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銜月站起來踏出兩步,突然有那麽一瞬的猶豫,她要是現在出現,將來那些人盤問這個人,他把自己沒掉下懸崖的事情說出來,那自己這一番辛辛苦苦的計劃不都全白費了。


    但她也不能看著人家為了救自己犯險,好心不能沒好報。梁銜月一咬牙,順著他走出視頻的方向找去,沒走幾步就看見了在接近70度的石壁上艱難踩著石頭向下的青年。


    梁銜月捏了捏嗓子,用她能說出來的與自己現在聲音最不同的那一個聲線說道:“大哥,我沒掉下去,我騙那些人的。你快點上來吧。”


    崖下的那人應聲抬頭,梁銜月看清了他的臉,比她想的要年輕一些,看著跟自己差不多歲數。


    他沉默地開始向上爬。那陡峭的角度看著梁銜月心驚膽戰,她伸出手去說道:“我拉你一把吧。”


    對方看著那隻白淨纖瘦的手腕,沒去碰。“會把你拉下來。”


    梁銜月趕緊解釋:“我力氣很大的,真的。”


    季明岑想去看梁銜月的眼睛,似乎這樣就能確認她說的是不是真話。但是墨鏡擋住了她的視線,他不能從麵前這個人捂的嚴嚴實實的臉上看出一絲情緒。


    那隻手一直伸著,季明岑最後還是在爬上來之前握住了那隻手。


    他剛一站穩,梁銜月立刻說道:“如果有人問起,你能說從來沒有見過我嗎?”


    她循循善誘:“你也看到很多人都在找我,是因為我惹上了麻煩。你是好人,把你卷進來我也很抱歉,但如果你也不想像我一樣惹上麻煩的話,最好假裝什麽也不知……”


    “好。”季明岑幹脆地說。


    梁銜月不確定他的保證是不是真心,打量著他的表情。麵前的青年瞳仁顏色很深,嘴唇抿成一線,配著身上散發出來的內斂氣質……看起來像是在生氣。


    自己好像確實也在某種程度上耍了他。


    “既然你沒事,我還有活沒做完,先走了。”


    “哦……”梁銜月其實很想聽他再保證一遍不會說出這個秘密,又怕糾纏下去惹他更不高興,於是幹巴巴地說道,“再見……”


    季明岑看了一眼站在原地沒動的梁銜月。


    “需要我給你弄雙鞋來嗎?”


    梁銜月順著他的視線看去,自己一隻腳穿著鞋,另一隻腳上隻穿著襪子,上麵沾滿了泥土和草葉。那隻鞋為了迷惑追來的人,叫她扔到懸崖下去了。


    她太緊張了,一直害怕自己的計劃會不會出什麽紕漏,所以回到空間裏後就這麽穿著一隻鞋在屋子裏來回踱步,忘了換一雙新鞋。


    這也是個好事。至少這場戲在這人麵前也演得完美無缺。


    “不用了,謝謝你。”梁銜月放鬆了一些。她有點相信他不會說出去了。


    季明岑腳步匆匆的下了山,他不是敷衍梁銜月,是真的有事要做。季明岑不是臨山村人,對這座山也不熟悉,要是他像這裏的村民一樣熟悉大山,就能選一條更安全的路到懸崖下去,不必冒險從崖壁向下了。


    好幾波人走過這條路,踩倒的草葉、折斷的樹枝,季明岑一路都循著來時的痕跡返回。


    他回到原來那個圍牆邊,被他放在一邊的農具不見了。季明岑從旁邊的大門走進去,堂屋裏坐著個隻穿汗衫的大爺,他一見季明岑就皺起眉頭來。


    “王爺爺,我放在……”


    大爺怒氣衝衝地打斷了他:“你這是跑到哪去了!就這麽把家裏的鋤頭扔在外麵嗎?要不是我出去看,說不定這鋤頭就丟了,你知道我家這附近住的都是外邊來的人,他們手腳不幹淨的!”


    季明岑垂下眼睛:“我也是外邊來的人……”


    大爺置若罔聞,接著說道:“你看看,這菜地開到一半人怎麽就能不見了,連聲招呼都不打。那地弄了幾天了,還沒弄完,你一會還得用我們家的灶台給你媽做飯,眼看這又要天黑了,磨磨蹭蹭又是一天。今天又不能下種,耽誤多少時間?”


