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碎的碎片是最好的武器,阮父本就被剛才阮清的眼神嚇到了,因為闖進來的人是小孩,下意識的放輕了警惕性,那塊碎片擦著他的眼角飛了過去。


    碎片割破了皮膚,巨疼襲來,阮父這才回過神來,直直往後退了兩步,他下意識的抬起手摸了摸眼角,沾染上了一手的血。


    就差那麽一點,就要劃進眼睛裏麵去了。


    他張開嘴正準備說什麽,此時外麵的侍女聽見動靜走了進來,侍從正安看見屋子裏麵混亂的場景,第一反應就是將站在那裏的阮父打倒在地麵上。


    慕家安排在慕以身邊的侍從侍女,身上都是有武功在身的,阮父被一腳踹在地麵上,咳的撕心裂肺,怎麽都爬不起來。


    半躺在地麵上的慕以蒼白著臉輕輕抱著懷中的小孩站起身,冷冷的看著躺在地麵上的阮父。


    “肆意傷害大家子嗣,六十棍棍法伺候,丟進官府。”


    稚嫩的聲音帶著不屬於這個年紀的殘忍,侍從聽見之後,將人提在手中,聞言就要將人帶下去施刑。


    六十棍,莫說是一個壯年男子也要被打的皮開肉綻,阮父本以為慕家公子是一時興起,將他的兒子留在身邊,這才悄然潛進屋子裏,想借著這難得的運氣撈點好處,最重要的是,是從這大家族當中順點“運氣”帶走。


    可誰知道那崽子這才短短幾天便被養成了白眼狼,在阮父囑咐著那些東西的時候,也隻是抬起眼來冷冷的看著他。


    怒火上腦,被那樣一雙眼睛盯著的阮父一時上頭,便出現了剛才慕以所看到的那一幕。


    準確的說,也不是上腦,阮父那一瞬間確實想要將阮清活生生的掐死,他這病弱的大兒子身上的氣運早就已經被他轉移,餘下的便是早夭之命,既然不聽他的話,留下最後一點價值,活著也是無用。


    還不如就讓他在慕府死掉,屆時他還可以用此借口生事,總是能從這大家族身上撈到一點東西的。


    唯一沒想到的就是慕以的出現。


    聽到那句話的阮父徹底慌了,他抬起血糊糊的臉,不管那劇烈的疼痛,一臉不可置信道:“你不可以這麽做,我是他的父親!!”


    慕以將懷中不斷咳嗽的人小心放在床上,吩咐身邊的人盡快將大夫請來,他聞言冷冷的轉過頭來,幼小的孩童身上的寒意,似乎比外麵的雪還要冷上幾分。


    他說:“你配嗎?”


    大夫冒著大雪一路上跑了過來,急急忙忙處理阮清身上的傷。


    其它地方沒有什麽問題,主要是頸脖上的掐痕,此時變得又青又紫,若不是慕以急急忙忙跑回來,怕是回到房間看見的,便是一具冰涼的屍.體了。


    慕以看著那刺眼的掐痕,心髒的地方像是被人緊緊揪住,喘不上氣來,又生生的疼。


    府上的老大夫處理完阮清脖子上的傷,清理完那些血跡,轉過頭看見的就是眼前這一幕。


    白色的小團子渾身狼狽,手掌還有唇邊染上血色,一張小臉蒼白無比。


    看起來竟是沒有比床上的人好上哪去。


    老大夫走過去為慕以處理手上的傷口,掌心那裏被瓷杯碎片割破,劃了很長一道口子,一旁的小侍女心疼的眼睛紅紅的。


    “小公子已經沒事了,公子不用擔心,還是多看看自己傷成了什麽樣子吧。”


    老大夫在阮府上居住了許多年,幾乎是看著眼前這個小團子長大的,他處理好慕以身上的傷,看著慕以那副魂不守舍的模樣,轉身從藥箱裏麵拿出來了一個像是蜜餞的東西,塞進了慕以的嘴裏。


    那其實是一味藥材,曬幹之後味道酸甜,具有敗火清氣的功效,多吃有益,老大夫一般用來哄那些不愛喝苦藥的孩子,此時湊巧還剩下一小袋,便用來哄眼前呆呆的小白團子。


    甘甜的味道彌漫在味蕾裏麵,慕以頂了頂蜜餞,小小的臉頰被鼓起一小塊弧度。


    “還有嗎?”


