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麽兩個字,顧家別人說了他渾身不自在,可聽了她說,那些看上去不可能轉變的,似乎也沒那麽難以接受了。


    ——


    到了第二天,顧家迎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王墨染突然來了。


    若芯客氣招呼她:“二奶奶怎麽來了?”


    “太太說姐姐有了身子,在娘家養的好,一時半會兒的恐怕不會回府去,兩位大嫂子都來看過姐姐了,我還不曾來過。”


    一番話說的別別扭扭極不自然,倒像是在說,別人都來過了,我雖不願意,可也不得不走一趟似的。


    “額…”


    不知怎麽,客室裏的氣氛尷尬的有些窒息。


    許是因為之前王家買/凶/殺/人的事,若芯想破了腦袋也不知該同她說些什麽客氣話,偏王墨染不像秦穆菲那樣會來事,低頭坐在那裏也不肯多說。


    倒是跟來的落秋在她倆的襯托下顯的落落大方,她極自然的落了淚,一行哭一行跟若芯訴苦道:“奶奶明鑒,我嫂子做的那些混賬事我都不知道,我們二奶奶更是連個影兒都不見,我哥哥已經攆那娼婦走了,我不求奶奶還跟之前一樣真心待我,隻求奶奶千萬別厭了我。”說著竟要跪她。


    若芯嚇的趕緊上前扶住了她:“你說哪裏的話,你嫂子…你嫂子她也沒怎麽吧…”


    若芯認認真真回想了一下郭大家的都對她做過些什麽,也不過就是替王芙蓉傳了一回話,把王墨染母親害了孩子的事說出來嚇唬她,好像也沒什麽,怎麽落秋竟嚇的這樣,還要把人攆出去這麽嚴重。


    又一想,她當時分明是利用了她嫂子去給康氏通風報信,借了她的嘴來告訴府裏人她用了避子香。


    若芯一時懷疑,怕是因為這個事才導致她嫂子被攆出去的,心裏愧疚忙跟落秋說:“為什麽要攆出去?你不是有兩個侄兒是她所出,攆出去了孩子怎麽辦?”


    落秋被若芯愧疚的表情和說出來的話給驚愣了一下,心想,這奶奶許是還不知道是她嫂子把避子香的事給說出來的。


    她頓了頓又開始一味的告罪:“奶奶心善,可別再替她說話了,否則我真要無地自容了,孩子我爹娘看著就是,那樣心黑的婦人,怕不會把我侄兒給教壞了。”


    若芯卻是滿心害怕郭大家的被攆,是她有心設計造的孽,忙一把抓住落秋的手,急切的說:“你嫂子縱有不是,也給你們家添了兩個孩子,她若是改了,還是叫她回來的好…額…我不介意的…以前的事再不要提了…”


    她沒矯情,是真的不介意。


    可她越是這樣,王墨染和落秋的心裏越是沒主意,倒不如此刻她滿口應下來的好,大家也好真的摒棄前嫌痛痛快快的說話。


    此時,屋裏有一個尷尬的客人不算,連落秋這個原本大大方方來請罪的客人也尷尬起來。


    若芯這才察覺,她一味的替郭大家的說好話,好像確實顯的有些矯情做作了。


    她隻能又說:“以前的事快別再提了。”


    說完給落秋擦了擦淚,又殷勤扶了她坐下,轉頭去問王墨染:“孩子長的怎麽樣?”


    王墨染這廂尷尬別扭,並不全是來自於王家買/凶/殺/人的事,初聽得那事時,她震驚之餘又覺羞愧,此事雖與她無關,可到底出自於她的娘家親族。


    還有一個因由是,她萬萬沒想到若芯有朝一日會做了劉鈺的正室還封了誥命,曾經矮她一大截的人突然走到了她的前頭,這對一個從小就心高氣傲的人來說,有些不太好麵對。


    “正要跟姐姐說呢,孩子長的挺好的,還得謝過姐姐當初給墨兒寫的那個孕婦十忌,奶娘和我母親都說,若不是那個,小丫頭生下來也不會長的這般好,半年了一點病沒鬧過。”


    若芯聽了不由會心一笑:“我還記得孩子長的隨你,是個美人胚子,二奶奶好福氣。”


    兩個人剛剛打開了話匣子,墨染突然又扭捏起來:“姐姐…我…我是不是得改口叫你嫂子了…”


    她其實從一進門起就想這麽叫來著,可也不知是不是因為臉皮薄,試了好幾回都沒能叫出口。


    落秋道:“可不是得叫嫂子麽…”


    若芯想著,叫這麽個心高氣傲的大小姐管她這樣出身的人叫嫂子,確實挺難為她的,這姑娘心裏得有多掙紮,才能說出方才那句話。


    “還是叫姐姐吧。”


    王墨染猜到她會這樣說,可她卻不能那樣做,她想,早也是叫晚也是叫,來都來了,不叫一聲兒,別人還以為她嫌棄她出身低呢。


    她眼一閉心一橫,就沒頭沒尾的叫道:“嫂子…”


    若芯隻覺這會子比她剛來時還要尷尬幾分。


    隻她剛一叫完,門外又傳來一個聲音:“嫂子。”


    劉眉可踩著歡快的步子從外跑了進來,一進門就拉住朝她迎過來的若芯,看著她的肚子轉了一圈:“哎呀,我小侄兒都長這麽大了,快叫我摸一摸。”


    一麵摸若芯的肚子一麵埋怨王墨染:“墨姐姐,不是說好了咱倆個一起來的嗎,你怎麽先來了?”


