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衿?”簡依揉了揉眼睛喊。


    “是我,我給你買了早——”話還沒說完就被簡依一個熊抱抱住。


    簡依抱著他,雙手重重地撫過他的肩背,接著又鬆開懷抱,去摸藍衿的臉,癡癡地說:“我不會是在做夢吧?”


    “沒有。”藍衿主動去貼她的手掌,“我昨晚不是在電話裏說了,今早會來接你的嗎?”


    “我以為這又是我的臆想。”簡依說著又覺得想哭,她把臉埋在藍衿的胸口,努力不讓眼淚流出來。


    “不是臆想,我在這裏,隻要你需要我,我就會在你身邊。”


    藍衿就著姿勢吻了下她的發頂:“你肚子餓了嗎?我給你買了碗麵。”


    簡依想起昨晚自己都沒怎麽吃飯,胃裏還空空的,她抬起頭道:“有點。”


    她的眼圈紅紅的,眼睛還有點腫,看起來像隻小兔子。


    藍衿心軟得一塌糊塗,他端來麵碗:“趁熱吃,等會兒麵就坨了。”


    “去餐桌那邊吃,不然會把湯汁弄到被套上。”簡依看了眼碗裏,是紅燒牛肉麵,湯汁還油亮亮的。


    “也是。”藍衿把麵碗放到餐桌上,轉過身來,就看見她以極其怪異的姿勢前進。


    左腳的腳掌受了傷,所以她用腳跟點地配合著右腳緩慢向前移動。


    藍衿索性抱起她三兩步走到桌前,把她放在椅子上。


    簡依埋頭嚐了兩口麵,問他:“阿衿,你不吃嗎?”


    “我吃過了的。”藍衿單手撐著臉,“不餓。”


    吃光麵,又喝了半碗的湯,簡依的精神也變好了些。


    見她的狀態有所緩和,藍衿小心地斟酌著詞句開口:“依依,其實我早就能變成人了,隻是……”


    簡依下意識地害怕聽到藍衿解釋原因,隻能笨拙地轉移話題:“腳突然有點疼。”


    “腳疼?”藍衿蹲下身來,“我看看。”


    白色的紗布下隱隱滲出血跡。


    “是傷口裂開了嗎?”藍衿小心翼翼地摸了下滲血的位置,“昨天醫生有沒有給你開藥?有沒有給你替換的紗布和繃帶?”


    簡依一臉茫然。


    藍衿:“好吧。”


    看她的反應,大抵是忘了。


    “等會兒我帶你去診所再讓醫生看看。”藍衿說到這裏才發覺不對勁的地方,“昨天是你自己去診所讓人包紮的嗎?還是有人陪你去的?”


    “星洲送我去的。”


    藍衿鬆了口氣:“原來是他。”


    “他還說今天要給我送飯。”簡依突然記起。


    “那我等會兒得躲起來才行。”


    簡依想說什麽,但一陣心悸,隻含混地嗯了一聲。


    “依依?”藍衿在她麵前蹲下身來。


    “我好像知道。”簡依對他笑,眼淚隨後流出來,“你已經不在了,但是我不能接受。”


    簡依擦了擦眼淚:“對不起,我老在哭,但我控製不了。”


    “依依,你還是覺得在你麵前的我是虛幻的嗎?”藍衿擦去她眼角的淚水。


    簡依紅著眼點了點頭:“我有病,會產生幻覺,還會自己捏造故事,你是我求生的本能捏造出來的。”


    吃藥的時候很清醒,但不吃藥的時候意識就是混沌的。有好幾個月,簡依為了逃避現實不肯吃藥。


    “不是的,我是真實存在的,不是幻影,也不是你的想象。”藍衿拉住她的手,貼在自己的臉頰上,“你摸,是軟的。”


    藍衿站起身,輕柔地吻了下她的臉頰,又吻了她的嘴唇。


    簡依被親得臉紅:“好軟。”


    藍衿笑:“是吧?嘴唇也是軟的。”


    “但我昨晚夢到了那天發生的事。”簡依低下頭,手抓著裙擺劇烈地顫抖起來,“盡管我一直告訴自己那隻是個夢,但我知道那其實是現實。”


