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別說看臉這回事上,江玉郎到底能不能跟江楓相比,就說神容氣度上也屬實是差得太遠了。


    憐星冷笑了一聲,看似輕描淡寫地甩出一道雲袖輕拂,但下一刻,本還在心中怨怒之氣虛空打靶的江玉郎忽然覺得一隻眼睛一痛,而後那隻眼睛便什麽都看不到了。


    而木夫人早已經消失在了他的視線之中。


    戚尋更不知道在她領著小魚兒離開後,倒黴催的江玉郎又遭到了個打擊。


    此時並不像是她和溫絲卷剛遇上邀月時候的那麽晚,在這湘潭鎮上的酒樓還大多沒歇業,正是人流量最多的時候。街上的街燈也一盞盞點亮了起來,正映照著那一個個招牌。


    戚尋左右張望著街道,發現了個熟悉的名字,叫做三和樓。


    “這家應該之前是在鬆江一帶的酒樓,此前好像在濟南府開過一家分店,現在也開到湘潭來了?”


    “這我就不知道了,”小魚兒伸手指了指店招上風吹日曬的痕跡說道:“你瞧這三和樓三個字,想必也開了不少年頭了,不過你說的不錯,我一聞這風裏的味道便知道,這是一家典型的江浙菜。”


    這果然是這二百年間江湖上的變化。


    戚尋搖頭一笑。


    看她沒有駐足的意思,江小魚也跟著繼續往前走,前麵的那一家大酒樓出現在了她們的麵前。


    “真北平,哈,這名字取的可就比三和樓要清楚明白得多了。”戚尋沒有介意他話說多,江小魚便跟著說了下去,“典型的北方菜館,我都聞到火燒的味道了。”


    他本以為戚尋就是上街來逛逛而已,畢竟寺院這種地方,再如何因為鐵萍姑的一雙巧手拾掇,變得像是個富貴人家的臨時落腳處,也總是不免讓人覺得有些不舒坦的,卻看到她在看到前方那家揚子江酒樓的時候,居然徑直走了進去。


    “說到這家酒樓我就有發言權了,前幾日才在此地用過餐。”江小魚嘀咕道,“不過說起來這家可真是有夠怪的,揚子江跟川菜可扯不上半分關係。好在他家


    也沒掛羊頭賣狗肉,川菜幾個大字也寫在招牌上了。”


    戚尋當然知道這家是川菜,但她不是為了這是一家川菜而來的。


    是因為她在樓下之時便感覺得到,在酒樓之中有一位劍術不弱的劍客,而她帶著小魚兒出來走動本也正是為了找到他的。


    這會兒還沒等她製造出個什麽動靜來釣魚,就將人給找到了,實在是讓她省卻了不少事情。


    果然在剛跟著帶路的店夥計領著她上了二樓後,她便看到一個身著黑布衣草鞋,麵有消瘦病態的漢子坐在窗口。


    外頭的街燈從窗口映照進來,正照得他五官輪廓分明眉鋒如刀。


    最醒目的無疑是他在腰間栓著一道麻繩,而麻繩上插著一柄生鏽的鐵劍。


    要戚尋看來,這世上頂尖的劍客分為兩類。


    一類用鐵片為劍也能輕易斬斷精鐵,比如阿飛,比如燕南天,另一類卻是用的諸如什麽海外精鐵西北玄鐵為劍,比如西門吹雪和葉孤城。


    當然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也與有錢沒錢有些關係,並不影響到他們的實力。


    在戚尋麵前的劍客無疑就是前者。


    但他的打扮縱然與燕南天無二,卻並不是燕南天,而是南天大俠路仲遠。


    在聽到戚尋二人上樓來的時候,他忽然將酒壺在排開了幾個銅板的酒桌上放了下來,朝著這邊看了過來。


    這雙異常鋒銳的眼睛在看到江小魚的時候忽然就亮了起來。


    “小魚兒!”