    實話講,王墨染被劉眉可這一聲嫂子給叫懵了,眉可從小跟她一起長大,論心高氣傲不把人放在眼睛裏,她排第二,沒人敢排第一,怎麽頭一回見若芯,一進門就能喊她嫂子,以前也沒見她倆多親厚啊,聽長春館的下人說,眉可還常常在大太太跟前給若芯臉色看,怎麽這會子搞的跟多久不見的親姐妹似的。


    劉眉可心高氣傲眼高於頂不假,卻比王墨染這種飄在天上的仙女務實的多,她隻知誰能給他哥哥添孩子,她就能真心管誰叫嫂子,一點也不難叫出口。


    作者有話說:


    第168章


    三個人又說了會兒話, 眉可麵兒上突然就不耐煩起來,對墨染道:“墨姐姐,你是不是忘啦,來時祖母囑咐了…那什麽…”


    墨染垂了垂頭, 小聲道:“沒…沒忘, 要不…要不還是你來說吧。”


    “我…說…”


    眉可看看若芯, 再看看墨染,撇撇嘴小聲嘟囔道:“你娘家的事, 為什麽讓我說。”


    見這兩人神色有異, 若芯隱約猜到了她們要說什麽,她心裏一緊,攥了攥袖子裏的手,道:“二奶奶可是要說莊子上的那件事?”


    墨染見若芯主動說起, 稍稍鬆了一口氣。


    她原本是要跟著秦穆菲和譚鬆玲一起來顧家看若芯的,人多也好顯的不那麽尷尬,可王氏卻攔住了她, 叫她同眉可一起, 另找日子來, 來之前還囑咐她們說。


    “王家和劉家幾輩子的姻親, 誰能想到如今竟鬧的這樣, 墨染,你去了之後,好好同若芯說些客氣話,多少解釋解釋, 不說叫若芯原諒王家, 至少別同你們這些嫁進劉家門裏的王氏婦人有心結, 至於別的, 我也管不了。”


    又對眉可說:“你墨姐姐不大會說軟活話,眉兒在旁邊幫著點兒。”


    墨染看著若芯道:“嫂子,我…我…”


    若芯見她我…了半天,也沒我出什麽來,便道:“之前的事別再提了。”


    墨染又低了低頭,臉都紅了,可就是憋不出一句話。


    眉可在旁無奈道:“哎呀,有這麽難說嗎,我說就我說。”


    她轉回頭,對若芯道:“姐姐,墨姐姐想說的是,那件事不關墨姐姐她娘家什麽事,冤有頭債有主,你們將來要做妯娌的,可不能因為那個事就生分了。”


    說的又直白又不客氣,墨染一時覺得無地自容,頭低的更低了,若芯也變了臉覺得十分不自在。


    買/凶/殺/人的事確實不是王墨染所在的王家做的,可一筆寫不出兩個王,好的時候是一個親族同氣連枝,一時不好了就說冤有頭債有主,未免有些欲蓋彌彰。


    若芯:“我明白的,姐妹間還是跟以前一樣,都別想著這個事了。”


    落秋笑著搭腔道:“奶奶說的正是呢。”


    她這會子真想若芯再拿出方才對她嫂子那寬容態度來,可這是兩回事,有人明晃晃的拿著大刀對著你,任誰都不會笑著說沒往心裏去。


    諒解可以有,但不可能不心存芥蒂。


    眉可:“姐姐,來時母親還叫我問你呢,你到底幾時回去啊?再過幾日聖旨可就下來了。”


    若芯找借口敷衍她道:“我胎還沒有坐穩,就先不回去了。”


    “五個月了還沒坐穩?那有沒有太醫給你診脈啊。”


    “嗯,許太醫隔兩天來一回。”


    “瞧我盡瞎操心了,姐姐娘家是醫家,自然會照顧好姐姐的胎,來之前,母親還特意囑咐我說不叫待的太久,怕你陪著我們說話累著了,擾了你養胎,母親如今真是越發疼你了,每天眼巴巴的等著崔媽媽從這裏回去,跟她稟報你有沒有什麽不好。”


    “你之前也懷過孕,不知怎麽,我就是覺的這回跟上回很不一樣,哥哥和母親每天都緊張兮兮的,想是怕你再跟上回一樣…”


    “額…倒是我爹挺奇怪的…一句也沒問過你懷孕的事,上回他可是一天問八百遍都不嫌煩…”


