賊眉鼠眼的青年不屑地哼了一聲:“這不過是那滄瀾門弟子一麵之詞,我看,根本就是她自抬身價的謊話!”


    流言從來是傳得最快的,至於真假,有時反而不被人關注。


    各色意味不一的目光投注在龍駒拖曳的車輦上,素色薄紗垂落,隻顯露出少女纖巧的下頜,讓人難以窺見全貌。


    “師姐。”濮陽鸞回到車輦旁,沉聲道:“滄瀾門的席位被設在最後,正是宮中仆婢聽待吩咐之處。”


    便是她一向好性情,此時臉色也不怎麽好看。


    濮陽鸞自己倒罷,她卻受不了太上皇朝待太上葳蕤如此輕慢。


    太上葳蕤緩緩道:“那便不必入席了。”


    左右,她今日是來砸場的,入不入席也無分別。


    很快便有人察覺到了滄瀾門的位次在何處,頓時周遭議論聲再起。


    “那不是仆婢聽待吩咐的廊亭麽?滄瀾門竟是被安排在此?!”


    “倒也與他們的身份頗為匹配。”青年輕蔑一笑,麵上毫不掩飾嘲諷之意。


    “不錯,滄瀾門這樣的末流宗門,又如何有資格與我等同坐!”


    一時間,不少嘲弄諷刺之言在四下響起,即便是天武衛,也不能封住這麽多張議論的嘴。


    就在嘈雜混亂的議論聲中,忽有一行人抬步向前,徑直來到車輦側。


    “那是東域青雲道?”


    青雲道在五域十四州中,乃是聲名顯赫的大派。這樣的仙門大派,同小小的滄瀾門應該毫無關聯才是。


    眾人卻隻見青雲道的渡劫大能帶著身邊弟子上前,抬手向車輦中鄭重一禮。


    不錯,青雲道此番來的渡劫大能,正是歐陽擴。


    “敢問尊上,數月不見,故人可還安好?”站在歐陽擴身旁的褚千歡開口問道。


    車輦內傳來少女清冷的聲音:“一切安好,道兄盡可放心。”


    她隻答了這一句,全未有離開車輦的打算。


    渡劫大能當麵,她竟如何無禮?!眾人心中齊齊升起這般念頭。


    而褚千歡得了太上葳蕤這句話,在放下心來的同時又覺受寵若驚,他竟能得妖尊稱一聲道兄,看來飛霜這妖妃的位置坐得實在很穩啊。


    眾目睽睽之下,歐陽擴未曾多言,隻向斛律和林戎點頭示意。青雲道又未曾附庸於太上皇朝,就算斛律修為更勝他一籌,他也不必向其行下大禮。


    至於太上葳蕤,歐陽擴是被她打服的。


    喻檀煙也帶著白月宗弟子從一側走來,輕笑道:“歐陽,你青雲道來得倒是早。”


    她停在車輦旁,卻好像同青雲道一般,不打算離開了。


    怎麽回事,滄瀾門不是隻是個南域小宗門麽,為何青雲道和白月宗的渡劫大能會對其如此態度?


    歐陽擴和喻檀煙自然是得了太上葳蕤傳訊而來,如今青雲道與白月宗,俱是和妖尊利益相關,比起旁人更值得信任——隻要給夠了好處。


    一會兒動起手來,太上葳蕤此番帶來的小孤山弟子,自然有他們照拂。


    就算天武衛自稱奉太上葳蕤為主,以她的性情,短短時日內,也不可能信任他們。


    “這滄瀾門是如何籠絡了這兩大仙門的,青雲道和白月宗可是方禹州內赫赫有名的兩大勢力啊!”


    眼見這一幕,眾多修士都驚得啞口無言,其中尤以東域修士最不敢相信。


    “黎兄,你也是南域修士,可曾聽說過滄瀾門之名?”


    難道這滄瀾門其實是什麽了不得的隱世宗門?


    “南域之中,我的確從未聽說過有叫滄瀾門的宗派啊……或許是我常年待在山門之中,見識淺薄,這才不知其名吧。”


    有與歐陽擴及喻檀煙相識的大能上前攀談,卻未能從兩人得到更多信息,活了這麽多年,他們還不會連憋住幾句話都做不到。


    斛律向車輦內看了一眼,她身上的秘密,竟是比他以為的還要多。


    能令青雲道和白月宗渡劫大能如此以待的,如何會是個尋常元嬰修士。


    第247章


    司南山上, 眾多修士敘話之時,一行錦袍玉帶的男女在太上皇朝朝臣引領下走上山巔,周身似有瑞氣千條。


    “是龍鳳二族——”有人驚道。


    “如今上古神獸之屬已然少有行走人間, 此番竟也來了上京。”


    “畢竟涉及滅世之說, 便是龍鳳二族也不能輕忽,何況這讖言中要滅世的, 還是玄龍一族血脈。”


    “我實在沒有想到,飛霜君會是玄龍族裔, 還做出了那等駭人聽聞之事……”少女情緒低落。


    “當年我族族地曾為妖獸襲擾,還是飛霜君出手將妖獸驅逐,我不相信他會是所謂的滅世玄龍。”


    自天衍宗心魔幻境脫身後, 燕愁餘曾走過五域十四州許多地方, 救過許多人,也誅殺過無數殘殺無辜的妖邪,飛霜君之名,便是如此一日日鑄就。


    “天衍宗明長老於周天星辰閣失蹤, 或許他是因此遷怒, 又聞聽讖言之事, 一怒之下便對周天星辰閣大開殺戒。”


    這樣的猜測聽起來好像有幾分根據。


    “你們可曾見到天衍宗其他弟子前來?”忽有人問道。


    “對於星冕閣下的讖言, 天衍宗竟是毫無反應,他們究竟有何打算?”