    此時還頂著燕南天身份的路仲遠領著“燕伯伯”的身份,跟江小魚定下了在城外花林之中相見的約定,卻等來了花無缺來知會他小魚兒落到了“銅先生”的手裏。


    一邊是他同樣欣賞的後輩花無缺一力保證,他定然不會讓銅麵人在三月之期內傷到小魚兒分毫,一邊又是他不由想到他應允了燕南天的承諾,他既然從燕南天這裏學到了當世獨步的劍法,就得替他一邊震懾宵小,一邊找到小魚兒。


    這兩種想法之間的拉鋸,以及被江別鶴擺了一道不能對他動手,讓他大覺鬱悶,幹脆選擇坐在這揚子江酒樓上飲酒。


    這店裏最尋常的酒為了配菜下口,正是烈性酒,也正對他此時的胃口。


    現在忽然看到小魚兒並未受傷地出現在他的麵前,他如何能不覺得驚喜莫名。


    但路仲遠行事豪邁卻並非粗豪的豪,他第一時間便意識到了小魚兒此時並無內功傍身,因而腳步虛浮,而與之相反的便是走在前頭的那位藍衣姑娘,他甚至沒能聽到對方的腳步聲。


    路仲遠在江湖上成名得極早,若非當年慘敗在魏無牙手下,自覺有負師門重托,本不該在江湖上銷聲匿跡的,在他還在江湖上走動的時候,移花宮的兩位宮主他也曾遠遠見過,姑且算是有過一麵之緣。


    修煉明玉功心法的典型特征他一度見過,現在又在戚尋的身上見到了,讓他當即生出了幾分危機感來。


    他不由暗暗想到,莫非此人才是邀月和憐星的嫡傳弟子?


    他跟花無缺這個移花宮少宮主交過兩次手,雖然都被他僥幸取勝,他卻也看出這江湖後輩一個個本事不小,正是要將他們這些個前浪拍在灘塗上。


    若來的真是移花宮更得真傳的人物——


    他隻怕在一開始就不能輸了氣勢!


    “你就是帶走小魚兒銅麵人?”路仲遠站起身來,壓著眉峰厲聲問道。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戚尋漫不經心地回道,“這酒樓可沒寫著不讓我進來,閣下上來便沒個好態度,你又是什麽人?”


    “我乃冀人燕南天!(*)”路仲遠回道。


    戚尋悶笑了聲,險些沒繃住自己臉上的表情,誰讓這話好像聽著有點耳熟。


    古有


    燕人張翼德,今有冀人燕南天。


    這位路大俠縱然沒有喝斷當陽橋的威風,這為了維護江小魚而試圖在氣勢上壓過來,倒也讓人覺得他雖看起來不是個身形魁梧之輩,卻也頗有氣概。


    而若是戚尋打從一開始不知道他並非燕南天,或許還真會在遇到這天下第一神劍的時候不免氣勢低了幾分。


    隻可惜戚尋早知道他是什麽人,更知道一個衝撞式的開場對她來說有利得很。


    江小魚可不敢這麽輕鬆,一聽到這個有些火藥味的開場,他便忙不迭地開了口。


    “燕伯伯,她……”她並非銅麵人。


    但他話還未說完,便看到戚尋伸手擋在他的麵前,豎起的是個噤聲的手勢。


    她更是在打斷了他的話後,看向了路仲遠自燕南天那裏借來的鐵片長劍,“燕大俠也用劍?”


    任何一個江湖人在聽到燕南天的名字的時候,都不該問出這樣的問題。


    燕南天若不用劍,他從何闖出這第一神劍的名號,可路仲遠仔細看著戚尋的目光,卻覺得其中並不像是在說胡話的樣子,分明是當真覺得此話可問,不由對她的來曆有些好奇。


    她好像當真不知道燕南天這個名字代表著什麽。


    他揚聲回道:“自然用劍。”


    “那麽,”戚尋的眸中閃過了一縷幽光,“那麽燕大俠就該知道,對一個同為劍客之人,最好不要露出這麽囂張的態度!”


    在戚尋話中暗藏的一分冷意,讓路仲遠本能地提高了警惕。


    他忽然踏足後退了一步,正看到一道劍氣掠過了他的麵前,而這道袖裏飛綾打出的橫絕劍氣,更是在他抬劍之時依然來勢不減地將他逼退。


    不過電光火石之間,這倒黴的揚子江酒樓已經在多次迎來大牌人物的情況下,又遭到了破壞。


    這二層的酒樓窗子忽然被劍氣炸了開來。


    更有一退一追的兩道身影從酒樓的窗子裏閃了出去。


    但那個退的卻顯然並不隻是在退,一道衝霄而厚重的劍勢從他手中的鏽劍之上發出,懾人的劍意在一瞬間壓倒了秋風凜冽,更是直衝戚尋而來。


    正是出自路仲遠的手筆。


    可那道藍影袖中掃出的劍光光華灼灼,仿佛兜天銀河飛落,非但沒有處在下風,反而尤有過之。


    在這兩道身影落到長街上的一瞬,劍氣交擊的餘波幾乎要讓周遭的圍觀者本能地後退一步,以免被這兩人誤傷。


    但這兩人好像誰都沒打算對其他人、還有長街兩側的無辜攤販造成什麽影響,在意識到此劍對招難以在須臾之間分出伯仲之時,默契地人影閃動,已然朝著城外掠去。


    江小魚腦子裏的想法在“這是不是他逃跑的好時候”,和“這兩個到底為什麽都把他給忘了”,以及“一言不合就動手是不是你們劍客的習慣”中過了一遍,便對上了店夥計麵含不善的眼神。


