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曲聽完店老板的陳述,心中泣血,他壓根不相信是有人替何繁買去的,首先他出差前到國土局辦事時還跟何繁聊過天,何繁話裏話外可以看出還在單著,其次這件事情太蹊蹺,一定是特別識貨的人,看出了那是天價時裝,編個謊話買走了。


    真是要人命,江曲不知道如何跟高慎交代,直到上飛機也沒想出辦法,好在這幾天的遇險經曆讓團隊以及老板人困馬乏,一上飛機便統統盹了過去。江曲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眾人兼睡他獨醒。


    飛機落地天河國際機場後,他連忙開機打給江漢路禮服店,讓她們盡快通過信用卡刷卡記錄查一下那天那個人的身份,就算此事已經無可挽回,至少把禮服追回來也算是一種補救。


    店員答應著去調查了,江曲絞盡腦汁想著如何跟高慎攤牌,高慎一下飛機就急著要洗澡刮臉,把等行李的事情交給他和團隊,自己則就近鑽進了機場酒店。


    江曲也不想早死早超生,隻想能拖一秒是一秒,於是暫時捂著真相沒說。


    團隊的行李和器材都齊了之後,他們驅車到機場酒店接老板。


    老板一麵往手腕上扣表,一麵從旋轉門走出來,風度翩翩、瀟灑自如,出差時沒帶正裝,所以此時穿著一件二戰飛行員式帶毛領的麂皮夾克,甫一亮相,簡直帥呆酷斃。


    江曲攤牌前,先沒話找話地做鋪墊,說:“群裏讓穿正裝,你這一身太打眼了吧。”


    高慎說無所謂,回家得繞路,趕到武大不定幾點了。


    他上車後一直在看手機,網上已經開始直播武大的校慶盛況,紅男綠女陸續到場。男的意氣風發,女的衣香鬢影,一個個舉著手機扛著攝像機的學弟學妹正在一邊跟進一邊直播。


    江曲看著老板兼哥們兒那溫柔的側臉,可以想見他有多麽期待何繁出場時的驚豔,心愛的女人穿著自己精挑細選的禮服,綻放在大庭廣眾之下,而過去人們印象中那個默默無聞的女孩今日大放異彩……能有機會讓心愛之人揚眉吐氣,這大概是所有男人打動女人的不二法寶。可是……


    江曲決定實話實說:“那個……嗨,哥們兒……”


    被高慎打斷,“別說話!”


    他看得認真,睫毛像把小扇子似的垂著。


    江曲益發內疚,正要硬著頭皮老實交代,忽然看見高慎的手機畫麵上仿佛閃過一道光,那人是……


    他連忙湊過去細看,不料原本滾動緩慢的彈幕突然開始刷屏——


    「臥槽臥槽,那個姐姐好漂亮,小俊衝呀,跟拍跟拍!」


    「天啊天啊,真的好好看,我以為閃過去一道光!不會是藝術學院吧?」


    「五分鍾內,我要這個姐姐全部信息,不然在座的各位都會進入我的暗殺名單。」


    「肯定是藝術係的,誰知道賬號?我要關注!」


    那位女性的背影被密密麻麻的彈幕覆蓋住了,原本直播間隻有兩千在線粉絲,此時呼啦一下便湧進上萬人。


    博主在眾人的呼籲下,關掉直播,回放到剛才那位學姐出現的三四秒,視頻中的女子五官有點模糊,一閃而過的側臉朦膿,卻意外營造出一種山間白露的神秘清冷感,如鬆上的冷月,如石上的清泉。


    紅唇、雲霧般的烏發、冷白的肌膚與禮堂門廳的暗光交相輝映,畫麵和諧又有一種無法言說的拉扯揪心感。她原本微微低頭走路,猛地側身上了台階,仰長的脖頸如同畫師精心描摹的仕女圖。


    若是真心擺拍絕對達不到這麽好的效果,也隻有這樣不經意間才最自然美麗。


    視頻瞬間收獲大量轉發點讚,評論全在問這是誰。


    是何繁,穿著高慎為她準備的那套驚天絕豔的高訂禮服!


