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二更合一


    何繁和杜文娟在酒店待了三天,這三天發生了三件事,首先是張曉君李雯把何繁拉入了一個隻有她們三人的群。她們想幫忙,但沒有方向,雖然那天程英在四人的群裏道出了當年原委,可用的是群連線,無圖無真相。


    就在糾結之時,程英突然發博了,輿論的風頭又轉了向,變成程英是個吃人血饅頭博流量的綠茶婊,人們認為她早先不澄清之後純屬惺惺作態。


    原本認為劈腿瓜下去之後,大眾要轉頭探究何繁跟高慎的戀情,沒想到這種情況完全被罵程英的聲音淹沒了。


    何繁關閉手機流量,不再關注網絡消息了,本來打算回家,但大過年的,不好丟杜文娟一人在酒店,索性給母親打電話,讓不用等她回去吃團圓飯。


    不料張慧娟說哪有什麽團圓飯,家裏出事了,催她趕緊回家。


    何繁連忙問:“怎麽了?”


    “你妹妹不知道被誰帶壞了,借了信用卡,聽她說隻借了六萬,結果到期還不上利滾利,到現在欠人家十來萬了。前些時候人家就給你叔打電話,說她捷信到期,我們打電話問過去,她還不承認,哄我們那是詐騙電話,她從小那麽乖,我也就沒多想,結果人家今天大過年的帶人上門來要錢了,我們才知道她幹了這麽沒算計的事,現在街坊鄰裏都知道我們欠高利貸了,新房這邊每個月也固定要錢,我跟你叔哪來那麽多錢?人家說了,你妹妹要不趕緊還上,開年就到她學校去鬧,你說說這都是什麽事,我也沒虧她的零花錢,她怎麽就虧空這麽大,現在怎麽辦,她就是犯天大的錯,總不能叫她上不成學啊……”


    何繁聽母親哭哭啼啼、語無倫次,隻能安慰說先別著急,但聽說尤妮離家出走了,便隻好跟杜文娟知會一聲回家了。


    整層樓都是母親的怒罵聲,何繁一進門,便被母親趕出來找尤妮,找了一圈沒找到,疲憊地返回了,到家母親仍在氣頭上,問,“找到沒?”


    “沒有,這大冷天的,她可能去同學家了,您不要著急。她以前就經常不著家,放心吧。”


    “那能一樣嗎?她年紀還小呢,找不到也得找啊,就是因為出去管束少,所以才走岔路的。你這個做姐姐的也是,跟你在一個城市,也不知道看著點,還能指望你什麽?”


    何繁無奈地歎氣,知道張慧敏氣頭上心裏不舒服,也不跟她強著來,自己去倒水喝。張慧敏看她事不關己的樣子,心裏越發來氣。


    就是因為何繁,她在尤山海麵前不知多麽理虧,這些年委曲求全,誰懂她心裏的苦,何繁也不替她著想,張慧敏越想越氣,說:“真是女兒外向,瞞著當媽的跟網紅談戀愛,我當你真糊塗呢,沒想到尤妮說那個網紅身家上億,敢情是怕這個家沾光!”


    何繁忍無可忍,說:“媽,您就明說吧,今天叫我回來,主要意思是要我湊錢給尤妮還債對不對?”


    “你不該湊嗎?你要好好帶著你妹,她能去借錢?說到底還不是你不管事,隻想著自己,我養你這麽多年,家裏買房子你出過一分力嗎?”


    何繁頓時感覺被人敲了一棍子,一陣強酸直衝鼻腔。她拿出手機翻開轉賬記錄,一條一條截圖。


    張慧敏不知道她這是在幹嘛,無視母親難受,卻玩起了手機,於是更氣,一條又一條罪狀地數落起來。


    何繁把截圖一張一張發到母親微信上,最後打斷母親說:“這是我有收入以來,所有轉賬給您、以及轉給弟弟妹妹的記錄,贍養義務我該盡就盡,對手足弟妹量力而行,我自己收入並不高,又沒有親爹親媽接濟,做到這個份兒上,我自認已經問心無愧,您好好看看,好好算算吧。”


    她說著去門口換鞋,臨走又道:“至於尤妮這件事,我沒有義務管,莫說我經濟條件有限,就算我將來嫁一個經濟條件好的人,也不會在這種情況下出手相援,尤妮必須為自己的虛榮買單,她年齡小買不起這個單,那麽就得由她的父母來買單,因為,子不教父之過!”