    人家好好的酒樓現在漏了風,偏偏又是個夜晚冷風開始灌進來的季節,打壞了窗子的罪魁禍首現在跑沒了影,可不得抓他這個一並來的人抵債?


    江小魚抓了抓頭發,他現在身上可沒有半毛錢。


    他一邊想著,一邊佯裝沒看到店夥計的目光,像是在看戚尋和路仲遠跑去了何處,將半個身子探出了窗子。


    他又旋即趁著店夥計沒來得及抓住他之際,當機立斷抓著樓外的店招一個靈巧地晃蕩就翻了出去,在空中蕩出了一個弧線,便滾落到了長街的地上。


    他畢竟是在幼年時候就被血手杜殺以培養殺手的手法教出來的,縱然此時內力被封,也絲毫不影響他能在落地之時免於摔傷,更是在這就地一滾中得了個前行的推力,借機往前奔了出去。


    那店夥計的“站住”二字都還卡在喉嚨口


    呢,江小魚已經早混入人群,跑了個沒影了。


    他直奔著城外而去。


    這突如其來的交手,實在是讓他沒有想到。


    好在“燕南天”和戚尋途徑的地方,仿佛也有一種縈繞未散的劍氣,要順著線索追出去並不太難。


    江小魚當然是可以趁機逃走的,但他不會錯過在戚尋出手之時“燕南天”被壓製在下風中的狀態,他更知道,自己在幾日前還曾經對著這位長輩承諾過自己此後絕不逃避。


    所以他也當然不能就這麽看著那兩人殺出城去,自己趁機逃跑,誰讓他的“燕伯伯”極有可能生死不知!


    他一路狂奔,丹田之中內勁的空虛,讓他覺得自己難得有這種差點喘不上氣來的感覺。


    好在他並未來遲。


    先被路仲遠和花無缺交手損毀的一片花林,現在被一種更像是暴風卷席的氣浪所破壞。


    江小魚從斷木殘枝之間一刻不停地跳過,一直順著劍勢劈砍出的林間路徑而去,正看到那月白長綾上籠罩的劍光比之月光還要更盛,已然要在下一招出手之際卷上“燕南天”的脖頸。


    “住手!”江小魚厲聲高喝,又來不及喘氣地接上了後半句,“他不是燕南天!”


    他話音已到,戚尋卻並未停手。


    不過那道長綾並不衝著對手的咽喉而去,而是忽然急轉,繞上了那把鐵劍,將這把鏽跡斑斑的鐵劍弄到了自己的手中。


    她像是在顧自欣賞一般,對著從林間疏落下來的月光又觀摩了一番,這才拋回到了路仲遠的手裏。


    做完這一舉動,她才側過身來看向屏氣凝神的江小魚,笑了笑回道,“我知道他不是燕南天,我不過是手癢想找個人打一架罷了。”


    算起來邀月也會劍,她手裏還有一把被她稱為不祥之劍的碧血照丹青,但跟邀月打戚尋還得繼續演戲,哪有跟能模仿燕南天的路仲遠打有意思。


    何況戚尋還有些別的目的要達成,這一架非打不可。


    “……?”江小魚愣住了。


    在戚尋此時慢條斯理地收回手中綾緞的動作中,確實看不出任何的殺意,而她那句“我知道”更是打了江小魚一個措手不及。


    “我雖然不認識什麽燕南天,今日卻聽銅先生說起過這個人,銅先生說他練就的是嫁衣神功,與我師門往日對手有些糾葛,我便記住了。”戚尋解釋道。“他劍術不差,可到底是不是練的嫁衣神功我卻是看得出來的。”


    她露出了一點好戲的表情,繼續說道:“你何必這麽緊張,我跟燕南天沒有仇,跟這位大俠也沒有仇,你實在沒有必要擔心我會取了他的性命。”


    江小魚一哽,又不由在心中腹誹,戚尋說什麽沒必要擔心可沒什麽用。


    那位銅先生做事不講道理,更好像對他,對他的父親,對他的燕伯伯都存有一份極深的敵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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