    季明岑默默地聽著。等大爺發泄完怒氣,他轉身又去取了農具出門。


    他不是臨山村人,甚至不是安城人。他的母親楊書蘭再婚後搬到了安城,而季明岑在另一個城市工作。


    去年冬天,繼父去世了。等季明岑想盡一切辦法來到安城,找到母親以後才發現。


    她瘋了。


    鄰居有的說是因為楊書蘭生病發了很長時間的高燒,燒壞了腦子。有的說她和繼父的屍體一起待了好幾天,受到了刺激才會失去神智。具體的原因已經無從得知,唯一確定的是楊書蘭對待在原來的家裏十分抗拒,會控製不住地跑出家門。


    季明岑試著帶她搬家,市裏的空房子很多,尤其是高層建築。可是即使搬了家,楊書蘭僅剩的神智也分不清新家和原來的家的區別,她還是想跑出去,季明岑把門鎖住,她就要翻窗。紗窗是鎖著的,她就找來工具,想把紗窗砸爛,最後兩個人隻得又回了原來的家。


    季明岑實在沒有辦法,如果這樣繼續下去,他一刻也不敢離開楊書蘭,物價又在飛漲,兩個人遲早坐吃山空。


    這時,他得知了很多人打算去農村謀生路的消息。在他們口中,洪水過後的農村有空置的房子,大片的土地,隻要肯花力氣,就能養活自己。


    季明岑並沒有那麽樂觀,但這對他來說是個好主意。他可以帶著母親在田裏幹活,農村既沒有高樓也沒有疾馳的車輛,危險性大大降低。而楊書蘭在大多數時候都是安安靜靜的,換一個新的環境也許是個兩全其美的方法。


    季明岑把家裏帶不走的東西低價換成了方便攜帶的糧食,踏上了去往臨山村的路。


    新住所的條件委實說不上好,他們這些從市裏來的人住的是村裏人不敢住的危房,十幾個人住在一個院裏。他和楊書蘭來得晚,住的是沒床沒炕,原來專用於放雜物的廂房,窗戶很小,屋裏十分昏暗,好在是單獨一個屋,把門一鎖別人就打擾不到。


    楊書蘭的情況確實來了臨山村以後就好了很多。她自己一個人待在那間小廂房裏,如果季明岑有事出去,就在窗前放一張椅子,楊書蘭透過窗子會看到倒塌的半牆,牆邊長著一棵一人多高的杏樹。


    杏樹先開花後長葉,剛開始長出的花苞都被曬幹,落了一地。季明岑見母親總盯著那裏,找了一塊破舊的簾子搭在樹頂,雖然看著不太美觀,但是樹上的杏花終於得以開放,團團簇簇的一樹白花,楊書蘭能趴在窗邊看上一天。


    他們住的這個院裏唯一的灶台被洪水泡塌了,沒法做飯。這裏的人弄來一個小爐子,點了些沒人要的秸稈生火做飯。小爐子做飯很慢,等著做飯的人又多,有時候午飯做好了,一看時間,都下午三四點了。


    季明岑到附近的王爺爺家裏借用灶台,作為回報,他給老夫妻兩個挑水、劈柴、種菜。兩個老人都不是性格和善的人,斤斤計較,嘴上還很刻薄。最近天氣熱起來,更是心情煩躁,總會找理由不讓季明岑用灶台。


    可是其他村民對他們更是戒備,早些日子來到村裏的那些人和村裏起過衝突,村民們都不願意和他們打交道,隻有王爺爺家裏沒有年輕人,兩個老人很多活做不來,才願意用做農活交換借用灶台的機會。


    至於兩個老人為難他的原因,季明岑也知道,灶台連著火炕,越是做飯家裏的溫度就越高,兩個老人早上做一大鍋飯菜,中午和晚上都吃涼飯,當然要找機會挑季明岑的刺,不讓他用灶台。


    等種完這最後一片菜地,他就不再和兩個老人繼續打交道了。季明岑在廂房裏的雜物堆找到了一些廢棄的鐵皮和釘子,他打算自己做一個簡易的爐子。


    季明岑先回家看了一眼楊書蘭,她頭發梳得整整齊齊,端坐在窗邊,看上去和正常人看不出一點區別。


    季明岑喊她:“媽,要不要出去待會?”