    他含含糊糊說道,聲音中帶著褪不去的奶意,軟乎乎讓坐在床上的阮清朝著他看過來。


    慕以並沒有察覺到阮清的視線,仰著頭眼巴巴的看著老大夫的藥箱,老大夫被那炙熱的視線盯著,驟然感覺手裏麵的藥箱子重了不少,他聞言將那一小袋拿了出來,遞給饞嘴的小公子。


    “不要多吃,小心壞了牙…”


    話還沒怎麽說完,便見眼前的小公子提著手中的小袋子,噠噠噠的跑到床邊,拿出來了一個喂給了床上的阮清。


    阮清驟然被投喂了甜甜的蜜餞,因為剛才盯著慕以出神,此時還沒有反應過來,自然而然的張開嘴,等到回神之後,蜜餞本身的味道早已經在嘴裏麵化開,甜甜的味道蓋住了舌尖上的苦味。


    看見阮清吃了蜜餞,慕以這才轉過頭來,乖巧的道謝:“謝謝陳老!”


    看著眼前的一切,老大夫搖了搖頭笑了笑,他調謔道:“不知道的還以為小公子養了個小媳婦呢。”


    看這上心的小模樣。


    聽見這句話的阮清愣了愣,看著近在眼前的慕以不知道再想些什麽。


    陳老笑著離開了,侍女將屋子裏麵收拾幹淨,也跟著退了下去,此時房間裏麵隻剩下了阮清還有慕以兩個人。


    看著阮清睜著大大的眼睛看著自己,慕以將手中裝著蜜餞的袋子塞在對方手上,手腳並用的爬上了床。


    他沒有離得阮清有多近,隔著一小段距離,看著他脖頸間那駭人的痕跡。


    看著看著,白色的小團子又湊近了些,在那上麵呼呼了兩下。


    因著傷處上了藥,一陣風吹過,帶來冰冰涼涼的感覺,將那上麵的刺疼都拂去了兩分。


    阮清睜著一雙晦暗不清的眼睛,一直盯著眼前縮小版的人,神色沉沉的就像是深不見底的無底深淵,想要將岸上麵行走的人拉下去做替死鬼。


    慕以沒有發現不對勁,心疼的吹了吹那上麵的傷口,笨拙的哄人:“呼呼就不疼了。”


    阮清轉了轉眼睛,就這樣看著小團子哄人的模樣,半晌,他才出聲道:“還疼…怎麽辦?”


    或許是因為太久沒說話,又或許是聲帶被扯住了,稚嫩的聲音帶著沙啞,像是踩在成年老舊的木橋上,木橋吱吱呀呀承受不了人的重量,發出不堪重負又難聽的聲音。


    慕以沒有注意到那些,也沒有注意到阮清此時的不對勁,他聽見阮清說著還疼,以為是藥不管用,瞬間慌了神,跳下床就想再請大夫進來。


    阮清眼疾手快的拉住了正要往外跑的慕以的手。


    慕以還以為是小阮清以為他要走,對方才的事情有了陰影,他走了過去,站在床邊,將人抱在懷裏,伸出手在阮清的背上拍了兩下。


    “沒事的,已經沒事了,吃了藥很快就不疼了。”


    他沒有絲毫不耐,反而是更加放輕聲音的哄道。


    阮清趴在慕以的肩頭,像是極力壓抑著什麽似的,死死攥住對方的衣角,扯起一片褶皺。


    他輕輕的吐著氣,視線不經意瞥見了那放在書桌上開的正盛的梅花,淡淡的香氣彌漫在房間裏麵,似乎剛才的混亂並沒有傷害到它,從被折下來到現在,依舊是盛開的模樣。


    “…”


    “那是…什麽?”


    阮清明知故問,吸引著慕以看過去,果不其然,慕以被吸引了注意。


    “那是梅花,你想要嗎?”


    他轉過來問道,阮清點了點頭,慕以就跑了過去,將那枝梅花拿了過來。


    “是要送給我的嗎?”


    阮清看著那梅花,突然抬頭問道。


    慕以點了點頭,眼睛變得亮晶晶的。


    慕以:“嗯!我看它很漂亮,就想著折下來送給你。”


    窗外的白雪親昵的倚在梅花枝上,卻在碰到梅花花瓣時,小心翼翼的輕輕的擦了過去。


    慕以將那枝梅花放在阮清手中,伸出手輕輕碰了碰傷口附近的皮膚。


    “還疼嗎?”


