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鈺告退著出去了, 許是因為他母親的一番話, 他心裏又堵了上來, 泄氣般快步往外走去,路過東廂時,見裏邊燈還亮著,不由得慢了下來, 眼神直飄過去, 心裏指望若芯出來和他說上幾句話, 可直走到門口也沒能如願, 失望的黑著臉剛要踏出院門,迎麵急跑來一人,撞了他個滿懷,劉鈺本就不悅,頓時發作起來,抬腳踢上去罵道:“哪個不長眼的狗東西。”


    待還要罵,不想竟是若芯,他心裏大喜,瞬間斂了怒氣扶起她道:“你跑什麽,莽莽撞撞的,可踢著你了麽。”


    若芯見是劉鈺,先是有些怕,又有些吃驚,身上被他踢了一下,她躲的及,倒沒踢實,慌道:“你,你這會子怎麽來了。”


    劉鈺拉起她,給她拍了拍身上的土,隨口道:“來給太太請安。”


    若芯詫異,脫口道:“這麽晚了,你來請安。”


    劉鈺瞪了她一眼:“要你管,你這麽晚了不在房裏待著,跑出去做什麽。”


    若芯不敢看他,小聲道:“沒幹什麽。”


    劉鈺見她裙角上帶著濕泥土,便問:“又去園子裏炮藥了?”


    若芯點頭。


    “那急急忙忙往回跑做什麽?”


    “忘拿盒子了。”


    劉鈺放開她:“去拿吧。”


    若芯如蒙大赦,一溜煙的跑了進去,可拿完回來卻見劉鈺還在,又頓住。


    劉鈺見她拿著盒子站在門上不動,走上前去伸手要拉她,卻見她嚇得往後退了退,他想著,該是那天夜裏嚇著了她,他忍著不惱,幾步過去從她手裏搶過盒子,道:“我也想去逛園子,與你一道:”牽起她便向園子裏走了。


    若芯被他拉著,鬱悶的說:“這麽晚了,你逛園子?”


    劉鈺斜她一眼,卻並不生氣:“你要是不會說話就閉嘴,夜裏有夜裏的景,爺今兒興致好,你那藥在哪?帶我去。”


    若芯帶他來了一顆棗樹下,見蓮心在樹底下氣喘籲籲的拿小鏟子挖著,便走過去看,果然一坨悶熟了的藥,待蓮心起身行禮,劉鈺見她灰頭土臉的,哼了一聲道:“真是什麽主子什麽丫鬟。”


    若芯不理他,將那藥放到盒子裏又去另一處挖,轉頭見劉鈺拿起鏟子三兩下的便將那藥搗了出來,急道:“二爺小心些,別搗壞了,放著我來吧。”


    他哪裏肯,手上慢了慢,不一會所有的東西都叫他拖了出來。


    忙活半天,三人都有些微喘,劉鈺見若芯額上出了點點汗珠,月光下映的發亮,心裏一動,就握上了她的手,又回頭叫蓮心先把藥拿回去了。


    蓮心一走,劉鈺便將她揉進懷裏,柔聲哄道:“這麽晚了,爺不是來看太太,也不是來逛園子,是想你了。”


    月色如水,靜靜的籠著他二人,劉鈺很是高興碰上了她,一直抱著不肯放手,過了好一會,若芯在他懷裏試探著抬頭,他見她抬頭瞧他,順勢低頭吻上了她,癡纏著吻了許久。


    若芯實在覺得吻得夠了,連呼吸都有些窒住,這才伸出手來推他,手觸到他胸口,隻覺那裏心跳如擂,劉鈺見她推他,隻得抬頭,喘了喘,又低頭道:“一日不見,如隔三秋,這句話是哪個古人說的,竟說到爺心裏去了。”


    “天色晚了,該回去了。”


    “不回去,你再多陪爺一會。”


    “再不回去,太太要惱我了。”


    “要不,今兒帶你回鍾毓館吧。”


