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路瘋狂地奔跑,中途還被鬆開的鞋帶絆了一跤從樓梯上滾下去,爬起來,係好鞋帶又繼續跑。


    外麵還在下雨,雨和風都特別大。


    穿著藍色校服在雨裏奔跑的小簡依就像一朵隨時會被大風吹走的小花。


    她不知道要跑到什麽地方去,但又好像知道要去哪裏。


    跑到喉嚨泛起腥甜味,耳邊隻剩下心髒跳動的咚咚聲。


    跑到白色的風和黑色的雨散去,小簡依的眼前出現一扇門。


    她對著房門咚咚敲了幾下。


    不一會兒有人來開門,是一個剪了妹妹頭的小女孩。


    小女孩的名字叫江準夏,是簡依在學校裏最好的朋友。


    “簡依!你怎麽被淋成這個樣子?你今天不是帶傘的嗎?”江準夏瞪大眼睛,像一隻受驚的小鹿,“你受傷了嗎?為什麽鼻青臉腫的?快進來!”


    江準夏拉著簡依進了屋。


    她眼前的簡依麵色蒼白,嘴唇發紫,鼻子還在流血,頭發被雨淋得貼著頭皮,身上的校服不停地往下滴水,慘兮兮的不成樣子。


    小簡依開口,聲音裏帶著驚恐和不安:“小夏,我媽媽……”


    江準夏等半天沒等到後半句,心急地追問道:“你媽媽怎麽了?”


    小簡依覺得嗓子像是被什麽東西堵住了,又疼又澀,她掙紮了幾秒鍾,才再次開口:“我媽媽說要……要把我退貨……我,我以後很可能不能再回學校上學了,所以我想……想和你道別。”


    作者有話說:


    謝謝大家的支持!


    第16章 貓貓的安慰


    簡依的情緒還未從這一幕裏完全剝離出來,畫麵就在這裏戛然而止。


    她以為自己該從這場夢魘中醒來,卻不想眼前的場景一切,成了另一副模樣。


    這次,畫麵裏的她坐在擺好飯菜和餐具的餐桌前,表情有點木愣愣的,眼角還有點紅,似乎是剛哭過。


    右手的食指上貼著創可貼,是做菜時不小心劃到手留下的傷口。


    簡依已經很久沒有做過飯了,所以眼前的光景肯定是發生在和藍衿交往之前。


    沒過幾分鍾,門鎖響動,從外麵進來一個穿著黑色呢子大衣的男人。


    男人的麵容清俊,身形高大,整個人不苟言笑,透著股冷清清的氣韻。


    “吃飯吧。”簡依拿起筷子,“吃完飯我有話和你說。”


    若不是在做飯中途收到的照片,這頓飯本來是不用吃的。


    男人端起碗,冷淡地嗯了一聲。


    這頓飯吃得索然無味,兩人沒有一點交流,隻有碗筷碰撞發出的聲音。


    碗裏的米飯消了一半,簡依終究是吃不下去了。


    她放下碗,按下胸口湧動的情緒,開口道:“我們……”


    男人先她一步開口:“我們分手吧。”


    對方放下碗,抬眼看她:“我知道你想說這個,我也有這個意思。”


    男人重複了一遍:“我們分手吧。”


    簡依的臉上閃過複雜的情緒,像是突然被人扼住了脖子,一下子發不出聲音,但終究還是咽下了哽在喉嚨處的痛感,盡量平靜地問:“你為什麽要出軌?”


    這句話剛出口,簡依就感到後悔,她的本意並非是問他出軌的原因,而是抨擊他的這一行為。


    男人沒有鑽言辭上的漏洞,不過出口的話語卻更令人震驚:“那些照片是我讓她給你發的。”


    簡依錯愕地看向他。


    男人挑了挑眉,語氣依舊平靜:“如果不這樣,不知道多久你才能發現這件事。不是我說,你有時候真是遲鈍得讓人想笑。”


    簡依的腦海裏有無數的髒話在拆分組合,她的本能在驅使她應該和眼前的男人大吵一架,最好再狠狠甩他一耳光,但她長久以來形成的性格,她的理智卻摁住那些躁動又失態的情緒表露。


    最終隻是臉色蒼白地坐在椅子上。


    好久之後,簡依深深吐出一口氣:“我知道了。”


    她站起身來開始收拾碗碟:“那就分手吧,鑒於是你背叛了這段感情,所以我覺得應該是你搬出去比較公平。”


    付雲景看著她冷靜的動作,感到有幾分失望,簡依的反應遠遠沒有達到他的預期。


    他帶著恨意開口道:“簡依,你知道我為什麽要出軌嗎?”