    楊書蘭看著他不說話,季明岑知道,這就是同意了。


    他拿著一把陽傘和一個小板凳,領著楊書蘭出門去。楊書蘭坐在牆根處,季明岑就在他不遠的地方種菜。


    楊書蘭直直地看著前方,突然把傘丟開,圍牆的陰影把她籠罩住,她伸出手去,拚命去夠外麵的陽光。


    “不冷了,不冷了,外麵下大雪,我在烤火,快來烤火啊!”她欣喜若狂地叫起來。


    季明岑聽到動靜看過來的時候,楊書蘭已經在太陽下曬了有一會兒,她的臉龐發紅,額頭滲出汗來,又換成一副驚慌失措的表情。


    “火燒到我身上了!好熱!”她拚命地拍打著身上,眼睛裏都是恐懼。


    季明岑趕緊跑過來,按著他坐到牆角去。“火被我撲滅了,沒有火了!”


    好一陣勸慰,楊書蘭終於坐回了板凳上,季明岑把傘放在他手上,溫聲哄道:“你拿著傘,火就不會燒到你了。”


    他看到楊書蘭安靜下來,轉身去家裏拿毛巾給楊書蘭擦臉,她不知道曬了多久,皮膚都發紅了。


    等他取了毛巾,又從井裏打來了水,把毛巾沾濕以後回來的時候。楊書蘭還安靜的坐在那裏,讓季明岑鬆了一口氣。


    他靠近給楊書蘭擦臉。發現她衣服下邊鼓鼓囊囊,像是藏了什麽東西。


    季明岑剛要開口,楊書蘭已經把東西從衣服下麵掏了出來。


    “吃的。”楊書蘭癡癡地笑著,剛剛有個女孩過來,給了她這個東西,說可以吃。他本來不相信的,可是那個女孩看她很熱,還給他喝了很好喝的水。涼涼的、甜甜的,她喝下去以後,身上著的火就熄滅了。


    “薄荷……”楊書蘭怔怔地重複著,混沌的腦子閃過些破碎的詞句。


    季明岑手裏拿著不知道哪裏來的方便麵,方方正正的一大包,裏麵有五袋,楊書蘭把它藏在衣服下麵,衣襟鼓起來好高一塊。


    是她嗎?


    “媽,誰給你的東西?”


    “薄荷……”


    晚上的時候,季明岑用還沒完全做好的爐子艱難地燒了一鍋熱水,倒進放著方便麵麵餅的飯盒裏。十分鍾後蓋子掀開,一股濃鬱的香味在房間裏擴散開來。


    “好吃。”楊書蘭吃了一口,興高采烈的說道。她又吃了一些,再次抬起頭看向季明岑,眼睛亮亮地重複道:“好吃!”


    季明岑無奈地勾起嘴角:“嗯,不用重複了,我已經知道我做飯不好吃了。”


    ————


    江高軒的“基地”裏。


    心腹從門外匆匆進來,告訴江高軒兩個壞消息。


    “一直追查的那女的找到了,但是被追趕的時候摔下懸崖,兄弟幾個想去找屍體來著,不熟悉山路,沒找到。”


    “張奇和卷毛……跑了。”


    看到江高軒掀起眼皮看自己,心腹趕緊補充道:“那兩個人賤命一條倒是不重要,我已經讓人到附近的村子裏打聽,看有沒有誰家的女人失蹤或者重傷,一有消息就來報告。”


    江高軒今天剛得了一個好消息,曾經在斌市港口與他搭線的那位職位變動,本以為合作要中止了,沒想到是調到了安城來,現在反而更方便,生意翻了幾倍,估計這段時間都有的忙了,此時這些煩心事對他來說就像毛毛雨一樣,沒有閑心理會。


    “你看著辦吧。”他隨口說道。“對了,悄悄放出話去,就說張奇和卷毛死了。不然下麵的人還真以為我江高軒的貨想拿就拿,手腳不幹淨的人,不必留。”