    張慧敏活了一把歲數,還是第一次被何繁撂狠話,她張著口木在原地,血壓一下子升高了。


    闔家團圓的日子,豐陽的街麵上雖然年味十足但卻人煙稀少。天空飄起了雪花,何繁沿著空蕩的街道走回光華酒店。卻趕上杜文娟從酒店出來,拉著她一起下館子。


    尤霖的新手機號碼此時打進電話來,何繁知道剛才給母親撂狠話後,母親要跟群裏訴苦,八成弟弟已經知道她離家出走,於是她打開流量,給弟弟的微信發了定位過去,叫他別擔心。


    家人群這半天攢了好多信息,無疑是母親訴苦引起的,她無心瀏覽,重新關了流量想靜一靜。


    過一時尤妮打來電話,一開口便是氣勢洶洶。


    “攀上高枝就六親不認了嗎?大年夜把媽罵到血壓 180!你說我虛榮,我被慣壞了,但我還知道‘天下無不是的父母’這個道理,指著眼窩罵娘,你還是人嗎?”


    這架勢是要反過來教她如何孝敬父母了,她氣極駁斥,聽到電話裏有繼父和母親的絮叨聲,顯然尤妮已經到家了,一家三口在攻擊她這件事上永遠是同盟,她頓時什麽都不想說了,掛掉電話倒了一杯酒。


    尤妮不依不饒,連續追打過來,她煩不勝煩,索性關了手機。


    杜文娟見她接了一會電話心情連剛進門時都不如,問:“你媽打來的電話?你媽生氣了?”


    何繁沒說話,兀自喝悶酒,杜文娟不知道他們家那茬事,還以為是張慧敏為了網上的事在跟女兒生氣。


    “你聽我說,這次你得體諒你媽,”杜文娟道,“那個叫高什麽的網紅,害你受這麽大影響,你媽能不生氣嘛。”


    她不知道自己跑得有多偏,繼續瞄準高慎一通吐槽。


    何繁聽不下去了,問她又沒見過高慎本人,哪來這麽大成見。


    “這還用見嗎?”杜文娟說,“之前照片曝光,他躲起來一言不發,要不是那個叫程英的出來辟謠,網暴隻怕現在還沒結束呢。”


    何繁自己怎麽對高慎不滿都行,但聽不得別人對高慎誤解,尤其眼下家人對自己的態度讓她想到這些年隻有弟弟和高慎給自己溫暖,自己除了弟弟和高慎,幾乎無依無靠。於是打開微信給杜文娟放了一段尤霖發來的語音。尤霖在語音裏向何繁描述了高慎跟蘭誌中角力的過程。


    杜文娟聽完還是質疑,雖然劈腿瓜澄清了,可高慎並沒有解釋他跟何繁出雙入對是怎麽回事,戀人?朋友?她覺得高慎是故意不把話說清楚,搞不好就是想讓網上繼續猜測何繁跟他的關係,好給他炒熱度。


    “這跟炒熱度沒有關係!他不發聲是出於對我的尊重。兩個人的關係,不是他擅自說了就算的。”何繁解釋道,“而且這是我們的私事,沒有義務向網友解釋。”


    以何繁的性子,若不是因為喝了酒,是斷不會跟人說這種明顯帶有回護之意的話的。不過眼下到底是酒後吐真言了,杜文娟登時明白了什麽。


    “等等,你是說,你跟他?你們真的……可是何繁,你是公務員呢!你居然找個網紅……”


    杜文娟突然從何繁的表情看出自己再說下去就要自討沒趣了,於是改口,“你有眼光,確實挺帥的。”


    杜文娟嗡咚一杯白酒下肚,又開始吐槽自己老公,外麵有個推自行車的男人,來了有五六分鍾了,透過窗玻璃望她倆,凍得搓手縮脖子,正是杜文娟老公,想是怕老婆罵,猶豫著不敢進來,正要拿定主意進屋,不想自行車支架不好,剛支住便倒了,車把上的大蔥芹菜和車後架的年貨滾落一地,趕忙又去撿東西扶車了。