    這是怎麽回事?江曲心道。


    現在還要不要告訴老板這裙子是被別的男人買走送給何繁的?


    當然不要,他不想找罵!


    而且,老板就算戴了綠帽子,也不知道戴了不是?而且,禮服總歸也是穿在了何繁身上不是?


    不過,那個男人是誰??


    第32章 流蘇


    萬眾矚目的感覺何繁很少經曆,今天幾乎是頭一遭,她不是一個虛榮的人,但是眼下這種感覺很微妙,上一次類似的情況還是高考那年,她考了全縣第三,親戚鄰居的言談中全是她,經過小巷時總有人歆羨地指指點點,即使人在角落,也牢牢占據著 c 位。


    那時候的她,心中確實有種揚眉吐氣的小慰藉,但是今天,她心神不寧,來時在李雯車上聽到車載央廣新聞說內蒙東北部連續暴雪,今晨再次發布藍色預警。江曲和高慎杳無音信,他們的自媒體賬號、微信朋友圈均沒有絲毫消息。


    她有些不淡定了,翻出手機上的“它”撥了出去。


    好巧不巧,手機最上沿忽然出現群消息提示,江曲冒泡:「謝謝各位關心,虛驚一場,無礙。」


    她連忙收線,看看撥出的時長,秒數很短,希望沒有打通。


    收起手機回到人群中,再次成為焦點,連主持人都被她奪去了風頭,正在直播的幾台攝像機轉來轉去,在知名校友身上停留時間比較長,轉到她的時候竟然也沒有很快移開。她感覺到了,不過人際關係複雜的機關工作經驗已經讓她能夠在麵對這種場合時寵辱不驚、微笑置之。


    程英被藝術係的幾個老同學圍攻,拷問是否跟高慎複合了,他們懷疑高慎博文中所指的‘過去愛你現在愛你將來也愛你’的神秘女友是程英。程英這些天被問及同樣問題太多了,不耐煩回答,卻又敷衍不過,一眼看見何繁,立刻借機想要引開火力。


    “何繁,老實交代,男朋友何方神聖!”她笑吟吟地上來興師問罪,巧妙地撇開了糾纏者。


    李雯和張曉君不明所以:“什麽?男朋友?”


    何繁:“別聽她的,亂講!”


    程英哪能放得過她,立刻就上次的情侶杯事件廣而告之。當時何繁跟她說沒有確定下來,言外之意是確實有男朋友了,不過今天看來,何繁的男友肯定是位精英才俊,因為程英早就看出她身上的那件禮服價值不菲,如果沒記錯,那是 xx 今冬主打款。


    張曉君和李雯曉得禮服是個誤會,因為她倆親自陪何繁挑選的,並非什麽大牌高訂,不過情侶杯是怎麽回事?


    程英補刀:“經商的對不對?一定是經商的,不然沒這麽大排麵。”即便是行政事業單位領導,也不便送這麽昂貴的禮服給公務員女友。


    李雯不依了:“好哇,連我都瞞著,不夠朋友!快說,是誰?多久了?”


    何繁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隻做叢中笑。好在禮堂入口出現的小騷動解救了她,高慎的著裝和在場的男士形成鮮明對比,剛進來就迎來齊刷刷的注目禮,不過世上就是有‘心有靈犀’那回事,他入場的第一瞬便精準感知到了何繁所在,眸光一轉,熾熱地看過來。


    何繁及時垂下了眼睫,和身邊一位矮個子同學寒暄。


    高慎剛才的那道眼神沒有被人們過度解讀,因為何繁旁邊恰恰是他的前女友程英,人們自然而然地聯想到了一串舊情複燃的粉紅泡泡,眾人稍一齊心,便將程英和高慎簇擁到了一起,名義上是寒暄,實際上是為了近距離確認眼神。