    第44章 捕蟹


    自那天冒充警察的人大張旗鼓的跑到村裏來找梁銜月已經過去了一周的時間。這期間再沒有生其他的波瀾,梁銜月心驚膽戰了幾天,終於確定這事應該是過去了。


    梁康時到市裏換的藥材種子拿回來了,板藍根、牛膝、丹參、白術等常見藥材都有,這些藥材的生長環境差別很大,有需要冬天種下的,有夏天光照充足才發芽的,有的耐寒怕澇,有的喜陰喜水。


    為了把這些藥材都種下,梁銜月可是在空間裏跑了不少地方,喜低溫陽光的就種到小石山那邊去,喜潮濕和沙質土壤的就靠近海邊,需要肥沃土壤和陰涼的就放在森林邊緣,梁康時還在梁家村的院子裏搭了棚子,支起遮陽布,專門種那些喜高溫和陽光的藥材。遮陽布必須得搭,別看梁銜月查到的資料裏寫著某種藥材需要充足的陽光,要是真的毫無遮擋地種在現在外界灼熱的陽光下,剛從土裏冒出頭就會被曬死。


    梁銜月現在就在遮陽棚下給藥材澆水,已經有一個多月的時間沒有下雨了,土地幹裂的厲害。洪水剛走的時候井水還和井沿幾乎平齊,現在已經落下去一大截,而且每天下降的速度越來越快。


    不隻是村民日常生活需要用水,天氣這樣熱下去,又不下雨,農田隻能用人工灌溉的方法澆水,不然等待他們的就是農作物絕收。


    梁銜月從水缸裏舀了一舀水,澆在藥材地裏,她露出的手臂光潔白皙,那條猙獰的傷疤已經徹底好了,她抹了很多蘆薈膠,現在已經看不出受過傷的痕跡,就算那些人卷土重來,梁銜月也沒有會讓自己暴露的破綻了。


    她心裏十分輕鬆,一抬頭看見梁康時照著家裏的梯子朝外走去,出聲喊道:“爸,拿梯子幹什麽去啊?”


    梁康時邊走邊說:“小超市那裏不是想弄一個交易展板嗎,峰子弄到黑油漆了,準備把牆刷成黑色。”


    這事梁銜月知道。現在已經有不少村民經常到黃一峰的小超市來看看有沒有自己需要的貨物,但是日用品種類繁雜,小超市也不是萬能的,總有缺少的東西。


    易君注意到以後,就有了一個念頭。雖然有些東西他們這個小超市裏沒有,但整個梁家村說不定有人家恰好有多餘的,隻是不知道能拿出來交換而已。


    如果在小超市旁邊的牆上寫下自己需要的東西和願意拿出來交換的東西,留下自己家的地址,或者支付一點手續費委托小超市幫忙交易,每個村民來小超市時都能看到展板上的內容,也可以促進大家互換有無。


    這對大家和超市來說是互利互惠的方法。對於村民來說,交易展板方便自己換到需要的物品。而對於小超市來說,有了方便的交易展板以後,大家不管是發布需要的商品,還是來看看能不能把自己家多餘的東西換出去,都會更頻繁的來小超市這邊,為小超市無形中招攬了不少生意。


    甚至黃一峰還可以根據展板上出現頻率比較高的商品確認大家的需求,到市裏尋找合適的商品拿回來售賣。


    易君這個主意一提出來就受到了大家的讚同,交易展板需要足夠大的地方和頻繁的更改,梁銜月就說可以把小超市旁邊的那麵牆刷成黑色,做成一個簡易的黑板,用粉筆在上麵寫字。


    這會黃一峰找來了黑色油漆,所以才找梁康時借梯子粉刷牆麵。


    “爸,等我一下,我也去。”梁銜月轉身回家拿了一套防曬裝備穿上,跟上了梁康時的步伐。


    走出大門,來到小超市門口,黃一峰已經拿著刷子在這裏等候,牆上畫出了準備塗黑區域的範圍。


    梁康時架好了梯子,黃一峰爬了上去,他一邊刷牆一邊對梁銜月說:“月月好長時間沒去市裏了吧,在家待著悶不悶?市裏最近組織了一個官方的早市,方便大家交易,不過不是像普通的早市那樣開一上午,這個早市從淩晨三點到七點,就是一天得最涼快的時候開放,聽說還挺熱鬧的。”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我有一座隨身海島[天災]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挽星霜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挽星霜並收藏我有一座隨身海島[天災]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