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臣願前往北境,殺敵護國。”此言一出, 熱鬧的朝堂安靜了下來。


    宋衛於張憲空之後站出來:“聖上,監廠曆經百年, 人才濟濟,朝廷沒有白養他們, 可充進軍營由張大人帶領進軍北境。”


    袁閣將軍聽到此言後,馬上站了出來:“宋大人所言差矣,國家養兵千日用在一時,兵士與監廠各眾還是有很大區別的, 殺人與打仗不可同日而語。”


    袁老將軍這話說得很不客氣, 但宋衛並不往心裏去, 就聽老將軍又說:“皇上,領軍之人我朝並不是沒有,兵士也可馬上點齊出征,臣願帶兵前往北境。”


    趙湧彥沉默了一會兒才道:“老將軍報效朝廷之心,朕明白。但雲京大部分兵力都被李肅帶去了南境,如今剩下這些,豈可全部帶到北境去。宋衛此言也是個辦法。老將軍多年行軍打仗,可能有所不知,能進監廠之人,是要經過考核的,他們雖作戰經驗不豐富,武力上卻是不輸的。正是因為兵力缺少,才要集朝廷的力量來抑製北邊驪夏的侵犯。這個時候,老將軍就不要分什麽軍營與監廠了。”


    皇上開了口,袁閣自然不能再說什麽,但他打起精神來,與張憲空要爭個高低,一個監廠的副監難道還想越過他,統領大軍。


    在這件事上,趙湧彥是與袁閣站在一起的,他任命袁閣為大將,張憲空為副將,整頓人手,三日後出發。張憲空領了命,一副對皇命順從的樣子。


    當天夜裏,無事發生,第二天白日,袁閣與張憲空一起點了兵,晚上,老將軍就臥床不起,陽虛暴下,傾注如泉。第三日,消息傳到宮中,趙湧彥派了禦醫過去,皆是無法。眼瞅著一代大將,身形雖不至兩日就槁瘦,明明是高大強壯的身軀,卻是躺在床上撐不起來了。


    趙湧彥急召張憲空,他看著趕來的張憲空,想質問他,袁閣之事是不是他所做,但最終,趙湧彥還是把話吞進肚去,他隻道:“老將軍這種情況,明日是走不了了。此次北方戰事,全賴張卿一力支撐,朕相信你是能夠勝任的。”


    張憲空道:“臣領旨,一定不辜負聖上所望,隻一事,臣想在離開前能夠了結,否則,人雖離了雲京,心裏亦是難安。”


    趙湧彥知道他又要舊事重提,以前可以不答應他,但現在朝廷急需用人,也隻能答應他了。


    果然,張憲空再次提到圍困固國公府,軟禁李肅家人的提議。反正都要答應他,不如送他個恩典,趙湧彥道:“可以,你帶人親自去做此事,不過,李家的老夫人,怎麽也算是李太後的家人,接她進宮來陪太後吧。”


    張憲空:“是。”


    張憲空出了大殿,腳下不停,嘴上吩咐手下:“帶上人,去固國公府。”


    此時固國公府,王承柔從秋日住到了冬日,除了沒有自由,其餘還好。


    阮嬤嬤有在幫她照顧眠眠,但已不再強勢,事事以王承柔這個做母親的意見為主。王承柔放下成見,也會發現阮嬤嬤的優點,尤其是在帶孩子上,她的一些方法,是真的可以幫助眠眠強身健體的。


    這日,王承柔正與阮嬤嬤學按走經脈的方法,就聽外麵喧囂了起來。


    這可真是奇了,加上上一世生活在固國公府的經驗,就算是大禹塌天的那幾日,亂的也是雲京城與皇宮,固國公府都是悄無聲息地過著與往日無差的安逸日子。可現在,一貫以來的安靜被打破了。


    王承柔第一時間把在床上翻身玩的眠眠抱了起來,阮雯則是飛快地出了屋去查探情況。


    “清香去查看下,但不要出院門。”王承柔吩咐道。


    外麵的聲音越來越嘈雜,過了一會兒清香終於回來,萬萬想不到的是,與她一同進來的竟然是王路。


    “娘子。”王路行禮。


    王承柔驚詫看著他:“你怎麽來了?!”


