼,這樣狠絕的枕邊人,若有朝一日她不討他喜歡,或是惹怒了他,會是個什麽下場,臉色越發白了。


    劉鈺話說的狠了,見若芯滿眼驚恐,隻怕嚇著她,複又拉了她到懷裏,抱起來放到腿上,低頭吻了吻她臉上的淚痕,哄道:“你別怕,你與旁人不同。”


    好半天才聽見她在他懷裏低聲道:“倘若當初。”


    劉鈺攬著她的手因聽了這四個字,突的用上力道,他厲聲打斷:“沒什麽倘若,你以後再提什麽當初不當初的,爺可就惱了,都說了,你與旁人不同,隻管放心就是了。”


    他到底底氣不足,不肯在若芯麵前提之前的事,倘若當初她來找他,他會不會容下她和孩子。


    可若芯卻想的明白,她同旁人並無不同,不過是他身邊的一個女人而已,有朝一日若她礙著了他的利益前程,也是可以說舍便舍了的。


    世上最大的妄念就是存了分別心,有所期待,將來的下場隻怕淒慘,她這樣想著,便討好似的抬手摟住劉鈺的脖子,腦袋往他頸窩裏靠靠,柔聲道:“我知道的,我早晚要麵對這些,我以為我不怕,卻是高看了我自己,二爺,我知道我隻是個尋常妾室罷了,二爺若是喜歡我就好好待我,若有一天不喜歡了,看著阿元給我留些體麵,放我出去,我回家也好,去外祖家過活也罷,絕不心生怨恨,我原也是從那些地方來的。”


    聽了這話,劉鈺剛緩和下來的臉色又不覺沉了,她這般親昵的靠著他,嘴裏卻說著絕情的話。


    劉鈺此時身心疲憊,雖恨得咬牙切齒,卻不想動氣了,盯著她半垂的眼簾道:“爺待你如何,你心裏很該清楚才是,今兒你受了委屈,爺隻當你說的是氣話,不跟你計較,你記著,以後你想怎樣,爺都依你,隻一樣,這種話再別叫我聽見,否則爺打折你的腿,看你能回哪去。”


    說罷,強行將她從懷裏推出來,喊著丫頭將飯擺到炕上來吃,若芯見他冷了臉惱了,也不再說什麽,待吃過了飯,二人便各懷心事的睡了。


    次日,劉鈺見了聶詩詩,不覺吃了一驚,差點沒認出眼前憔悴不堪的女子,曾是那風華絕代的東京第一美人,他瞧著她,見她身上穿雪青色素布裙子,頭上不著一物,麵頰上冒出些紫紅斑駁的痘,在蠟黃的小臉上很是突兀,這樣委頓不堪的樣子是他從沒見過的。


    劉鈺不再瞧她,隻道:“不曾想你有這樣的手段,以前沒瞧出來,你是這麽個忘恩負義的,還以為你一片真心對著爺,不成想爺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聶詩詩看著劉鈺凶神惡煞的樣子,反而笑了,鼻翼兩側的月痕紋彎了彎,道:“二爺還是頭一回罵奴。”


    她蕙質蘭心,很小的時候便已俱盛名,做局應酬時,劉鈺隻一個眼色遞過來,她便分毫不差的知道他在想什麽,劉鈺每每誇她還來不及,哪舍得罵過一句。


    “你在爺心裏一直是個明白人,昨兒那小廝報我是你來鬧事,爺隻不信,還當是耳朵聽差了。”


    詩詩卻沒等他說完,突然大笑起來,笑著笑著就流出兩行淚來,許是因為眼睛幹澀刺痛,她擠了下眼,答非所問道:“我以為二爺喜歡孩子,我竟然孤注一擲的要去給二爺生孩子,我真傻,我怎麽能相信二爺真的隻喜歡孩子呢,怎麽能。”


    又悲戚道:“昨兒媽媽來說,二爺不肯要我,府裏容不下我,連孩子都不肯要,連去母留子的話都沒有一句。”


    劉鈺見她這番形容,壓著氣道:“你想叫爺養著你,你說便是,如何就鬧出來,如今人盡皆知,爺的脾氣你很該知道,還是你鬼迷了心竅,妄想爺會留下孩子讓你進府裏去。”


    “我以為這些年了,二爺會對我有一絲情分,卻也沒有半分,這些年我能猜透二爺所有的心思,可怎麽都沒想到,二爺心裏想要的人竟是個女醫。”