    若芯在他懷裏使勁搖頭,搖著搖著鼻子就抽了起來,哽咽著就要哭,劉鈺見狀,頓時慌了,忙道:“你別哭,是我不好,方才不小心踢著了你,你身上疼嗎,我……”


    他再說不下去,隻覺這避重就輕的話說的極沒擔當,隻字不提那天夜裏的事,想他戰場上同敵軍周旋也沒這般慌亂過,今兒是怎麽了,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若芯起初隻小聲抽泣,慢慢的竟沒忍住哽咽著大哭起來,眼裏的淚止不住的往外滾,把劉鈺胸前的衣襟都浸濕了,她心裏又委屈又難過,前一刻還勸她自己要隱忍要堅強,這一刻卻如熄了火的燈籠,毫無生氣。


    劉鈺抱著她,一動不敢動,生怕他一動,若芯就要抬頭質問他,問他為什麽那天夜裏那樣對她,煎熬的等了半天,見懷裏人終於不哭了,這才鬆了鬆麻了半個身子的手。


    卻察覺她原本緊緊抓著他衣裳的手鬆開了,又忙的箍住她,急道:“別走,再待一會。”


    若芯拿袖子抹了抹臉,抬頭道:“你欺負的我也夠了,倒是別鬧了,快回去吧,今兒老爺在家,可不能再惹老爺太太生氣了。”


    劉鈺見她搬出長輩來,心裏怕了怕,可美人在懷,他哪還顧得老爺太太,隻摟著她不肯放手:“再抱一會。”


    又在她耳邊低喃:“若芯,爺想你了,你回來吧。”


    那手竟不老實的在她身上摸了起來。


    若芯察覺,腹誹著想惱,伸出手去推他,掙紮的要從他懷裏出來。


    劉鈺放開她,夜色裏看著她的窘態,笑道:“幹嘛,你這樣兒,倒跟爺強拉著你要怎麽著似的,這孩子都生了一個了,你這一副誓死不從的貞潔樣兒是要做給誰看。”


    若芯氣的想死,方才明明見他收斂了,可正經不過一刻鍾,又開始暴露本性胡言亂語,真真是她命裏的克星,惱道:“你又胡說八道,也不看看這都幾更天了,再不回,太太就該叫人出來找我了,你天不怕地不怕的,一徑躲到外頭去逍遙自在,怎麽不替我想一想,我得看太太多少臉色。”


    劉鈺見她生氣,忙的又抱上她哄:“爺這兒跟你玩笑呢,怎麽還惱上了,久未見你,爺想的緊,不過想同你多待一會,好了,好了,這就帶你回去,你瞧,你一生氣,爺這心口撲通撲通直跳的厲害,不信你摸。”說罷將她的手放到自己胸前摩挲著。


    若芯想說,你那心口從方才起就一直是這樣跳的,分明是心虛所致,倒說這些,惱的又抬頭瞪了瞪他。


    二人一路往園子外走著,劉鈺見她沉默不肯說話,道:“別不說話,多跟爺說幾句,平日裏總也瞧不見你,這好容易碰上一回,別老悶著,倒是說句話。”


    若芯無奈:“說什麽。”


    “說說你是怎麽想爺的。”


    “.......”


    可見若芯還是不肯開口,劉鈺隻得自己找些話兒來同她說,思量了半日,剛要說一說過幾日上山禮佛的事,就聽見路邊的假山處,傳出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二人聽見俱都一驚。


    那是一男子和一女子的喘息聲,劉鈺惱的皺眉,心想,這人是誰,媽的,比爺還剛,老子方才那樣忍著,都沒敢在這園子裏偷摸行這般苟且之事,如此不知檢點,敗壞了府上的名聲可不是鬧的。


    他將若芯藏在身後,小心翼翼的就要走過去探看,誰知身後若芯突然拉住了他,哎呀大叫一聲。


    劉鈺詫異,回頭看她:“你做什麽?”,那假山後的人似是聽見了動靜,著了慌,眼見的就要逃。


    若芯也慌亂起來,拉他手的力道又重了幾分,語無倫次的說不出什麽:“我,我。”