    簡依抿著唇,沒搭理他。


    “因為交往的時間越長,你就越讓我覺得沒意思,寡淡到讓人食不下咽。我都不知道自己當初為什麽會答應和你在一起。”


    付雲景的表情很冷,心髒處卻長出一張猙獰可怖的臉,正在陰森森地笑,他感到一陣快意:“怪不得你的爸媽會不要你,也怪不得你的養父母不待見你,就連那個差不多是你帶大的弟弟也討厭你。”


    簡依想,這大概就是她害怕和別人發展親密關係的原因。


    因為親密的人,知曉你的軟肋,捅起刀子來毫不留情。


    她想起以前小心翼翼地和付雲景說起自己的過往時,對方露出的溫柔表情,想起對方說會給自己一個家,會保護她。


    她把自己最柔軟和脆弱的一麵露給他看,然而他就用來在這個時候刺傷她。


    簡依聽到自己的腦海裏響起尖銳的警報聲,她的眼前開始變得模糊,不過她拚命地忍住眼淚,沒有露出一點傷心的征兆。


    如果在這裏哭,換來的肯定是付雲景更多的嘲笑。雖然可笑,但她還是想維護自己岌岌可危的尊嚴。


    “我走了,東西你隨意處置,以後也不要再聯係我。”等半天沒等到簡依反應的付雲景撂下這句話便失望地離開。


    聽到門關上的聲音,簡依這才脫力般地滑坐在地上,先是發了會兒呆,接著捂住臉小聲地哭了起來。


    心裏有個小小的聲音在說:“你得承認,付雲景剛才說的那些話是真的。”


    她確實是個無趣寡淡的女人。


    黑暗的浪潮從四麵八方湧來,幾乎要把她淹沒。


    四肢開始變得寒冷,簡依不知道接下來還要碰到怎樣的夢魘,隻能捂住耳朵和眼睛,不想看也不想聽。


    這時,遠處隱約傳來焦急的聲音:


    “小簡?簡依!你快醒醒!”


    “老師!嗚嗚嗚老師!趙利鑫都怪你!”


    “嗚嗚嗚老師對不起,嗚嗚嗚……”


    *


    簡依在嘈雜聲中睜開眼睛,對上吳月和一群學生的臉。


    見她醒來,吳月明顯鬆了一口氣:“嚇死我了,你再不醒我都要叫救護車了。”


    “我沒事。”簡依撐著草皮坐起身來。


    等等,草皮?


    她有些懷疑地回過身,發現自己是躺在草地上,身上的衣服也沒有被打濕的跡象。


    見她神色疑惑,吳月問:“怎麽了?”


    “不是,我昏迷前明明是站在一條小溪裏,怎麽現在——對了,趙利鑫怎麽樣了?”


    “簡老師,我在這裏!”趙利鑫從一群小蘿卜的身後鑽出來,眼睛紅通通的,“老師對不起,我不該貪玩去逮兔子的,讓你到處找我還碰到了夢魘溪,對不起嗚嗚嗚……”


    簡依:“夢魘溪?”


    吳月解釋:“山裏一條會四處轉移位置的溪流,據村裏的老人說,這條溪流的本體是一隻妖怪,會製造幻象吸引人踏入溪流,踏入溪流的人會不停地做噩夢,而這種妖怪就是以人做噩夢時產生的負麵情緒為食。”


    簡依聽著她的解釋,環視著四周小蘿卜頭臉上的神色,發現大家都表情如常,似乎對於“夢魘溪”的存在並不驚訝。


    該說不愧是白鹿村的人嗎?能毫無芥蒂地接受山神和妖怪的存在。


    “都怪我,先前應該和你說的。”吳月露出愧疚的神色。


    一旁的趙利鑫還在嗚嗚嗚哭個不停,大概是被吳月訓過了,意識到自己不聽話到處亂跑的嚴重性。


    “不過是做了幾個噩夢,我沒事的,”簡依強打精神對吳月說,接著又轉向趙利鑫道:“你別哭,不過以後不能再亂跑了,讓大家都為你提心吊膽的。”


    趙利鑫擦了把臉,癟嘴道:“好。”


    “行了,我們快點下山吧,其他班的學生應該都走得差不多了,別讓家長擔心。”簡依站起身來,走了兩步發現自己的腳步有點虛浮。


    吳月及時扶住她,頗為擔憂地說:“要不還是去衛生室裏看看?”


    “沒那麽誇張,就是躺久了走路有點飄。”簡依笑著說。


    再次清點人數,下了山,簡依拿著手提包往家的方向走去。


    和吳月還有學生們呆在一起時尚且還能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


    等自己一個人走在回家的小路上時,疲憊感再度厚實地將她包裹住,讓她快要喘不過氣。


    身體好重,單是邁著步子走路都讓她覺得好累。


    應該也不是身體有多疲憊,隻是心理的疲憊反應到了肢體上。


    那些糟糕的回憶帶給她的影響比想象中還要嚴重。


    不過好歹還是走到了家門口。


    她剛敲了幾下門,門就打開了。


    藍衿穿著藍色的圍裙站在門口,臉上滿是笑意:“依依,我包了黑芝麻湯圓,剛下鍋呢,就等你回來吃。不過依依,今天工作很忙嗎?比往常回來的時間要晚一點呢。”


    簡依覺得自己像一隻鳥,拖著被雨淋濕的翅膀在天上漫無目的地飛行。因為沒有落腳點,所以再怎麽累也隻能繼續飛行不敢停下。


    但這一刻,她看到藍衿,就像看到了幹燥溫暖的巢穴。


    她撲進藍衿的懷裏,把臉埋在他胸口的橘白色軟毛裏,委屈感鋪天蓋地般湧來,但同時又感覺到一種難以言喻的安全感。


    藍衿立馬察覺到了她的不對勁,小心問:“依依,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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