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一眼被釘在石牆上的獨孤月,太上葳蕤仍存戒備,但如今她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 更何況再做別的。


    沒有管在自己手邊像醉酒一樣扭來扭去的小黑蛇,太上葳蕤運轉心法,四周天地靈氣飛快湧入她體內。


    獨孤月的呼吸已然十分微弱,他艱難地動了動頭,望向漆黑無光的地宮密室,心中不甘至極,難道自己真的要死在這裏?


    他經曆過無數險境,安然無恙地活到今天,成為修真界無數人畏懼的存在,現在就要死在這雲湖禁地中嗎?


    堂堂血屠,竟然死在一個金丹和一個築基期小輩手裏,他豈不是成了修真界的笑話!


    即便他要死,這兩人也該為他陪葬才是!


    獨孤月催動自己自己體內最後一點靈力,布滿黑色刺青的臉上再次揚起詭異笑容。


    這點靈力甚至不足以施展一個火訣,但足夠催動他藏在血肉中的地宮秘鑰。雲湖禁地的秘鑰,被獨孤月藏在右手手臂的血肉中。


    獨孤月得到秘鑰的時日不算長,雖然不曾完全摸清秘鑰作用,但也探明這把秘鑰除了能讓人隨意進出地宮外,更能將地宮禁製打開。


    既然他要死了,他們便留在這裏陪他吧!


    腳下一陣地動山搖,牆麵上隱隱浮現出道道陣紋,靈光閃過,瞬息之間便有一場箭雨傾瀉而下。


    太上葳蕤沒有躲,她如今也沒有足夠的靈力閃躲,何況這隻是第一波箭雨罷了。


    咬破指尖,她以指尖一點鮮血緩緩繪下符文,已經準備好強行扛住這一陣箭雨。


    “師姐,小心!”就在這時候,和泠竹一起到達地宮深處的濮陽鸞看到這一幕,失聲道。


    宮室中有打鬥的痕跡,太上葳蕤臉色較之平常更加蒼白,濮陽鸞當然覺出了她體內靈力已經耗盡。


    不曾想太多,她運轉靈力,周身撐起光盾,在箭雨落下之時擋在了太上葳蕤麵前。


    隻是以她的境界,想讓自己躲過箭雨不算難,偏偏要強行以光盾抵禦,便是硬碰硬的蠢辦法。


    何況進入地宮這樣久,濮陽鸞也消耗了不少靈力。


    直到這一波箭雨結束,光盾消散,她終於鬆了口氣,額上滲出細密冷汗。


    濮陽鸞回頭看向太上葳蕤,關心道:“師姐,你沒事吧?”


    就像當日從濮陽烈手中救出趙月一般,隻要她有餘力,便不會對旁人的險境置之不理,何況太上葳蕤是她熟識之人。


    但一切看在泠竹眼中,又多幾分不同的意味。


    阿鸞和大師姐,何時有了這樣親密的關係?


    太上葳蕤沒有想到濮陽鸞會這麽做,她垂眸,斂去有些複雜的眼神,手中畫符的動作不停。


    “阿鸞!”泠竹站在遠處,神情帶著幾分憂慮。


    她正要說什麽,餘光卻注意到石牆上陣紋變幻,這是……


    泠竹麵色一變,下意識向外退去。


    “把你的靈石給我。”太上葳蕤冷聲道。


    濮陽鸞聞言沒有猶豫,當即取出自己納戒中所有靈石。不知為何,太上葳蕤冷淡的語氣,讓她忍不住生出一種堪稱盲目的信任。


    一塊塊靈石化為齏粉,太上葳蕤加快了手中繪製符文的速度。


    眼看著地宮禁製將要再次啟動,泠竹高聲道:“阿鸞快過來!”


    別管什麽大師姐了!


    濮陽鸞沒有聽出她的言外之意,也沒想過將太上葳蕤獨自留在這裏。若是泠竹師妹和自己聯手,應該能將大師姐一起帶出去。


    “小竹,我將大師姐抱起來,你暫且阻一阻禁製!”濮陽鸞請求道。


    泠竹站在原地沒有動,她抿了抿唇,開口道:“阿鸞,這地宮禁製無端變動,我們兩人逃出去都很難,若是再加上大師姐,隻怕三個人都要死在這裏。”


    濮陽鸞神情一怔,她怎麽也沒想到泠竹會這麽說。


    泠竹的話或許有幾分道理,但此時還沒有到生死之境,濮陽鸞是絕不可能就這樣放棄太上葳蕤的。


    小竹怎麽會說出這樣的話?濮陽鸞心中一陣莫名的難過,她沒有再說什麽,蹲身想抱起太上葳蕤,便在此時,太上葳蕤以鮮血寫就的符文落下最後一筆。


    符文成形,瞬息間沒入地麵,與燕愁餘繪出的陣紋相互呼應,石牆上的陣紋已然再次亮起,在禁製將要運轉之時,被強行遏製住。


    青絲繞破空而出,從獨孤月右手中取出帶血的地宮秘鑰,太上葳蕤按住濮陽鸞右肩,飛身離開。


    化作小黑蛇的燕愁餘纏在她手腕上,還醉著她的血。


    泠竹沒想到事情會如此,看著太上葳蕤的背影,很有些難堪。


    咬了咬唇,她起身跟了上去,向地宮出口去。


    宮室中燃起熊熊烈焰,大火之中,殘餘最後一點意識的獨孤月抬起頭,恍惚間,看到一道多年不見的身影。


    “阿月,是你來接我了嗎……”他喃喃道。


    “我……好想你……”