    劉鈺行伍出身慣常的警覺,見那兩人就待要跑,下意識的甩開若芯要去追,若芯被他拖帶到地上,啊的又是一聲尖叫,劉鈺忙的收住了勁,怕傷到她,趕緊轉回頭來扶她。


    若芯卻是生怕劉鈺還要去追,神色慌張的一頭鑽進他懷裏,胡亂道:“二爺別過去,別過去,我想二爺了,真的想來著。”


    說話間假山後邊早沒了人影,劉鈺見若芯死死的抱著他,怔了怔,而後推開她,氣道:“人已經跑了。”


    又問:“是誰。”


    若芯心虛:“我方才也沒瞧見。”


    “那你為什麽幫那二人逃。”


    “我哪有。”


    “你若不說出來那二人是誰,不如我帶你去回了太太。”


    “不過就是丫鬟和小廝私相往來罷了,二爺又不是沒見過,回頭讓園子裏門上的看緊些,莫要放了不相幹的人進來,何苦非要撞破。”


    劉鈺哪是好糊弄的:“私相來往?剛才那動靜是私相來往麽,都浪成那樣了,成何體統,傳出去府上名聲要不要了,你打量爺好哄,不知道這園子誰能進誰不能進嗎,小廝這會子能進園子裏來,到底是誰,你說不說!”


    若芯卻道:“二爺這會不也帶著小廝在園子裏,怎麽別人就進不來,竟還提什麽體統,名聲,也不怕臊!”


    那聲音越說越低,又說的極不暢快,她卻不吐不快。


    劉鈺聽她意有所指,一股氣沒上來,大聲罵她:“你要死啊,說的什麽混賬話。”


    第51章


    若芯點了他的短, 見劉鈺惱羞成怒,忙忙的挽起他的胳膊哄:“二爺,你就當,就當沒瞧見吧, 這麽晚了, 我們快回吧, 我怕,你帶我回去, 好不好?”


    劉鈺還想罵她, 可見她一副可憐討好的樣子,頓覺無奈,突想起他母親的話來。


    “你拿她有什麽法子。”


    “這丫頭早吃定你了。”


    知子莫如母,此事若放在旁人身上, 一則沒人能製住他不去追那二人,二則即使那會子製住了他,他也有的是法子撬開她的嘴, 如今是怎麽了, 多逼問她一句都覺得頭疼。


    將若芯送回長春館的路上, 劉鈺又仔細的琢磨了方才的情形, 能進這園子的女人必然是府上的女眷和伺候的丫鬟, 關鍵在這男人身上,若芯又替他們掩護,應是她相熟的,她經常出入這園子, 必曾見到過, 她不願意讓自己撞見, 那肯定是自己撞見了會生氣發怒, 會是誰呢。


    這樣想著便到了長春館,若芯剛要進去,劉鈺卻拉住了她:“你方才說想爺,你倒說說,如何想的。”


    她不知怎麽答,若說是誆他,隻怕他又要問方才的事,正說著,娟娘從院裏出來撞見他二人,倒是替她解了圍。


    娟娘見劉鈺兩隻手拉著若芯直往懷裏摟,有些尷尬,又想,既收了二爺的銀子,必得說兩句才是:“二爺還沒走呢,太太方才問姑娘怎麽還沒回來,打發我出來找,姑娘和二爺在一塊兒我就放心了,姑娘和二爺說話吧,我去回了太太就是。”說完,趕緊腳底抹油溜回去了。


    若芯連忙趁勢掙開劉鈺的手,衝他微微福了福,也跑了進去。


    她也想了一路方才的情形,直到回了長春館,才拉下臉來,幾步去了丫鬟住的圍房,進門見如月裹著嚴嚴實實的被,躺在床上瑟瑟發抖,她上前一把掀開被子,怒道:“小姑奶奶,你是瘋了嗎?又去園子裏。”


    如月一下撲到若芯懷裏,哭道:“姑娘,姑娘的大恩大德我一輩子都報答不了,姑娘果然不說出去,就是我的再生父母,我就是再生幾輩子都念著姑娘的好。”