    王路:“奴是來接您回家的。”


    王承柔抬眼看向外麵的火光,好多的火把,外麵好像比一開始安靜了一些。王承柔把眠眠遞到清香懷裏,然後她打開了門。


    入目的是兩撥對峙的人,管青山帶著侍衛個個手中拿劍,守在她屋門外,他們對麵的人,同樣執劍,帶頭的是張憲空。


    張憲空一眼就看到令他朝思暮想的人。他道:“承承,你再忍耐一會兒,我帶你們回家。”


    管青山回頭道:“娘子,你先進去吧,省得刀劍無眼。”


    王承柔沒有進屋,她問管青山:“你的任務到底是保護我,還是把我困在這裏,哪怕現在這裏已不再安全。”


    管青山微楞一下,王承柔再問張憲空:“張大人是來國公府抓人的,還是?”


    張憲空道:“聖上的手諭,是來請老夫人進宮陪伴太後的,隻是有人抗旨,在此抵抗。”


    “管侍衛,”王承柔剛開口,就見王老夫人秦氏走了進來。


    管青山趕緊上前,秦氏道:“你們這是在做什麽?既是皇上下的令,怎可不遵?都退下吧,我隨張大人走這一趟就是。”


    可管青山還在謹記公子的命令,王承柔除了固國公府哪都不能去。秦氏怎會不明白管青山的心思,她拿起了派頭:“來人,把他給我拿下,綁了。”


    管青山可以與張憲空對戰,但卻不能違抗老夫人的命令,他一邊請求著老夫人一邊被國公府的下人綁了起來。管總事都被綁了起來,自然守著直鬆堂的人也都放下了武器。


    秦氏衝王承柔道:“娘子在我家做客這些日子,是我怠慢了,隻因身染舊疾,怕把病氣過給你與孩子。”


    王承柔身子向下壓了一壓:“夫人客氣了。”


    秦氏又對張憲空道:“張大人,我們可以走了。”


    張憲空一揮手:“請。”


    待院子清淨了,王承柔扭身回了屋,張憲空上前幾步,立在門前不敢進屋。


    王承柔在屋裏招呼著奴婢收拾東西離開這裏,一邊想著心事,最終,她停下手,對清香道:“讓他進來。”


    張憲空進到屋來,見王承柔抱著孩子立在屋中央,他先是望向她的眼睛,然後,目光向下看向她懷中的孩子。


    “天氣冷,我給她穿戴裹好後,不能再打開過涼風,你要看就現在看一眼吧。”


    張憲空用手胡嚕了一遍自己的衣裳,用溫熱的掌心來掃除衣服表麵的涼氣。他走近王承柔,王承柔把孩子遞到他身前,他先頭有些猶豫,但還是一把把孩子抱住,抱在自己的懷中。


    此時的眠眠已能豎著抱起,她穿著厚厚的衣服,小手縮在衣袖裏,像是外麵賣的福娃娃。就連臉蛋、眼睛也像,臉蛋粉樸樸地,眼睛又黑又亮,比成人幹淨清透了太多。


    幹淨到,張憲空覺得自己與之對視太久,都是對她的褻瀆。


    眠眠沒有哭,也沒有笑,但她有在看,她不錯眼珠地盯著張憲空看,對他充滿了好奇。


    張憲空心裏流過一股暖流,眼睛也熱了,他溫聲道:“張安眠,你好啊。”


    王承柔不再注視著這對父女,她開始忙著收拾東西,為回容靜居做準備。


    終於一切忙完,王承柔從張憲空手中接過眠眠,眠眠一看到娘親,馬上就對張憲空失去了興趣。王承柔還像抱小嬰孩那樣打橫抱著眠眠,因為眠眠還小,腦袋剛能豎起來,不宜長久的豎抱,對骨骼不好,這也是阮嬤嬤告訴她的。


    一路上,張憲空護送著她們回到了容靜居。


    王承柔下了馬車,衝後麵騎馬的張憲空點了下頭,然後就要邁步進府。張憲空忽然下了馬,攔住她道:“我明日一早就要出兵北上,你,沒有什麽話要對我說嗎?”