    即便周天星辰閣以星辰令廣邀天下仙門,沂蒙山上也沒有傳來任何動靜, 難道是默認了不成?


    “說來奇怪, 這麽多年來, 天衍宗閉山,門中弟子也隻一個飛霜君燕愁餘行走天下,更不曾聽說天下有哪家小輩得以再拜入其門下……”


    周圍數名修士甚覺讚同。


    “龍鳳二族聯袂而至, 南域紫霞宗等仙門世家都已經到了,東域三州中,連妖尊麾下玉衡宮也已到場,好像隻剩下北域妖族還不見蹤影?”


    “不錯,我也聽說,此番妖尊應下了周天星辰閣之邀。”


    “雖是如此傳言,但到了如今,也未見北域妖族的蹤影,妖尊當真會來?”


    “玄機樓放出了消息,北域妖族已經自無妄海啟航,應當不會有假。”


    女子挑了挑眉頭:“這樣看來,妖尊的架子倒是不小。”


    天下仙門世家齊聚,她卻不肯早來片刻。


    “一個人族,能將北域一統,令那些素來桀驁不馴的大妖也俯首稱臣,本就是有資格傲慢的。”


    “太上葳蕤……說起來,妖尊不會和太上皇族有關係吧?”


    “太上這一姓氏雖然少見,也非獨一家所有,玄機樓有載,妖尊不過是個孤女罷了。”


    幾名渡劫大能從討論得正熱烈的修士身旁走過,聞聽北域之事,老者現出沉吟之色:“北域,小孤山……”


    “不知妖尊出身的小孤山,與你我所知的小孤山,可曾有什麽關聯。”


    北域荒僻,又是妖族聚居之地,此地的消息,向來不為五域十四州其他修士關心。也隻有太上葳蕤一統北域這樣的大事,會飛快傳遍天下。


    何況小孤山本就是隱世仙門,知曉其名者乃是少數,在其銷聲匿跡三百餘年後,天下自然少有再流傳相關事跡。


    “這三百多年間,都未曾聞得小孤山弟子行走天下,不知可是生了變故?”


    “當年我曾前往小孤山山門所在一探,卻隻見滄海茫茫,不見樓閣……”


    ……


    隨著時辰將至,五域十四州的修士也漸漸聚齊。


    數名禁衛著輕甲上前,軍容整肅,在場修士轉頭看去,隻見三駕帝王車輦緩緩向前,百餘宮女內侍隨行兩側,低眉斂目,姿態恭順。


    車輦從前至後,依次便是烈帝,太上非玦以及太上皇朝如今的帝王,太上殷。


    “烈帝閉關這些年,終於是突破了大乘。”感知到車輦內傳來的氣息,一名渡劫大能忍不住感歎道。


    他身旁老嫗歎了一聲:“如你我這般,也不知何時,才能觸及到那重境界啊。”


    對於渡劫修士而言,提升一重境界花費數年甚至數十年都是常事,甚至許多人在突破渡劫之後,終其一生都無法再行突破。


    如太上葳蕤一般,突破境界如喝水吃飯一般簡單的,實在少之又少。


    在帝王車駕旁,沉月領著數名周天星辰閣弟子上前,銀袍上繡有繁複星軌,他神情清冷,有超然世外之姿。


    “這便是神子沉月?的確有謫仙之態。”有修士不禁低聲感歎道。


    烈帝與太上非玦,太上殷分別落座上方,此番太上皇朝作為東道主,他們居於主位也無可厚非。


    “師兄,北域妖族似乎還未到。”霓裳上前一步,微微蹙著眉頭。


    “時辰已至,區區妖族,又如何值得天下仙門修士一齊相待?”麵相古板的朝臣冷哼一聲,開口道。


    沉月看向烈帝:“陛下以為如何?”


    “既是遲了,便不必再等。”烈帝沉聲回道。


    得他允準,沉月不再多言,轉身走向司南山巔最中的陵雲台。


    站在陵雲台上,他抬手向周圍數以萬計的仙門修士一禮:“今日天下同道願赴周天星辰閣之約前來司南山,沉月與閣中上下,在此拜謝。”


    他身後數名周天星辰閣弟子也同樣俯身,深深拜下。


    見此,在場眾多修士連忙抬手還禮。


    直起身,沉月再次開口:“諸位當知,此番我周天星辰閣廣邀天下仙門,為的,正是玄龍滅世的讖言——”


    話音落下,四周都安靜下來,靜待他下一句話。


    便是在這時,纖長指尖掀起薄紗,赤紅披風搖曳,太上葳蕤緩步走下車輦。


    原本在場仙門弟子都已入座,站在此處的青雲道,白月宗門下和百餘小孤山弟子就顯得有些突兀,在太上葳蕤走下車輦時,周圍便有更多目光投來。


    “她是誰?”有不知情的修士頗覺茫然。


    “滄瀾門弟子蕭滄流——之前上京兩樁大事,可都與她脫不了幹係。”


    “她這是想幹什麽?”


    上方主位,烈帝將太上葳蕤的動作盡收眼底,神色不見任何變化,讓人難以窺見其想法。


    “要解讖言,便該從一樁舊事說起,神子以為如何?”太上葳蕤抬頭望向沉月,徐徐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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