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著他可能很少在這樣小的館子裏用飯,才有所不知,她小時經常與哥哥混在外麵,倒是跟著吃過不少蒼蠅館子,就把知道的給李肅解釋了一下。


    可其實她忘了,李肅當年在外麵辦事的時候,很多時候根本來不及大酒樓裏吃飯,時間與路程也耽誤不起,這種小館子他與下屬是經常光顧的,他知道有的麵館是會放小蝦子提味的。


    但是,放小蝦子沒問題,有問題的是,他對海貨不適,吃後會起疹子,而王承柔不該不知。


    上一世,她總會跟店家說一句不要放蝦子,也不知她是怎麽知道的,也許是看他碗裏每次都沒有此物,自己悟出來的,也許是聽到管青山對店家提的要求了,總之,那時的她都會很小心此事,弄得比他自己都上心。


    如今,她沒有提醒店家也就罷了,還在他主動提了一句後,完全沒有反應過來,隻是解釋了碗裏為什麽會有蝦子。


    李肅沒有動筷,而王承柔已經吃了起來,她吃了幾口,沒有那麽餓了後,才發現李肅並沒有吃。她問了一句:“你怎麽不吃?”


    李肅看著她,把想說的話咽了下去,他隻道:“忽然沒了胃口。”


    李肅這人有時確實有點事多,比女孩子活的還精細,王承柔不疑有他,重新埋頭吃了起來,吃著吃著,她忽然頓住,發出一聲“啊”的聲音,她想起來了,李肅吃不了蝦子,會生疾。


    她重新看向他,李肅與在看她,她沒說什麽,隻當那一聲“啊”並不存在,李肅也是這樣做的。


    剩下的麵湯,王承柔吃在嘴裏完全沒有味道,她在想,演的終歸是假的,有些能演但汲及真心實意的部分,她就會忘,忘了他的喜好,忘了他有東西是不能吃的。


    繼而王承柔又想到,何必呢,走到今天這一步,他該是看清她了吧,她是真的心裏沒有他了啊。上一世關於他的任何細微事情她都記得,可現在就是不記得了,不是故意不提醒店家的。


    她還想,就算她忘了,李肅也沒有立場怪她,如果今日是讓他來點單,他恐怕連她想吃什麽麵都不知道,一個口口聲聲說著喜歡,卻對她生活習□□好偏好都不了解的人,有什麽理由要她記得他的。


    吃好後,王承柔放下筷子,她道:“我吃好了,還逛嗎?”


    李肅知道她想了起來,他還留有一絲希望,她能再給他要一碗,但她沒有,她隻是當無事發生一樣,照吃不誤。


    他說不清心裏是什麽滋味,臉上帶了出來。王承柔看到,歎了一口氣,終是沒忍住,她道:“我確實忘了,但那又怎麽樣呢,你問問自己,知道我愛吃什麽、不吃什麽嗎?我的生活習慣,你恐怕還不如清香了解呢。我就覺得我挺對得起上一世的真心的,因為曾經的那份喜歡是真心實意、全心全意的,我主動了解你的一切,操心著那些,我對得起那份喜歡。而你也說喜歡我,你的喜歡在哪呢?如果不是我自己點的,你真的知道我喜歡吃雲京素嗎?”


    她這些話說出來,李肅一時有些懵,卻也觸動了他,他們之間真的缺少些東西,他把很多東西放在了心裏不曾說出來。


    李肅緩和了情緒與表情道:“我知道的,我知道吃麵你吃雲京素,還知道你不吃鴨肉鵝肉,點心不要放豬油的,桃子你也是不吃的,你覺得吃了會癢。清香每晚都會把一天的香灰倒掉,因為你覺得晚上放的香若是混在白日的香灰裏,味道會太重。”


    他每說一句王承柔就驚訝一分,李肅停了下,然後接著說:“還有很多很多,關於你的一切喜好偏好生活習慣我都知道,隻不過這些都是憑借著上一世的記憶獲得的,也不知這一世這些喜好與習慣有沒有變。”