    王承柔:“祝張大人旗開得勝,平安歸來。”


    張憲空笑了一下,有些苦。王承柔繞過他繼續前行,張憲空回頭小聲問了一句:“沒有什麽東西給我嗎?”


    王承柔停了一下,沒回頭沒言語,繼續邁步進到府中。


    張憲空望著她的背影、望著漸漸關上的大門,就這樣望了好久。重新騎到馬背上,他目光堅定,頭也不回地策馬狂奔而去。


    轉天,張憲空在出發前,鄭重地托付了一通趙陸,望眼整個雲京城,他最放心的就隻有這個人了。他愚忠,他看重兄弟情誼,愛護弱小,入了官場有自己的原則,還能保持一份天真。這樣的人真的很難得,張憲空把張府與容靜居托付給趙陸是最放心的。


    幾日後,李肅得到來自雲京的線報,他看後對嚴濤道:“這是狐狸尾巴藏不住了。”


    嚴濤:“這是說,誰先結束戰爭先回到雲京,誰就占了先機?”


    李肅:“不見得,一切尚不確定。也許對某些人來說,先回到雲京反倒成了他的催命符。”


    嚴濤不再問,他知道這個從小的玩伴、戰友,心思深沉如海,自己隻是他棋盤上的一環,至於他有沒有布下其它棋子,他也是不知的,當然更不會去打聽。


    一年又一年,對於雲京城的人一說,南北境的兩場戰爭打得時間有些長,長到他們都快忘了,還有兩支隊伍沒有歸都,如今的雲京是個空殼子。


    又是一年春意盎然時,這已是發生戰爭的第三個年頭了。


    容靜居的大門被打開,清香邁出府門,笑著對等在門前的來人道:“真是辛苦您了,我們娘子說,請您進去坐,喝杯茶歇個腳再走。”


    第76章


    來人一身青衫, 幾年間的升遷,並沒有改變他書生的氣質與外貌,看不出此人已沉浸官場多年。


    趙陸看了一眼清香身後, 沒有兩個孩子跟著, 這是府上主人真心的在請他入府。他微微點了下頭, 隨清香向府內深處走去。


    趙陸不是第一次進到主院,剛走到門口, 就聽到院內傳來歡聲笑語, 有大人的也有孩子的。


    他邁進院子放眼望去, 兩個孩子在圍著樹跑,檢查箱子的女子時而抬頭看上他們一眼, 囑咐著:“慢點跑, 小心摔了。”


    此時她看到了他, 臉上露出笑容:“又要麻煩你了,稍等我一下, 這裏清點一遍,你們就可以動身了。”


    趙陸:“不著急,你慢慢來就好。”


    將近三年的時間裏, 趙陸盡責地履行著張憲空的囑托,照顧張家二老, 以及容靜居裏的各眾。


    “好了。尚兒、眠眠, 過來。”王承柔把兩個孩子弄到身邊, 小聲且溫柔地說著什麽,趙陸不用特意去聽都知道,是每次孩子們去張府前, 她都要說的。


    “祖父祖母年歲大了, 他們喜靜, 你們不要像在這裏一樣調皮。”


    “見了麵要請安,要好好請,要這樣。”尚兒接了一句,並做了個請安的動作。


    王承柔:“尚兒乖,到了那裏要照顧妹妹,知道嗎。”


