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英吃驚道:“你們還沒結婚,怎麽等這麽久?”


    “沒找到孩子,邱豐年不願意結婚,他說結了婚再生一個,亂七八糟的事兒一多,那真沒心氣兒找孩子了,他鼓勵我堅持,我們倆這些年邊工作邊找孩子,積蓄幾乎全花在路費上了。”


    蘇英能給邱豐年打九十分了,雖然她看到了邱豐年後脖子上的胎記,跟段汮調查夏連芳被拐的兒子的胎記一樣。


    她笑道:“那邱大哥很好啊,等接到路銘,回去你們就結婚吧。”


    邱豐年憨厚一笑,不好意思接茬,而是從腳邊的帆布包裏,珍而重之的拿出一條簇新的紅色毛線圍巾。


    現在是十月份,京市的天氣冷,也還沒到圍圍巾的季節。


    邱豐年解釋道:“這是銘銘走丟的前幾天,送我的生日禮物,我想著圍著他送的圍巾,說不定孩子會記得。”


    江秀琴都不知道:“銘銘還送了你禮物啊,這幾年你怎麽沒拿出來我看看。”


    “怕你看到圍巾又受刺激,這是銘銘用他攢的壓歲錢買的呢。”


    蘇英道:“那還是圍上吧,圍巾是紅色的,又是銘銘用壓歲錢買的,說不定真能刺激他想起來。


    “好,那就聽恩人的。”


    兩人均是眼睛發紅,江秀琴雙手托著圍巾,圍在男人的脖子上,她手很巧,打的結很好看。


    雖然這個天氣圍圍巾很奇怪,不過圍巾恰好把邱豐年脖子後麵,那塊兩個硬幣大小的胎記給遮住了。


    蘇英笑了一下,“這圍巾很好看,銘銘的眼光真好,他跟邱大哥有父子緣分,願你們一家今後順順利利的過上平靜的日子。”


    “借你吉言了,謝謝。”兩口子一連聲的道謝。


    韓景遠一路都沉默著聽他們說話,也觀察著幾人的神態動作,他看到邱豐年脖子後麵的胎記,那是段汮走訪查證後,卷宗上記錄的夏連芳兒子身上一致的形狀和顏色。


    蘇英也看到了,看到後還鼓勵邱豐年把圍巾帶上。


    但是去醫院接到孩子,邱豐年和江秀琴還得去趟市局做筆錄、登記,他不可能在市局還圍著圍巾的。


    大紅色的毛線圍巾,又不是這個季節的,會引起段汮的懷疑。


    ……


    小路銘已經轉到單人病房了,房間的孩子多到坐不下。


    韓鑫星盤腿坐到被子上,叮囑他道:“我聽段叔叔說,你爸爸媽媽,我指的親生的,他們這幾年一直在找你,等會你爸爸媽媽就要來接你了,你要懂事一點,乖乖的叫爸爸媽媽,他們才不會傷心哦。”


    小路銘猶猶豫豫,“可是我不記得了。”


    “那就先不叫,等熟悉了之後再叫也行的。”


    顧知南像個貼心的長輩,他姐姐就從來不強迫他叫人,上回親媽去南島看他那次,姐姐也尊重他的想法。


    韓京辰心裏是複雜的情緒,甚至帶點兒羨慕,“路銘,至少你還有爸爸媽媽,你要珍惜哦。”


    顧燦燦隨大流,覺得舅舅、哥哥和姐姐三個人說的都對,一時間不知道讚同誰的意見。


    她乖乖的站在季川柏的身邊,仰頭問他意見,“大舅舅,那你說一說,路銘要不要叫他爸媽呢?”


    季川柏消瘦俊美,不愛笑,外人看著是冷冰冰的,隻有盛青河小朋友看過,他在蘇英跟前比誰都乖巧,一開口就是可憐兮兮的顫音。


    但現在可不是,季川柏的語調沒啥感情,“聽姐姐的。”


    “可是星星姐姐說要叫爸爸媽媽。”


    季川柏低頭憋了眼燦燦,嫌棄道:“笨。”


    季川柏的話隻有顧知南和韓鑫星聽明白了,星星氣的大叫,“大舅舅,不許你欺負燦燦,二嬸會生氣的。”


    這樣說能治住季川柏,一聽蘇英會生氣,他皺眉妥協,“好吧,聰明。”


    韓京辰反應過來了,不屑,“季川柏,你一點原則都沒有。”