    劉鈺對聶詩詩並非毫無情義,這女人跟了他,應酬上著實幫了不少,他心裏感念,原替她打算著,這勾欄裏頭喜新厭舊,她再紅也不過幾年光景,倘若她不肯嫁人,就置一處宅子在外頭叫她過活,有他在一日,自不會叫旁人欺負了她去,可卻沒想到鬧出這一張來。


    他越想越心煩,怎的身邊就沒一個知好歹懂進退的女人,不是整日裏想出府的,就是整日裏想進去的,都說女人心不可測,他實在懶得猜,歎了口氣道“如今這般,東京你是待不得了。”


    詩詩輕笑著打斷他,眼裏有了一絲往日神采,道:“二爺放心吧,我自會去嫁人,再不去擾二爺的清淨了。”


    劉鈺一愣,疑惑道:“嫁人?嫁誰?你的肚子?”


    “二爺隻顧氣奴鬧出來,怎不叫大夫來給我診一診,三年了,爺把奴□□成你的左膀右臂,我學了那麽多,可也沒想到這些個手段會用到二爺身上去。”


    劉鈺隻覺一記焦雷在腦中炸響,呆在當地,他確實沒想到這女的會假孕來算計他,他籌謀千裏,謹慎異常,不想竟折在這女人手裏,不可思議的瞪她:“你瘋了麽。”


    想她這般喪心病狂,倒不怕他一怒之下殺她泄憤,還是她篤定他不舍得不忍心殺她。


    詩詩瞧著劉鈺怒不可掲的樣子,心裏湧上一絲鬆快,她想她並不是一敗塗地,至少也得個兩敗俱傷,她此時心裏再明白不過,劉鈺心裏沒有她,眼前的男人給不了她想要的,起初她隻自欺欺人,若她有了他的孩子,又憑著過往的情分,劉鈺舍不得,必會接納了她,就去點一把火,逼一逼他,掙得出來就皆大歡喜,掙不出來也死了這條心,聰慧如她,這樣的好權謀卻用在一個不愛她的男人身上。


    她拿起手上的霧藍色棉紗帕子,試了試臉上的淚珠,捏著聲音小意道:。


    “爺莫怪,奴本苦命,家遭變故,流落至此,雖卑微,也想體體麵麵的活於這世上,不想叫人說我是忘恩負義之徒,今日之前雖心有不甘,可算計爺也不過是想放手一搏,還以為會有一絲出路,可…,爺隻當還了奴的一腔情義罷。”


    這才是她該說的話,聰慧與洞察人心才是她安身立命的根本,而不是靠男人的施舍,她盤算著,此刻,她不能撒潑打諢,更不能跟眼前的男人談什麽情義擔當,而是放出她的手段來,叫他饒過她。


    思忖間,就緩緩露出小女兒顧影自憐的神態來,對著劉鈺嬌嗔,博一絲憐憫,好叫他依舊覺得虧欠她,這般楚楚可憐自是沒有不成的,劉鈺的神情已然告訴她,他不會再追究什麽了。


    詩詩款款起身走到劉鈺跟前衝他盈盈一拜,悲戚道:


    “這一拜,謝君不疑有詐,留了對奴的信任。”


    “這第二拜,謝君當初憐惜搭救,叫奴不至深陷泥沼。”


    “這第三拜,謝君予奴安身之所,叫奴不至老無所歸。”


    “此一別,惟願郎君千歲,歲歲常健。”


    劉鈺從勾欄院出來,隻覺身心疲憊,事雖了了,可還是煩躁憋屈,總不能真殺個女人泄憤,打落牙齒活血吞,如今外頭傳的沸沸揚揚的,更做實了他的風流名聲,他以前對此不屑,可這回總覺鬧心,家裏頭若芯必然還礙著這事不給他好臉色,回了家少不得一頓吵鬧,便就叫過吉武,讓他去府裏囑咐田七,多叫幾個人去鍾毓館取了他的細軟去城外練兵。


    吉武一臉不解,想這二爺是不是有什麽話沒囑咐全,趕著問:“爺可還有旁的事,二爺去營裏的細軟田七一個去取就夠了。”


    劉鈺扭頭瞪著這蠢貨,道:“那就一個人去,悄悄的,最好別叫旁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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