    “我才不用他照顧,他是弟弟。”三歲多的眠眠開口道,明明尚兒比她大了幾個月,都快四周歲了,但眠眠不知為何,一直不肯做妹妹,要把尚兒叫做弟弟。


    尚兒也不服輸,平常什麽事都讓著眠眠,唯這件事上,他一定要與她爭個高下。王承柔的經驗,若不及時禁止他們,這兩崽子要吵到張府都不見得能結束。


    “好了,都不許再說,趙叔叔在等著你們呢,祖父祖母也是,不要讓別人等。”王承柔聲音提高了一些。


    兩個孩子雖麵上不服氣,但還算聽她的話,都住了嘴。


    容靜居大門口,趙陸把孩子們抱上馬車,與王承柔告別後,一路向張府而去。王承柔目送著馬車,直至看不到。


    她已記不清這是孩子們第幾次去張府小住了,兩年前的一天,張憲空的母親主動登門,王承柔見了她。


    已經上了年歲的老人,非常卑微地提出想要見一見孩子。


    王承柔本就沒想拒絕她,也沒想眠眠與張家撇清關係不來往,否則的話她也不會讓眠眠姓張了。


    當即她就叫來了眠眠,那時眠眠剛會走道兒,能聽懂話但說不出,王承柔給她講了這是她的祖母。張老夫人落淚了,抱著眠眠叫“我的寶兒”。


    從這天開始,老人時不時地遞帖想來看看孩子,王承柔想到孩子的祖父因為怕入府不方便,一次都沒有來過,還從未見過眠眠,於是就讓他們來接了孩子過去。


    也是這時,王承柔才知道,總是過問她與孩子生活好不好的趙陸趙大人,原來也在看顧著張府。從此接送孩子的任務就全是趙陸來做,隻要他有空,不會假手於人。


    張家老夫人十分會做人,原先來府上看孩子時,買給孩子的東西都是兩份,其中一份是給尚兒的。能接回張府的時候,她讓人把兩個孩子都接上,說尚兒是我們眠眠的哥哥,就也是我家的孩子,眠眠以後能有個哥哥陪著疼著,是很好的一件事。


    兩個孩子現在與兩位老人的感情十分好,王承柔感到很欣慰,能多一些人疼愛他們,是小孩子的福份。


    王承柔抬頭看了看天,天氣真好,春天真好。


    在與孩子相處的這三年裏,王承柔的日子過得十分安寧閑逸,她盼著這樣的日子可以一直過下去。但偶爾,也會有人來提醒她一些現實。


    如過年的時候,她被邀進宮,見到趙湧彥,他對她說:“朕與你一樣,希望今夕年年有,但,我們都明白,這可能是奢望吧,南北境的戰事早就該結束了,他們之所以不回,都是揣著個人的心思布他們的大局呢。而這局中最先要對付的人,就是朕。”


    王承柔多餘話沒說,隻道:“若真到了那一日,我可以為聖上所用,但我的孩子們還有孩子的祖父母,望皇上放過他們。”


    趙湧彥:“三年了,張憲空的狼子野心昭然若揭,你更希望由他來奪了我的位吧。這樣你們就可以一家三口團圓,而李肅,張憲空就算是現在滅不了他,迫他離開雲京還是做得到的。”


    “所以,我能拿你做什麽,張憲空肯把一家老小放在雲京,放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就是知道我根本動不了你們。我也說一句,若真到了那一日,可否請你們念舊情饒我一命呢。”


    王承柔:“皇上說的結果無非不是最壞的結果,可與我現在安穩的日子比起來,並不會好到哪裏去。”說著她舉起杯來,“我還是願年年有今朝,今朝年年有。”


    趙湧彥舉杯飲了,放下酒杯他說:“有時想想,我這一生比起上一世也值了,皇帝當了,皇姐的命保住了,還有什麽不甘心的。我常想,李肅與張憲空若是十年才歸,我都可以主動讓位出來。論起來,大禹的那些皇帝,又有幾個能坐在皇位上超過十年的,如果真能這樣的話,那我就贏過他們很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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