    季川柏更鄙夷韓京辰,覺得他太笨了,都不屑跟他說話。


    季川柏的雙胞胎弟弟在京市上工農兵大學,人救出來的第一天就被叫來相認了,對著一張一模一樣的臉,季川柏對季勵文才沒那麽抗拒。


    季勵文是個二十歲的小夥子,心智成熟,學校門口的大爺,他進出學校偶爾都會打招呼。


    誰能想到,他囚禁著雙胞胎哥哥,還能若無其事的跟弟弟打招呼。


    季勵文想殺了錢有盛的心都有。


    他把一切情緒都藏在心裏,站在病房門口,溫和的笑道:“哥,爸媽剛打了電話來醫院,說下火車了,半個小時就到,要不我們回自己的病房等吧。”


    路銘的病房人太多了,而且一會路銘爸媽要來認親,在加上他爸媽,這間病房擠不下那麽多人。


    季川柏立刻把顧知南、顧燦燦,韓京辰,還有床上的韓鑫星抱下來,然後跟他們站在一塊,堅定的表達自己的決心,“回南島。”


    季平涼的調任已經在走程序了,加上兒子找到,程序走的很快,這次回京市認完親就要留下來了。


    一家人不會再回南島了。


    季勵文不敢刺激哥哥,“那等爸媽到了咱們再商量。”


    韓鑫星不滿意,“大舅舅,你有自己的爸爸媽媽,不能跟我們回南島,而且我們家就兩間房,住不下啦。”


    季川柏的負麵情緒上來了,盯著韓鑫星的眼睛越來越冰冷,連大人看了都會發毛。


    但韓鑫星無所畏懼,用手劃拉一下,把他們幾個人都圈在內,“大舅舅,我們幾個都是二嬸的寶貝,你可不要生什麽偏激的壞心眼子,用到我們身上哦,二嬸一定會生氣不理你的。”


    這一招真管用,季川柏的眼神溫柔下來,緊張兮兮的問道:“對你們,做什麽,不能。”


    語句順序都有問題,但是表達的意思韓鑫星聽懂了。


    她牽著季川柏的手,“來來,我們到外麵去,我一條條跟你說,你聽了我的,二嬸就不生氣了。”


    有外人在的時候,韓鑫星不叫媽媽,但是在心裏,誰都不能搶走她媽媽。


    顧知南被蘇英囑咐過,要看好季川柏,不能讓人刺激他,他跟著韓鑫星和季川柏出去了。


    季勵文想了想,韓鑫星是個古靈精怪的小姑娘,誰知道她會說什麽呀,跟上去看看吧。


    ……


    “你們可算來了,小蘇,你家幾個孩子一直陪著路銘玩兒,給他做過思想工作了,這小孩子說話啊,就是比我們管用,路銘今天的情緒穩定多了。”


    謝翡翠請了幾天假,好好陪陪剛找回來的兒子,這會抱著盛青河小朋友,接上醫院門口的蘇英韓景遠,還有路銘的爸媽,領著他們去病房。


    病房近在咫尺,江秀琴腳步越來越重,有點近鄉情怯的意思,患得患失。


    “要是兒子不認識我了怎麽辦,要是不肯跟我們回去怎麽辦?”


    邱豐年摸著脖子上的紅色圍巾,“那咱們就請長假,在醫院陪著兒子,等到他認了我們再回家,辦法總是有的,先進去看看孩子。”


    房間裏,小路銘坐在床上,江秀琴顫抖著看了他身上的胎記,其實不用看胎記,自己的兒子,那種熟悉感是抹不掉的。


    蘇英告訴她情緒不要太激烈,免得刺激到小孩,所以江秀琴強忍著心酸,就像出差回來,得知兒子生病了,趕來醫院看兒子的那種程度的焦急。


    她摸摸兒子的頭發,溫柔笑道:“銘銘,我是媽媽呀,這次分開的時間有點長,你還記得媽媽嗎?”


    路銘搖搖頭,他是真不記得了,但是這個媽媽好溫柔,自然的就想跟她親近。


    江秀琴說了些孩子小時候的事,見兒子都不記得了,心裏酸楚的不行,但這不能怪孩子,他那時候太小了。


    江秀琴忍著眼淚,指著一直默默在身後的邱豐年,“銘銘,這是邱叔叔,他係的這條紅色毛線圍巾,是你用壓歲錢買的生日禮物,你跟邱叔叔瞞著媽媽一起去買的,你還記得嗎?”