    *


    簡依昨晚夢到了車禍發生那天的情況。


    她那天和藍衿一起坐公交車準備去濱水路的影樓拍婚紗照。


    藍衿坐在靠窗的位置,她坐在靠過道的位置。


    盡管是在夢中,她還是記得那時雀躍的心情。


    可當公交車停在路口等紅綠燈時,一輛貨車從側麵的路口高速駛來撞到公交車車身的中間位置。


    事情發生得太突然。


    簡依隻覺得天旋地轉。


    她不知道坐在身旁的藍衿是怎樣在那種情況下快速反應,撲過來緊緊抱住她的。


    玻璃崩碎,人從座位上跌落下來,車廂裏充滿了人的慘叫聲。


    她很快就陷入了昏迷。


    隻在救護人員將她送到醫院的時候清醒過一小段時間。


    藍衿還抱著她,但身體的溫度卻冷了下來。


    頭頂是醫護人員的對話聲:


    “男人已經不行了,但女人還活著。”


    “能活一個都已經是奇跡了,這次的車禍挺嚴重的。”


    “唉,是情侶吧,抱得可真緊啊,都分不開了。如果不是這個男的,女的肯定也……唉。”


    “想辦法分開吧,不然會耽誤後續的治療。”醫生歎息道。


    緊接著就是器械碰撞的聲音。


    簡依的身體一點都不能動彈,連眼睛也睜不開。她連看看藍衿現在的情況也做不到。


    隻能感受到他已經冰涼的體溫。


    阿衿,阿衿,阿衿。


    名字在腦海裏徘徊千萬遍,嗓子卻不能發出聲音。


    好痛苦,好痛苦,好痛苦。像溺進了很深的水裏,不能說話,不能呼吸。


    至少,至少讓我見阿衿最後一麵啊。


    *


    從黑暗的夢境裏脫離。


    如果睜開眼看到的不是藍衿,簡依大概會重新回到昨晚的精神狀態。


    在記憶斷片的狀態下從窗台處跳下樓也不是不可能。


    “我這樣抱著你,會好一些嗎?”藍衿抱住她,把自己的體溫傳過去。


    簡依沒說話,但反抱更緊的動作已經吐露了她的想法。


    “依依,我接下來和你說我之所以能夠複活的真相。”


    簡依吸了吸鼻子,無聲地點了點頭。


    “或許聽起來有點荒謬,但你相信我,這不是你的幻覺,也不是你捏造的故事情節。你還記得月芬婆婆吧?”


    “我當然記得。”


    “我之前和你說過,她是白鹿村的第一屆神使。”


    簡依嗯了一聲。


    “作為第一屆神使,月芬婆婆從白鹿山神那裏獲得了一件禮物——女媧泥。”


    簡依抬起頭來。


    藍衿被她的表情逗笑:“真的不是你的幻想,我保證。”


    簡依將信將疑:“那……那你繼續說。”


    “我想想從哪裏開始說比較合適,”藍衿略作思索,“依依,你知道嗎?人在死後,靈魂可以在人間存續長達一年的時間。”


    “所以你……”


    “我在去世後的一年裏都一直在你身邊。隻是我們生活在不同頻的世界,我能看見你,但你看不見我。”


    藍衿目睹了簡依的精神狀態越來越差勁,身體也瘦弱得厲害。


    他什麽都做不了,隻能看著江準夏把簡依送到醫院裏接受治療。在經過將近半年的療養後,簡依的狀態稍微好轉了一點,於是她重新投入了工作。


    但是接連的幾份工作都不盡如人意,職場壓力讓她的精神狀態開始惡化。


    碰巧這個時候她還把一直吃的藥停了,於是簡依的幻覺越來越嚴重。她刻意遺忘了藍衿的死亡,幻想藍衿還和自己生活在一起。


    每天上班之前會和藍衿說再見,下班回家後會和藍衿一起聊天,甚至平日裏連做飯都會做兩份。


    晚上抱著毛絨玩具睡覺,假裝自己被藍衿抱著。


    藍衿本來隻打算在最後一年陪伴在她身邊,希望能看到她開始新的感情,看見她獲得新的幸福,就算心裏很難過,他也能安心離開。


    畢竟他已經是死掉的人了。


    但一年的時間快要到,簡依隻能靠著自己的想象生活在虛假的“幸福”裏。


    藍衿放心不下她。


    所以他找到月芬婆婆,祈求她:“把我煉成小鬼也好,封印在某個物件裏也好,我想陪在依依身邊,至少在她難過的時候能夠有人陪她說話。”


    月芬婆婆自然是不肯,甚至還狠狠罵了他一頓。


    央求了好一番也不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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