    “如月,你何必呢,太太不已經答應把你給了三爺,你這般同三爺私會,傳出去,名聲還要不要了。”


    “姑娘,我心裏苦,是鄭姨娘從她娘家帶進來的那個丫頭,叫柳眉,姨娘這幾年越發喜歡她了,我聽說,聽說姨娘打定了主意要把她給三爺,早把我忘到爪哇國去了,三爺叫我去園子裏,我不敢不去,隻怕不順了他的意,他也把我忘了,姑娘,我是個沒出息的,身子早就給了三爺,再不願伺候旁人了。”


    “可你這樣,叫人發現了可如何是好,你不看旁人,隻看我,因著五年前和二爺的醜事,在這府裏一輩子都抬不起頭來,老太太給我出頭如何,還不是被人嚼扯,傻丫頭,你隻圖三爺受用,竟不為你自己的前途名聲想麽。”


    “姑娘,姑娘,我發誓,我不貪圖給爺做通房的體麵,我隻是舍不得,舍不得同三爺的情分,大約,大約是姨娘見太太越發器重我了,這才厭棄了我,可我總不能不去好生伺候太太吧。”


    “姨娘同太太置氣也好,太太跟姨娘鬥法也罷,如月,這些都不是你能管的,三爺若因為長輩們的恩怨不要你了,你覺得你念著那些情分還有用嗎?”


    “那姑娘,姑娘我怎麽辦?”


    “如月,你聽我句勸,你好好伺候太太,太太將來必不會委屈了你,至於三爺,他若聽了鄭姨娘的話,不肯要你,好姑娘,你就當做了一場夢,別再執迷不悟了,你得知道,這世道,名節對你們女孩有多重要,別再同三爺私下來往了,聽見了嗎?”


    如月含淚點頭,若芯看著這女孩,心裏一窒,不知這傻姑娘聽沒聽進去她的話,隻指望著她別出了事才好。


    這幾日,府裏眾人因知道要去清明山上祈福,著實忙碌起來。


    清晨天剛剛亮,劉鈺便點了兵在劉府門前侯著,有些不耐煩他母親怎麽還不出來,剛要打發小子去崔,就見康氏和柳氏被女眷們簇著從正門口緩緩挪了出來,後邊跟著府裏的奶奶,姑娘,女使,婆子,全都穿戴體麵。


    劉鈺見人總算出來了,下馬請示,同劉鐸劉釧劉欽等一眾爺們來到康氏和柳氏麵前請安,康氏問:“都妥帖了?”


    劉鐸為首,應道:“一應事物都預備齊全了,二位太太上車吧。”


    康氏點頭,劉鈺瞥見康氏身邊的人是月影和崔媽媽,順著往後瞧了瞧也沒看見若芯,他心裏打鼓,不知康氏叫沒叫她跟著。


    康氏走到最前邊的高架四頭馬車前,劉鈺跟過去伸手扶她上車,就見他母親還沒跨進去,似是想起什麽,轉頭問崔媽媽:“若芯呢,怎麽沒見,叫她來跟我坐。”


    崔媽媽應下,趕著吩咐人去找若芯。


    這邊若芯和蓮心因安置阿元晚了,急急的從大門裏往外走,見門口全是人和車,慌亂無主的四下裏尋,不知該上哪一輛,崔媽媽剛還焦急的找她,見她出來,忙叫住她,責備了幾句,引她上了康氏的馬車。


    馬車裏,康氏因起的早,昏昏沉沉的靠在崔媽媽身上打盹,月影眼睛死死地盯著康氏,怕她有什麽吩咐,娟娘見月影殷勤,也樂的打盹,若芯被顛的疲乏,靠著窗口透著飄動的車窗直往外瞧,蓮心沒同太太坐的這樣近過,有些懼怕,一直低頭看著自己的鞋。


    隻聽康氏閉著眼睛問:“阿元的東西都準備齊了嗎。”


    若芯聽見叫她,回道:“都齊了,太太放心。”


    “好。”


    “你們若困了就眯一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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