    太傅獨孤家的小姐喜歡上了家中卑微馬奴,非他不嫁。獨孤太傅大怒,以馬奴性命為要挾,逼她嫁給了門當戶對的少年郎。


    毀了容貌,斷了雙腿的馬奴被扔出太傅府,奄奄一息。


    他靠雙手拖著身體爬向走遠的花轎,在雪地上留下一道血痕。


    馬奴沒有死,他墮入魔道,成了玄陰麾下刺客。


    隻是當他再回來時,他所愛的姑娘早已鬱鬱而終。


    哪怕他屠盡獨孤家上下,他愛的人,還是不會回來了。


    麵上黑色的煞氣褪去,露出一張疤痕斑駁的臉。


    獨孤月顫抖地伸出手,想要擁住自己多年不見的愛人。


    但在指尖觸到前,少女的幻影便已消失,獨孤月的神情因此變得癲狂而扭曲:“阿月!”


    “阿月——”


    他喚著心上人的名字,鮮血從心口不斷湧出,直到身軀湮滅在熊熊火焰中。


    整個地宮的禁製都被觸動,想要離開這裏便多了無數阻礙。


    濮陽鸞的靈石飛快消耗,有太上葳蕤在,要躲開這些禁製並非難事。


    泠竹險險躲開一道飛來的火焰,脖頸上繼而傳來一陣火辣辣的疼痛,她還是被火焰灼傷了。


    看著前方太上葳蕤和濮陽鸞的背影,她心中不禁一陣委屈。


    從今往後,她和阿鸞大約再也不能同以前一般親近了。


    就在泠竹分神的瞬間,一簇火焰濺落在她臉上,麵上一陣刺痛,她失聲尖叫起來。


    濮陽鸞隻回頭看了她一眼,便被太上葳蕤按著肩膀帶走。


    泠竹手中掐出水訣,卻沒能撲滅火焰,這居然是靈火。


    太上葳蕤的身影已經走遠,她隻能忍著麵上灼痛,飛身跟上。


    眾多進入地宮的修士齊齊向外逃去,太上葳蕤隨手破開路上禁製,帶著濮陽鸞向前,見此,眾人不約而同地跟在了她身後。


    “那是誰?居然隻看了一眼,就能破解地宮中的禁製!”


    要知道這地宮中的禁製,許多都是他們不曾見識過的高階陣法。


    “好像是鏡明宗的大師姐……”


    “真是太厲害了,這位大師姐在陣法一道上的造詣一定非凡!”


    濮陽鸞抬眼看著太上葳蕤左眼滾落的血淚,眸中現出幾分擔心。


    一刻鍾後,太上葳蕤身後跟著一群尾巴終於到了地宮出口。


    此處已經聚集了數百修士,各色靈力閃過,卻始終不能破開出口處的禁製,眾人臉上都現出焦灼神情。


    “這裏有十二重禁製,環環相扣,必須將其一擊破開,才能解開禁製!”


    “這怎麽可能呢?怕是要元嬰修士才能做到如此……”


    “方才我們一齊動手,竟然都不能破開這些禁製,現在該如何是好?!”


    “掌教和眾位長老一定發現了雲湖禁地的異常,他們會來救我們的……”


    “地宮禁製啟動,隻怕掌教他們還沒有來,我們就沒了性命!”


    周圍氣氛低沉,破不開禁製,難道他們就要困死在這地宮中了?


    趙立見了太上葳蕤,連忙迎上來:“大師姐,你沒事吧?!”


    “死不了。”太上葳蕤冷聲道。


    她抬頭看了一眼十二重相連的禁製,向趙立伸出手:“靈石。”


    大師姐要靈石幹什麽?趙立有些不明所以,隻是看著半張臉都是血跡的太上葳蕤,他實在沒有膽子開口問,乖乖從納戒中倒出靈石。


    源源不斷的靈石從納戒中倒出,很快便堆了一人高,靈光閃得人有些眼花。


    好、好多靈石,濮陽鸞有些呆滯,她從來沒見過這麽多靈石……


    濮陽鸞雖然出自濮陽氏,但父親修為有限,母親又隻是個凡人,家中自然不可能有多少靈石。


    而趙立的父親乃是趙家家主,不僅修為不低,賺靈石的本事也少有人能及。作為趙家家主的幼子,再有一個溺愛自己的祖母,趙立從來就沒缺過靈石用。


    周圍眾人也看了過來,這是在幹什麽?難道臨死之前還想數一數自己有多少財產?


    太上葳蕤沒有向人解釋的興趣,她將左手放在這堆靈石上,隨著體內靈力運轉,立時便有無數靈石化為齏粉。


    巨量靈力衝擊著經脈,隨著太上葳蕤抬起右手,一道威勢驚人的力量在空中醞釀。


    這一刻,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太上葳蕤身上,她是在破解禁製。


    看著飛速減少的靈石,有幾名少年少女上前,也從納戒中取出靈石。若是不能活著出去,就算有再多的靈石又有什麽用。


    在無數靈石碎裂之後,赤金色的靈力衝天而起,撞向穹頂上的禁製。


    刺耳的碎裂聲響起,石牆上出現不堪重負的裂紋,一路蔓延向上。


    十二重禁製一齊破碎,太上葳蕤收回手,素白裙袂在風中揚起,多餘的靈力溢散開,化作星星點點的光芒,盡數落下。


    她站在那裏,這一刻,沒有人能從她身上移開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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