    何繁跟身邊同學招呼一聲,朝洗手間去了,今日盛會,校方將走廊鋪上了玫紅色的地毯,洗手間的盥洗區也紅毯鋪地,即使是女士們長裙曳地,也不會汙掉。


    何繁細致地洗了一遍手,從坤包取出一管細長的袖珍擦手霜,用到見了底,外形卻依舊光亮如珍品。她一向把自己的日子打理的井井有條,即便不起眼的小物件落在她手裏,也被照管的光彩照人,從大學時,宿舍的女生就喜歡跟她借東西,尤其喜歡她從自製的小匣子或者小手盒裏取東西的那一瞬,明明她是小縣城來的女生,偏偏一舉一動透著雅人深致的小淑女範兒。


    時至今日,她依然是一位細節美人。


    塗好手霜,退後幾步檢查鏡中妝容,忽然驚覺一隻耳飾掉了,看看洗手台和地毯,毫無蹤跡,她今天戴的是一對流蘇耳飾,時不時會掃過麵頰,因此清楚地記得剛才從禮堂出來時還在,一定是落在了走廊地毯上。


    走出去沿路巡睃,趨近禮堂門口時沒找到,於是又折返,試圖重找一遍,走到一半時,身後有個聲音道:“在找這個?”


    她回頭,高大的身影慢慢走過來,手上拿著她的流蘇。


    “你們回來了?我一早還打電話給你,審批表過會了,據說有希望。”


    她先發製人,因為實在不確定之前那通電話到底打通了沒有。她穩重是一貫穩重,但趕上情況特殊,也不是不狡黠。


    高慎慢慢走近,彼此身上的香味纏繞。


    她今天的唇妝為了配合禮服的風格,塗得有點偏豐滿,軟嘟嘟的質感,令他的心出現一陣不受控製的悸動。


    他說:“你就是不肯承認你在擔心我。”


    果然那通電話還是打通了,何繁不再言語,很多經驗告訴人間男女,分手後,最容易製造距離的不是義正言辭的警告,而是堅定從容的沉默與無視。


    她拿過流蘇耳飾,微微側耳,從容地把它戴上去。她的頭發如雲似霧,曼妙地攏在腦後,本就修長的頸子更加白皙優美。


    走廊的燈光柔和,仿佛在給她打著柔化光,使得通體婉轉溫柔,高慎心想:我不被你迷到失常才怪。


    他的目光下移,落在她胸口一粒淡紅色的小痣上,情不自禁道:“待會兒第一支舞,跟我跳。”


    恍惚間忘了倆人正在分手期,在何繁抬頭時,他低下頭注視她的眼睛,根骨分明的手輕輕握住她的玉臂朝下滑,直到一大一小兩隻手和諧地疊在一起。


    “我到大廳等你。”他輕聲道。


    ****


    何繁靠在牆上,高慎走了好一會兒,她才鬆口氣。禮堂傳來舞曲聲,她收拾心神往回走,剛一抬頭便頓住了——


    走廊盡頭,一個苗條的身影立在那裏。


    何繁心髒漏跳一拍,腦子一空,道:“不是你想的那樣。”


    張曉君無所謂地搖搖頭,朝她走過來,“你緊張什麽,男未婚女未嫁,不用跟我解釋。不過,這事程英知道嗎?”


    何繁不能貿然作答,也不能搖頭,即使搖頭也意味著承認了她和高慎的關係,但若不承認,便是公然撒謊,這和過去隱瞞不說是兩種概念。


    “他追的你?”張曉君問,同時自行分析十萬個為什麽,最後總結道:“難怪我看他博文那麽不對勁,這幾年都在追你啊?其實你也不用顧忌程英,他倆都結束多久了,你喜歡他就跟他在一起唄。”