    杜文娟背窗而坐,對窗外的情景一無所知,一味地罵老公,何繁沒有幫腔,畢竟夫妻就是那樣,床頭打架床尾和,外人幫腔吐槽出去的話回頭卻收不回了。


    果然,杜丈夫進來後,幾句軟話便把老婆說得緩和下來了,連哄帶勸,給老婆穿上外套紮好圍巾。夫妻倆在何繁羨慕的眼神中離去了。


    城市廣場上升起了煙花。


    嘭——


    嘭——


    嘭——


    煙花升空爆開,展露出‘迎新春’三個絢麗的字幕。


    廣場上一片歡騰,自媒體設備閃爍其間。民眾們沉浸在這片霓虹、彩帶、煙花的海洋裏,一片祥和喜慶。


    廣場不遠處的公路上,高慎的黑色越野駛過,帶著一種與節慶格格不入的急切感紮進了夜色裏。


    他在服務區看到群裏沸反盈天,原本張慧敏並未在群裏訴苦水,隻跟‘兒子微信’裏抱怨著,或許是尤妮回家後氣不過,就到群裏質問姐姐,因此高慎從兩種渠道全麵了解了何繁家今晚的糟心事。


    他可以想象到何繁有多麽難過,在服務區就忍不住給何繁打電話,不料何繁沒接,好在他用的是新號,何繁以為是尤霖,在微信上發了定位讓尤霖放心。


    高慎加大油門疾馳,然而剛剛進入豐陽界,尤霖打來電話了。


    “出大事了!”


    “怎麽了?”


    “我二姐把我姐給坑死了!”尤霖聲音撕裂。


    十分鍾前,尤妮給何繁打電話被無視,這讓尤妮氣不過,三姐弟中尤妮是最受寵的,從小要什麽有什麽,從來都沒穿過上一年的舊衣服。尤霖是最倒黴的,張慧敏信奉窮養兒子,上學時給尤霖的零花錢比何繁還少,就怕他拿去上網打遊戲。這種教育反而無意義,驕縱的尤妮在這一天做出了非常愚蠢的舉動。


    被何繁拒接電話後,尤妮反手就在微信朋友圈發泄,說:能要點臉嗎?說別人被慣壞了,說別人虛榮,你不虛榮,你倒是別腳踩兩條船啊,一邊是帶著高幹子弟回家見父母,一邊又帶大網紅鑽出租房,自己不開心別拿親媽撒氣呀!你當辟謠了就清白了嗎?前腳跟網紅開房,後腳還跟家裏介紹的在編教師相親,回頭到了現在,還在跟那位網紅不清不楚,你能啊!


    這條朋友圈本來範圍不大,但因為這三天她姐姐在網上的事情被同學熟知,所以立刻就解讀出所指何人,十分鍾說長不長,卻也足夠被截圖轉發的到處都是,尤妮發現不妙撤回朋友圈也已經晚了。


    尤霖先給父母打電話的,張慧敏和尤山海也傻眼了,反過來又開始罵二女兒:“難怪你姐說你被慣壞了,怎麽能做出這麽傻的事情來。”


    張慧敏悔之莫及,但這又有什麽用呢,網絡上已經引爆新一輪熱搜話題,人們排山倒海地議論國土局這位公務員,如果她在某年跟高慎開房,第二年跟別人相親,今年仍然在跟高慎回家、且還同時在交往著一位高幹子弟,那麽這位公務員也未免太……


    高慎的心髒都停跳了,尤霖說:“高慎,我求你一件事。”


    高慎似乎猜到尤霖要說什麽了。


    “你辟下謠,就說你和我姐不是那層關係,六年前是我姐送醉酒的你回酒店,送到後便走了,今年屬於校友之間的正常幫忙。”


    怕他聽不懂,尤霖詳細解釋了一遍,主要思想就是:請高慎否認跟何繁的戀情!從頭到尾,倆人沒有談過戀愛,當年所謂的開房,是何繁出於道義,送醉酒的校友到酒店,送到便離開了,倆人並無其他交集。這一點雖然仍會被看熱鬧不嫌事大的人質疑,但誰都拿不出證據來反駁。至於前幾天被拍,維持原來的解釋就行了。


    高慎失語。


    否認與何繁的戀情,意味著什麽?意味著他跟何繁的戀情就再也不能示人。


    意味著他跟何繁之間曾經的一切都將永遠埋入地下。


    不僅如此,意味著他們也不會再有未來,因為一旦再有交集,都會招致網民質疑,引發更激烈的風暴。於是往後餘生,隻能也必須是兩條平行線。


    尤霖的電話結束後,趙學勤的微信電話進來了。


    趙學勤從禮服事件之後跟高慎就再無交集。劈腿瓜事件發生以來,他知道以自己的身份做任何舉動對於何繁而言都是攪擾多餘幫助,因此一直在審慎地守望。然而就是這麽持重的一個人,此刻在電話中卻亂了神,因為五分鍾前,國土局緊急召集中層以上領導線上會議,討論盡快核查網絡上反映的公務員道德作風問題。


