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頭的雨越下越大,劉釧見狀,便要留宿齊宏毅,齊宏毅自是不肯,隻說略坐一坐,等雨小點再走。


    他就坐在林湘園堂屋椅子上,同劉釧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眼睛卻自覺不自覺的往劉釧臥室瞟,無他,那裏頭坐著他日思夜想的姑娘。


    又過得一會,劉鈺冒雨來了,劉釧忙起身迎他:“二哥來了,剛還說,等雨小一點,就派人送若芯姑娘回去。”


    劉鈺見齊宏毅也在,不覺一愣,神色異樣的盯著他問:“齊太醫也在?”


    齊宏毅起身行禮,劉釧便說,是老太太囑咐齊太醫看顧墨染身子。


    劉鈺點頭又問:“不知二奶奶身子如何了?”


    齊宏毅輕描淡寫的答:“脾胃不調惹出來的症狀,剛還同釧二爺說呢,許是什麽東西吃的不對付。”


    劉鈺冷冷道:“有齊太醫看顧二奶奶,釧兒你大可放心了。”


    天色晚了,劉釧沒大看清劉鈺臉上的陰霾,竟高興的同他堂兄說著:“若芯姑娘也是這樣說的,對齊太醫的醫術讚不絕口。”


    又衝齊宏毅拜道:“此番真是有勞太醫了。”


    齊宏毅聽若芯誇他,心裏湧出一絲暖意:“釧二爺客氣,老太太待我不薄,我不敢不盡心。”


    劉鈺的臉色隨著劉釧的話,徹底難看下來,他心裏冷笑:是怎麽個讚不絕口。


    劉釧終於察覺他堂兄不悅,對身旁丫頭道:“說鈺二爺來接了,去裏頭請若芯姑娘出來。”


    小丫頭應聲去了,待若芯出來,就看見堂屋裏三人有兩個都虎著臉,她心裏一緊,不知該說些什麽,好在劉釧還在:“勞煩姑娘走這一趟,我替墨兒謝過姑娘。”


    “二爺別客氣,孕婦都易驚易怒心思重,二爺多寬奶奶的心就是了。”


    “是,姑娘說的我都記下了。”


    劉釧又往外看了看,那雨似是一點麵子都不給他,瓢潑下著,臥室裏有丫頭出來,說二奶奶叫二爺。


    劉釧頗為無奈的衝眾人作揖告罪:“我進去看一看內人。”


    這林湘園堂屋的燈沒鍾毓館點的通亮,照不清屋裏三人的心思,此時,劉鈺負手立在門口往外看,想叫這不識時務的雨趕緊停下來,齊宏毅尤還坐在堂屋椅子上,手指摩挲茶杯不知在想什麽,若芯站在他二人中間,局促不安的絞著手裏的帕子。


    還是齊宏毅沒忍住,先開了口:“聽聞你在揚州落了水,現下如何?可傷著了?”


    齊宏毅是同劉鈺截然相反的人,他是醫家公子,從小隻讀書做學問,極不擅長同人耍心機應酬,故而,光明磊落的有些過了頭,見了若芯,也不避嫌,著急的就想問她。


    劉鈺聞言,惱的瞪他,也懶的同他說那些麵子話了,搶道:“不必藏著話兒了,你不如直接說爺臉上,說爺沒看顧好她,才叫她落了水。”


    兩人又開始嗆起來。


    齊宏毅一麵感歎劉鈺狠厲,說話不留餘地,一麵冷笑著嘲他:“外人都道二爺精明,下官同二爺交往過才知,二爺不但精明還很有自知之明,倒也坦蕩。”


    之前在劉府外書房,兩人已然嗆過一回,那回,劉鈺叫齊宏毅懟的死死的,好幾天沒緩過勁來,可此時若芯在,他心裏憋著股勁,不願落人下風。


    他拿足了氣勢,對齊宏毅道:“我是沒看顧好她,我認,你不用拿話酸我,一直以來,也敬重齊太醫是個有本事的,這年頭靠本事吃飯的人不多,可有本事又如何,命裏沒有的,即便你將醫書讀爛了也得不到,齊太醫不是一直自詡閑雲野鶴,逍遙自在麽,怎不好好做你的世外高人,竟盯著我劉府的俗事來看。”


    就說劉鈺日日在朝堂上與人明爭暗鬥,論殺人誅心,齊宏毅怎麽可能是他的對手,這話結結實實往他心上捅了一刀,此時,他腦中一片空白,被劉鈺那話激的後背直發涼,竟是半句厲害話也應對不出了,他蹭的起身,一臉惱怒的衝劉鈺拱手:“二爺見諒,我確實長舌,多打聽了些,不過,也沒妄想什麽,隻瞧不慣罷了。”