    大紅色醒目,小路銘似乎是記得一點的,盯著邱豐年脖子上的圍巾看了好幾分鍾。


    大人們都不敢打斷,小路銘看了一會,終於說:“花了三塊錢對嗎?”


    江秀琴捂著嘴不讓自己哭出來,就是三塊錢,那年她給了兒子一塊錢的壓歲錢,邱豐年給了兩塊,男人在路上說,那圍巾就是路銘用全部壓歲錢買的。


    邱豐年忍著心裏的悲和喜,又從包裏拿出一個虎頭布老虎,老虎的額頭上用黑線繡了個‘王’字。


    邱豐年雙手捧著布老虎遞到路銘跟前,“銘銘,你送了叔叔圍巾,這是叔叔答應送給你的生日禮物,布老虎,你喜歡嗎?”


    路銘看到布老虎,再看看紅圍巾,想了又想,終於想起來了。


    “爸爸。”路銘喊了一聲,把布老虎接過來,抱在懷裏,寶貝的不得了,“我就是想要一個布老虎。”


    雖然忘記了很多人很多事,但是這個最強烈的心願沒有忘記。


    江秀琴不敢相信,“銘銘,你剛才叫邱叔叔什麽?”


    路銘抱著布老虎,終於想起來一件事,看著江秀琴道:“媽媽,你還記得嗎,我們約定好的,要是叔叔選了我最喜歡的布老虎送我,我就叫他爸爸,你忘記了嗎?”


    沒忘,江秀琴怎麽可能忘記,路銘的生日和邱豐年是在同一個月,那天母子倆約定好,要是那年的生日邱豐年選的禮物是布老虎,路銘就叫他爸爸,江秀琴本打算兒子生日後,就跟邱豐年扯證結婚的。


    兩個大人壓抑不了情感,一左一右抱著路銘痛哭,這認親算是很順利了。


    蘇英朝韓京辰和顧燦燦招招手,給他們倆個帶出去,然後帶上病房的門,把時間留給裏麵的一家三口。


    走廊上,她問道:“知南和星星呢?”


    韓京辰說:“季川柏很危險啊,看誰跟你親近,就對誰有敵意,星星給他上課去了。”


    蘇英也發現了,所以從山洞出來之後,她一次都沒有見過季川柏。


    她倒是很想知道韓鑫星小朋友,又說出什麽泣鬼神的話來,說道:“那咱們去聽聽。”


    ……


    樓梯間上的門,有一半是玻璃的,季勵文正站在門外,瞧見蘇英他們過來,悄悄比了個手勢,又指了指門內。


    樓梯裏,韓鑫星和季川柏坐在台階上,顧知南靠在台階處的欄杆上。


    韓鑫星小大人一樣,一條條列舉,說道:“媽媽不是誰一個人的,是小舅舅的姐姐,我的二嬸,燦燦的媽媽,還是二叔的媳婦,我也很喜歡媽媽,可我依然要跟燦燦、臭哥哥還有小舅舅,還有二叔平分呀。”


    “所以大舅舅,你絕對不可以做出傷害我們的事情,比如說站在背後把我們推下樓,推河裏,所有一切的故意傷害,都是不允許的,那樣媽媽永遠都不會見你了。”


    季川柏連連點頭,“我,保護你們。”


    他總算知道姐姐為什麽都不來看他,因為在山洞裏,姐姐抱青河沒有抱他,他推了盛青河,被姐姐嚴厲嗬斥了。


    韓鑫星又說:“我會用小舅舅的零花錢給你買‘刑法’上麵寫的會受懲罰的事都不可以做哦。”


    顧知南放下搭在欄杆上的手臂,抗議道:“為什麽是我的零花錢,你送禮物為什麽要用別人的錢?”


    韓鑫星翻白眼,“誰叫你零花錢摳著不用,幫大舅舅花一點,別那麽小氣嘛。”


    顧知南對上季川柏期盼的眼神,咬牙,“買。”


    “現在去!”


    季川柏拉著韓鑫星站起來就要走,一回頭,透過門上的玻璃看到蘇英,丟掉手心裏的韓鑫星,推門跑出來,乖巧無比,“姐姐,回南島,一起。”


    蘇英搖搖頭,“你爸媽一會要來了,等會見見你爸媽吧。”


    季川柏重重的點頭,“見過,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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