    趙學勤懇請高慎無論如何否認跟何繁的戀情。


    “這件事沒有更好的解決辦法了,隻有你嚴正聲明跟何繁絕無男女關係,她才能擺脫道德敗壞的嫌疑。”


    高慎的心髒劇烈地跳著,他無聲地掛了電話,手心滑膩,汽車引擎熄火後好幾次才打著,他翻出何繁的定位,心神不寧地找過去。


    年三十兒下小館子的人不多,夜裏九點鍾,店裏隻剩下何繁一位食客了,周圍比較安靜,以至於那些微弱的聲音變得格外清晰——極遠的地方傳來一兩聲鞭炮響,不知道哪裏的電視機播放著春晚,聲音悠悠遠遠地傳過來,還有眼前的小火鍋咕嘟的聲音。


    何繁看著吱吱冒起的煙氣,突然覺得這情景格外熟悉。她想起有一年冬天快過年的時候,高慎在北方取景,當時她提前休假,便去跟他相聚。那天是小年夜,兩人吃著當地特有的圍爐火鍋。臨近午夜,何繁吃著火鍋突然饞起了糖炒栗子。那天晚上下大雪,雪花結著塊兒又綿又實地落在窗子上,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高慎冒著雪走了幾條街,終於找到一家炒果鋪子。何繁至今還記得高慎拉開羽絨服的拉鏈,把捂在自己胸口的栗子遞給她的情景。


    她和高慎三年,確實聚少離多,高慎因為忙碰巧錯過了她的每一個生日,但同樣碰巧的是,每個小年夜高慎都是陪在她身邊。對於何繁來說,每年一度的回家過年如同走程序,隻有跟高慎在一起的‘年’才是真的團聚。


    可惜到了要分手的那一步,種種的不好被無限放大,而這些曾經的美好,則靜靜躺在記憶的角落裏,直到某個落寞時刻才冒出來讓你回味……


    九點鍾的豐陽城,籠罩在一片冷肅的寒風中,寬闊的街麵上行人稀少,白日的熱鬧喧囂橫掃一空,隻剩稀稀落落的霓虹在閃啊閃。高慎把車停在街角後,才發覺這座何繁成長的城市,居然那麽空、那麽靜,有一種世界上隻剩下他一個人的孤寂感。


    他已經看到那家小飯館,玻璃窗明淨,可以看到何繁已經醉了,雙手托腮,正小雞啄米似的打盹。


    高慎進去後,她抬頭星眼迷離地端詳了一下,口齒不清地說:“跟他長得好像……”


    高慎來前換下了毛衣,很少穿正裝的他,今天穿著黑襯衫、黑西裝、一身黑,黑色的眼睛,東方人長著歐洲人的高大身材,憂鬱而沉默。


    他結了賬,扶起何繁回到酒店,將人安頓好放在沙發上,任憑何繁絮絮叨叨地說醉話,他去燒了礦泉水,然後抱住何繁喂她喝。“酒後嘴巴幹,喝點水。”


    何繁看著他,乖巧地小口小口抿水喝。連喝醉都這麽乖,讓他心疼又心碎。她一直關機,對眼下的網絡暴力全然不知。


    她究竟是喝多了,喝著喝著,就依偎在他懷裏。他喉頭一緊,下意識握住何繁的手腕。手腕又細又軟,仿若無骨。


    高慎捏了捏,沒有征詢何繁的意見,將她扶在沙發上,蹲在她跟前,視線落在她臉上,她的肌膚白的白、粉的粉,襯得眼睛亮醉,鼻翼下小小的陰影團也文靜可愛。高慎心中軟得不可思議,他這些天大概是迅速消瘦的緣故,顯得眼眸更加深刻了許多,加上卷發蓬鬆,氣質十分憂鬱。她越可愛,他越憂鬱。


    何繁口齒不清地呢喃著什麽,唇瓣粉粉的、潤潤的。


    高慎情不自禁地靠近,在兩人的唇隻有一厘米的距離停下,“何繁,你醒醒。”


    “嗯……”


    “我是誰?”


    “嗯……”她乖巧的像個寶寶。


    “你就隻會說‘嗯’嗎?”


    “嗯……”


    “我可以親你嗎?”


    “嗯。”


    高慎絲毫沒有猶豫,伏低身子向前,綿軟冰涼的觸感瞬間在唇齒間化開,淡淡的酒味夾雜著馨香的氣息,幾乎將他迷醉。


    她的唇軟軟的,像是果凍,以前也接吻很多次,卻仿佛第一次似的,無法克製地悸動,以至於輾轉纏綿無休無止地吻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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