    哪還顧忌著他在,同若芯說:“你一個人在這裏,多顧著自己些,少去那有水的地方逛,我告辭了。”


    或許是讀書人的心氣太要強,他隻覺在若芯麵前失了麵子,不顧人阻攔,一頭衝進了那滂沱大雨裏,走了。


    “唉……”


    若芯追到堂屋門口,想喊他拿把傘再走,卻沒說出什麽,她咬著唇,看著齊宏毅獨自一人頭都不回的融進那傾盆大雨裏,心裏很不是滋味。


    劉鈺怎會看不見她臉上神情,那陰陽怪氣小心眼的話便脫口而出:“爺看你是想跟出去追他,這麽大的雨,正適合你們互訴衷腸,不比傳信來的好。”


    那雨還是沒眼色的下著,她惱了劉鈺的刻薄,轉頭瞪他:“不可理喻。”


    賭氣就要踏進雨裏,劉鈺眼疾手快,一把攔住了她:“這麽著急就往雨裏衝,還真是情深義重啊,爺費盡心思討你歡心,也沒見你這般待過我。”


    “放開我,這在外頭,我不想同你吵。”


    劉釧聽見下人報說,齊宏毅頂著雨急匆匆的走了,出來查看,就見劉鈺同若芯在吵架,他忙上前勸道:“二哥,是墨兒的不是,大晚上的勞動若芯姑娘走這一趟,還碰上這麽大的雨,你消消氣,這邊有廂房,不如宿在這裏吧,明兒再回去。”


    到底是在外頭,兩人沒再爭吵,都虎著臉不肯說話,還是若芯心軟一些,應了劉釧:“釧二爺快回去看二奶奶吧,別把她一個人留屋裏,我同二爺再等一等,若是這雨還這樣緊的下,就不走了。”


    “那姑娘同二哥用些熱茶,別著了寒,有事吩咐落秋。”


    劉釧走後,若芯就自顧自折回了屋裏坐著,等那雨下去。


    劉鈺依舊站在門口負手而立。


    秋桐在屋裏:“姑娘,外頭涼,風又大,姑娘倒是把二爺叫屋裏來吧。”


    “他身子好的很,在外頭站個一天一宿也不見得會染了風寒。”


    “姑娘!”


    “你去叫!”


    “哎喲,姑娘,爺生氣了,我們哪個敢去,你快去吧。”


    她經不住兩句勸,起身又去了外頭,同劉鈺道:


    “你站在這雨口裏做什麽,是同我使氣,還是跟你自己較勁。”


    “你不就愛放狠話數落我麽,怎麽不說了。”


    “方才明明是你話裏話外的刻薄人,這會子竟還委屈上了。”


    ……


    劉鈺並未應她,眼睛盯著她看,瞧著她一臉焦急的勸他進屋,竟是沒頭沒尾的問:“如果沒有孩子,你會跟爺嗎?”


    不論他方才如何盛氣淩人,終沒能繞過這一句,齊宏毅的出現總能成功提醒了他,提醒他不過是仗著有了孩子才得到的她,他還是輸了,打根兒上起就是輸的。


    若芯氣道:“你真是魔怔了。”


    說著就要轉回堂屋,賭氣不再理他。劉鈺卻是拉住了她,把她的手放到他心口上握著:“我這裏堵著難受,若芯,你哄哄我。”


    她隻覺莫名其妙,敷衍他道:“我會,如果當初沒有孩子,你執意要娶我,我也會嫁你的,成了嗎?去屋裏吧。”


    說完,將他拉進屋裏,倒了杯熱茶給他吃,又拿絹帕,給他仔細擦了擦鬢邊沾上的雨水。


    “等雨小一點,就趕緊回去,咱們人太多,不太好在這裏留宿。”


    “嗯”


    可見他話不多,也不似方才氣憤,若芯就挽住他的胳膊,認真哄他:“爺”


    他不應,她就又喚了一聲:“二爺”


    他沒好氣道:“幹嘛?”


    “方才釧二奶奶直賭氣說不想生了,怕孩子不討喜,不得夫君喜歡呢。”


    就她這點小心思,劉鈺一眼就看透了,見她此時這般溫柔的挽著他,哄他,心裏好受了些,也有了同她玩笑的心思,卻偏不順著她說:“那你沒勸她,沒勸她想開些,孩子都是緣分,不討喜,自己疼就是了。”


    果然,她拉下臉來,氣道:“二爺就差把刻薄兩字寫臉上了,也不怕釧二爺惱了你。”


    他最喜歡她這副亦嗔亦怒的小模樣,終於笑了,一臉寵溺的拉過她的手:“像我兒子那般討喜的可不多,不過,哪有人生來就能討所有人喜歡,阿元是爺的長子,隻要有我這個父親在,他這一生都會平安順遂,你也一樣,是想聽爺同你說這個麽?”