    第33章 吻


    趙學勤今天來得晚,到達禮堂時沒有看到何繁,卻被一個老同學拉住,寒暄了好一陣。老同學有一套學區房想要過戶,但閃婚閃離弄出一點糾紛,導致房產出現爭議,問趙學勤能不能幫他走走關係、疏通一下。國土局跟房管局是兩回事,這位同學不可能不明白這一點,大概知道趙學勤有親戚在住建廳,就討教個沒完。


    趙學勤的出身,注定對於如何應付這類人無師自通,既不得罪也不辦事是根本原則,打發走對方,正在尋找何繁的身影,不料迎麵碰見高慎,他倆那天在單位院子裏見麵後,關係近了很多。


    倆人站下打招呼,趙學勤說:“五道口那個項目有望通過,不過接下來城建和環保部門也還要費些周章,任重道遠啊。“


    高慎說:“慢慢來吧。“


    倆人均心不在焉。


    趙學勤忽然說:“抱歉,失陪!“


    高慎盼的就是現在誰也別跟他說話,趙學勤一走,他繼續往門口看去。


    孰料視線被趙學勤擋了個正著,隻見趙學勤大步流星,紳士地伸出手,“巧啊,美麗的同事,可以請你跳支舞嗎?”


    高慎雖然看不見何繁,卻也知道被截胡了,頓時哭笑不得,總不能上去跟趙學勤搶,他不禁笑了,索性站到遠處欣賞了起來。


    他可以不跟何繁跳第一支舞,隻要何繁意識到她自己有多麽奪目,有多麽受歡迎就成。


    他是達觀,但江曲愁得冒汗,剛剛禮服店老板已經返回電話來了,無須根據刷卡信息倒查客人身份,隻找到票據上的簽字就得知客人姓趙,名學勤。


    江曲從前在武大的時候是個活躍分子,學哥學弟上下結交,雖然跟趙學勤沒打過交道,但是有印象,加上前陣子跑國土局照過麵,因此立刻恍然大悟。


    近水樓台先得月,何繁這是跟同事處上了啊?


    何繁其實剛和張曉君進來,心裏還在被剛才的事情纏繞,她沒有選擇撒謊,謊言這種東西,運氣好可以一輩子不被揭穿,運氣不好就要一直為了圓謊而編織更多的謊言,眼下高慎不接受分手,就意味著隻有她單方麵希望隱瞞那段關係,雙方步調不一致,事情敗露的可能性很大,如果今天對張曉君撒謊,將來一旦暴露,反而有蠅營狗苟之嫌。


    於是她語焉不詳地答說:“具體情況有些複雜,已經結束了。”


    好在張曉君沒有繼續探究,大概這件事情對於所有曾經的舍友來講,都是一件不那麽敞亮的事情,畢竟高慎是程英的前男友。


    倆人心照不宣地停止這個話題。返回禮堂時,何繁思索接下來如何應對高慎,高慎若來邀她跳舞,當著眾人的麵拒絕顯得蹊蹺,正在作難,趙學勤迎麵便過來了,巧妙地利用‘同事’二字避免了大家往別的方麵猜測。


    何繁仿佛迎來救星,而張曉君已經抓起她的手塞進了趙學勤手裏,“去吧去吧,既是同事又是校友,好好聯絡聯絡感情。”


    趙學勤輕輕攬住何繁的腰,將她帶進舞池。這時正是一首華爾茲,優雅曼妙的舞步叫人放鬆,倆個人華彩萬丈,十分養眼。


    江曲站立不寧,大概是做賊心虛,剛才得知何繁和趙學勤在相處後,總覺得高慎也能看出他倆的曖昧,於是極力地想要阻止高慎關注那倆人。


    遠遠看見知名校友蘭誌中此時正好落了單,他連忙督促高慎過去聯絡感情。“我剛才跟蘭師兄小敘片刻,他對咱們的作品很有印象,還誇你有思想,有意聊一聊,哥們兒,情場失意商場得意,咱們這次有戲!”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我的眼裏隻有你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李九駿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李九駿並收藏我的眼裏隻有你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