    “唉,這段日子裏,他跟我二哥,又開始鼻子眼睛哪兒哪兒看不對了,聽說是為了爹要給哥哥納妾的事…兩個人又杠上了…”


    “不過你放心,你不同意,我哥絕不會叫爹給他納妾的,頂多在外頭…額…”


    可能是想起了劉鈺以前在外頭養外室的事,眉可一時說順了嘴,見若芯神色有異,就趕緊閉了嘴,又道:“姐姐你還是要快點回去才是,這樣家裏出了什麽事你才能馬上知道,才能有個應對,不然萬一我爹真往你們鍾毓館裏放人可怎麽辦,放好的也就罷了,萬一是那些狐媚魘道的,那不是平白添堵麽。”


    若芯聽的心裏不好受,開始犯惡心想吐,她忍著嘔說道:“你可真是高看我了,我能有什麽應對。”


    眉可還以為若芯此番得了誥命,那心氣兒必得比先前強上一些,可瞧她說話時的神情和語氣,竟還跟以前一樣的喪氣,她忍不住埋怨她道:“有沒有應對的先不說,至少別不管不問呀,你總在娘家待著,就不怕別人去鍾毓館裏,占你的院子,搶你的男人,虐待你的下人和娃。”


    話一說完,屋裏人都笑了起來。


    若芯:“你這又是在哪裏學來的話。”


    墨染也笑道:“就你這樣的,等以後嫁出去了,大太太可用不著擔心你在婆家會吃虧了。”


    落秋:“也不知哪位姑爺有福氣娶了咱們四姑娘呢。”


    “你們…”


    眉可原不是個好羞惱的性子,可能是到了情竇初開的年歲,竟被眾人幾句話調侃的臉都紅了。


    她是從小到大不用專門去學,光看就知曉了宅門裏的那些彎彎繞繞,可女兒家生來勢弱,即便她得了她母親和祖母管家理事的所有道行,家裏人也不會冒險將她嫁到大戶人家家裏去,這樣的世道,還是穩妥點兒對女兒更好。


    ——


    若芯的胎已經五個月了,原是早坐穩了的,劉鈺不放心,依舊請了許太醫隔兩天就來給她診脈。


    若芯一開始嫌煩,想同劉鈺說不用麻煩許太醫了,沒想到若蘭央求她道:“姐姐就讓許太醫來嘛,我還想跟他多請教請教呢。”


    除了齊宏毅和她堂兄顧連成之外,若蘭是難得有機會,能接觸到像許太醫這樣有年紀有資曆的老太醫,她見許太醫隔兩天就會來顧家給若芯診脈,便有事沒事的就往娘家跑。


    這日,許太醫一進到顧家,就被若蘭迎了上來,熱情的他腦門上直冒冷汗。


    他覺得,顧家的這位小姑奶奶,是他見過的所有女醫裏頭最博學好問的一個了,別的女醫不管是他們許家的還是別的醫官家的,嫁了人便都不怎麽深學醫術了,可這姑娘卻仍舊對醫病有著極大的熱情。起初她也不過是同自己隨口討論幾句,後來卻是問上了癮,越問越多,他幾乎是回回來顧家都能看到她,回回都要被她問的撓頭,也不止問醫術上的事,還向他打聽官宦人家和宮裏頭的各種奇聞異事,他礙著劉鈺的麵子,也不好不理她。


    許太醫是下午來的,直到天色擦黑,若蘭才勉強將他放了出來。


    顧連城在旁陪著,見許太醫被若蘭問的神情疲累,忙賠罪道:“這些日子真是辛苦師傅了,若蘭妹妹從小就好學,可能是見師傅和藹可親,才多問了些,師傅莫怪,我回頭一定說她。”


    許太醫擺擺手道:“罷了,罷了,我來給你堂姐看身子快三個月了,你回回都這樣說,那位奶奶可聽你的了?”


    顧連城羞愧的低了低頭,想他自己白給人當兄長,那位蘭姑奶奶我行我素,真的是一句都不聽。


    許太醫又糾結又無奈:“我倒也不是不教她,隻是你這個妹妹太刁鑽,唉,也不知她夫家是哪一家,娶了這樣厲害的,說不得是福還是禍?”


    顧連城笑笑,道:“是酒槽巷的宋家,家裏是做酒務暑的,師傅還真是心明眼亮,她夫家如今一家子都被我堂妹拿捏著,上到婆婆下到小姑子,全都聽她的。”


    許太醫捋著胡子也笑了起來:“謔,小小年紀,真是個了不起的姑娘。”


    又道:“不過倒也有些好處在裏頭,你堂姐被這小姑奶奶帶的,也愛跟她一起,同我問些醫書上的事,我給你堂姐診了這麽久的脈,知道原有些憂思多慮的毛病,這一問倒是瞧著她心情好多了,胎也養的更好了。”


    “有師傅看著,姐姐的胎自然無礙,原是鈺二爺多慮了,沒必要日日叫師傅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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