    不管他如何賭咒發誓,這女人總不厭其煩一遍一遍的叫他保證,保證他會一輩子待阿元好。


    若芯斜他一眼,這人正經不過一刻鍾,又開始作弄她。


    又過了一會,雨小了些,劉鈺便撐傘將若芯帶回了鍾毓館,一夜無話。


    第81章


    梅香謝的東廂, 丫頭菊芳對小丫頭春芽和春杏說道:“你們去外頭玩吧,這裏不用伺候了”


    春芽聞言,笑道:“姐姐,大爺在屋裏, 我們還是留下來伺候吧, 姐姐一個人怎麽忙的過來”


    菊芳聞言, 拉下臉來:“用人時,自會叫你們, 去吧”


    兩個小丫頭互看了一眼, 出去了


    這兩丫頭是秦穆菲派來看著呂姨娘的


    內室裏,晚飯擺了一桌,菜肴精致,花樣齊全, 劉鐸心情甚好的吃著,抬頭瞥見坐在他對麵的呂姨娘一臉不高興,問道:“怎麽了, 不吃飯也不說話, 可別餓著我兒子”


    呂姨娘委屈道:“大爺, 妾來府裏這麽久了, 還沒拜見過大太太呢, 大太太會不會挑理啊”


    “不會,大奶奶不是說了,大太太體恤你有身子,免了你的拜見”


    “越是這樣說, 越該去拜見的, 不然大太太還會以為我仗著有身子就恃寵而驕”


    “不會, 大太太是當家主母, 手上的事那麽多,哪還記得你”


    呂姨娘知道康氏是秦穆菲的親姨母,秦穆菲回京後,她幾番同大奶奶說要去長春館拜見,可秦穆菲總是拿話搪塞她,就是不允


    她並非想去討好康氏,也知道康氏定然不喜歡她,可喜不喜歡放一邊,既入了府,不去拜見當家主母,這事說到哪去都是她短理,她不傻,既要在這府裏過下去,那必要細心打算著,被人捏住了短兒嚼舌頭就不美了


    經了這麽多事,她也漸漸察覺,秦穆菲對她並非真心,可她不在乎,她自認為,隻要抓住劉鐸的心,便什麽都不怕


    劉鐸不應,呂姨娘也不好再說,拿出案邊的一張紙給劉鐸看:“大爺瞧,這是鈺二爺房裏的若芯姑娘給我寫的一篇字,寫的極好,我才知道那姑娘娘家是醫家”


    劉鐸吃飯的筷子頓了頓,抬頭看向她:“你叫她給你寫的?”


    呂姨娘察覺劉鐸不悅,忙解釋著:“沒有,是那姑娘給二奶奶寫的,順帶手給了我一張,我還同菊芳說呢,得空去謝謝她,也是人家的一番心意”


    劉鐸麵色稍緩,對呂姨娘道:“同你說過多少遍了,你好好的養胎,莫要同外頭的人多來往”


    “我瞧那姑娘和善的緊,是個好相與的,大爺不能總不讓我跟人來往吧,就算我不同院子外頭的人來往,也擋不住外頭的人來同我攀交情啊”


    “她若同你攀交情,你就應對一二,否則,別去招惹那邊的人,聽見了嗎?”


    “大爺放心,她雖是個姑娘,可妾身很是敬重她”


    “她可不是個姑娘,且不說她在太太跟前如何,她身邊養的哥兒,那是被老爺和老太爺寵著的”


    呂姨娘恍然,她總算從劉鐸嘴裏得著一句實話了,這麽些日子過下來,她隻那回,從王墨染處聽說,若芯是個有體麵的妾室,過後放心不下,又輾轉同好幾個奴才打聽,都說:若芯姑娘不過是鈺二爺的房裏人,出身不好,時不時惹鈺二爺生氣


    這些應付她的話,細追究起來也沒錯,可這會兒聽劉鐸這樣說,她更是篤定,府裏下人對她多是敷衍,捧著她不過是表麵功夫罷了,她背後發涼,隱隱覺得自己處境艱難,又思忖同劉鐸打聽:“我怎麽聽人說,她的小哥兒不是在府裏養大的,是後來抱進來的.....”


    話未及說完,就聽咣當一聲,竟是劉鐸將碗筷摔在了地上:“你作死呢,誰告訴你的這話”


    也不顧忌她有身子,一把抓住她的手腕,逼近了問:“你可同別人說過這些”


    劉鐸突然發了雷霆之怒,叫呂姨娘猝不及防:“我不敢,我沒說過,好像,好像是平兒姐姐告訴我的”


    當下,劉鐸氣的大喝一聲:“拿平兒來”


    平兒心驚膽戰的來到東廂房,見爺生氣,慌得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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