    即使知道這是回憶世界,並不是在真實世界裏麵,慕以眼中心疼和懊惱還是不可避免的泄露了出來,在他看來,若是能早點回來,眼前這件事便不會發生了。


    但是人類沒有預知能力,也不知道會發生意外,就像是冥冥之中注定一般,有些人有些事,錯過又再次重逢。


    阮清手中拿著梅花枝搖了搖頭,他看著慕以被包成一個饅頭的小手,那上麵有他手中攥著石頭劃出來的傷口,還有碎片劃出的,甚至還有其他的。


    阮清伸出手在那“包子”上捏了捏,問道:“疼嗎?”


    慕以的手上有著許多的傷,舊的還沒好全,就添上了新的,這回憶世界中的疼覺是真的,被瓷杯碎片紮傷的手此時開始隱隱做疼了起來。


    慕以將手往身後藏了藏,似乎是真的想要證明自己不疼,他眼睛彎了彎,眼角的弧度像是天邊的月牙,好看極了。


    “不疼的。”


    他如此說道:“我不疼,我就是怕你疼。”


    慕以笑著說,對眼前的小團子道,又好像是在對著另一個。


    阮清沒有說話,屋外依舊飄著大雪,因為要散散屋子裏麵的味道,窗戶被開了小半,寒氣飄進屋裏麵,但是阮清卻並不覺得冷。


    坐在床邊的阮清看著慕以,措不及防突然說出了一句話。


    “你為什麽對我這麽好,你要娶我嗎?”


    他說的明顯是剛才老大夫戲謔的那句話,本是無心之語,偏偏被阮清給記了下來。


    慕以被問的臉紅脖子粗,他看著眼前才幾歲的小孩,因為他們現在的年齡都還太小,怕誤導了對方,可是一對上那雙眼睛,再想起他們初見時的場麵,拒絕的話突然就說不出口了。


    慕以支支吾吾的,也沒說個什麽所以然出來,臉頰的紅慢慢彌漫在脖頸上,就連耳根也變得通紅,整個人變成了一個冒著熱氣的大團子。


    阮清看著眼前的這一幕,突然就笑了,仿佛有什麽東西不需要解釋,也不需要說出,他已經全都明白了。


    他抬起頭,嘴角還帶著淺淺的弧度,阮清又問道,他說:“小公子,你是不是喜歡我呀?”


    慕以整個人都快縮在地板下麵去了,好大半天才低下頭,悶悶的道:“…喜歡…”


    阮清:“怎麽樣都喜歡?”


    豔紅的梅花在阮清手中開得正盛,細聞便會發現,裏麵還帶著淺淺的雪氣,他被握在坐在床邊的小阮清的手上,隨著窗外吹進來的風慢慢的搖拽花瓣。


    聽到這句話,頭頂冒著熱氣的慕以抬起頭,他對上那雙眼,終於看清了那裏麵的神色,濃重的墨色彌漫在裏麵,他清晰的從裏麵看見了自己的倒影。


    慕以也跟著淺淺的笑,耳根依舊是紅紅的,他身後是無盡的雪色,外麵梅花盛開,景色絕美,但是慕以並沒有回頭看。


    “嗯,不論怎麽樣都喜歡…”


    他聽見自己如此說道。


    …


    雲城的阮府在一夜消失了,官府來上封條的時候,圍在外圍的老百姓還不相信紮根在這裏數年之久的阮府竟如此消失在了世間。


    據說那天晚上,無數刺耳的尖叫聲在府邸周圍響起,第二天一看,就是眼前破敗,被大火侵蝕的殘敗樣。


    自那天以後,在西街最混亂的地方,突然出現了一個胡言亂語的瘋子,他沒有了半隻手,還整天抱著頭瘋瘋癲癲的叫,紮根在那一塊的乞丐格外討厭這個亂叫的老頭,每次經過的時候,都會踹上人一腳,然後罵罵咧咧的走開了。


    有時候,對於某些人來說,活著,比死了更痛苦。


    惠清最後在寺廟旁的山林間尋到了慕以,看見他身旁早已經沒有了惡鬼氣息、褪去白紗的阮清,愣了半晌,隨即才“阿彌陀佛”了一聲。


    他對著慕以說了很多,說著那天晚上阮途瘋了似的跑進了燃著大火的祠堂,被火吞沒,還說著阮之被侍從帶著去尋京城中他在這個位麵的親人,已經在那邊安居下了。


    其實那晚上的鬼嬰並不是那青年的血脈,鬼嬰的原因本就是大夫人作惡過多,在府中殘害了太多的嬰兒,這才積惹了怨氣,懷上了鬼嬰,而在那晚上的大夫人,早就因為流血過多而死去了。


    塵埃落定,所有人都有了自己早已經注定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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