    李肅說完閉了嘴,他了解她的不知道,他也是在她死後才發現,自己竟然對她是這樣的關注與了解,有關她的點點滴滴他都記在了心裏,可為什麽最後,他們會變成那樣,行到了山窮水盡的絕路上來。


    王承柔臉上的驚訝在慢慢消失,待她臉色恢複正常後,李肅道:“不記得我的喜好不要緊,以後你也不用記得這些,誰讓我那時沒有珍惜,以後這些事情都要我來做好了,都是我欠你的。”


    他說著向她伸出了手:“來,我們回去。”


    同樣在獨處,清香被嚴濤帶到了城外,清香心裏有事,她不耐地對他道:“有什麽事你就在這裏說吧,我還是不放心娘娘那裏,不想離市集太遠。”


    嚴濤也不知要帶她去哪裏,隻是想避開人群,但他對於自己接下來要做的事感到緊張,一時才沒有目的地帶著她亂走。


    他們停在一棵樹前,嚴濤終於鼓起勇氣說了對她的喜愛,清香雖有預知,但還是感到意外,她並沒有感到惱怒,但當她聽到,他有意向皇上求娶時,清香心裏亂的很,跳得突突地,她忽然起了逃開這一切的心,不願繼續聽嚴濤說下去。


    可她又想到,之前覺得不能得罪他,也許能從他身上給娘娘謀得些什麽,就沒有開口拒絕,隻道:“我要回去問明了娘娘再定奪,還有,我也不想那麽早嫁,我還要多陪娘娘幾年。”


    在嚴濤聽來,這話就算是答應了他,至少她沒有拒絕,這也就是說,她也是喜歡他的。嚴濤心花怒放,哪裏還顧得上其它,自然是清香說什麽,他就答應什麽:“聽你的,一切按你想的來就是,隻要你能給我個回話就好。”


    清香:“說了我要稟明娘娘,你不要逼我。”


    “不逼你,我等著就是。”


    皇上與皇後回到宮中,李肅回去了聖康殿,晚些時候,有元尊殿的婢女進來跪下行禮。


    李肅問:“他們做了什麽?”


    宮婢:“說了話,下了棋。”


    李肅:“說了什麽?”


    宮婢:“說了一些下棋的事,娘娘給那位公子念了走棋的位置。”


    李肅連頭都不抬,接著問:“除了說下棋,還說了什麽?”


    宮婢有一瞬間的停頓,李肅忽然抬頭盯向她,這名宮婢打了個哆嗦,但也不敢說謊:“娘娘讓奴婢們離遠些,不讓近身侍候,奴婢們不敢違抗娘娘的命令,但娘娘隻在院中停留了些許,並沒有離開奴婢們的視線,隻是,可能會有他們說話聲太小聽不見的情況。還有,娘娘從那位公子手裏得了一本書,再沒別的了。”


    李肅可能是對她的回答滿意了,竟沒說什麽,揮揮手讓人下去了。


    管青山一直站在屋內門邊,就聽皇上道:“她車上有燒東西的味道,你不知道嗎?”


    第106章


    管青山知道這是自己失職了, 小院裏的事皇上沒有讓他管,但外麵眼皮子底下的異常, 他卻沒有發現。如果今日皇上不來, 皇後娘娘在馬車裏做過的事就無人知道了。


    管青山上前兩步跪地道:“臣失職,請陛下責罰。”


    李肅:“請來吧,也不都是你的錯。”李肅說著翻了翻手邊的紙張, 喃喃道:“一本書嗎?”


    李肅在第二日的晚上看到了那本書,王承柔正拿在手中看呢,與他想的差不多, 王承柔從趙陸那裏敢接的應該就是本棋譜了。顯而易見, 出問題的不是這本棋譜,而是棋譜裏藏著的東西。


    李肅把手一背上前笑著問:“在看什麽?”


    王承柔攤開手道:“古殘棋本,從趙陸那裏得的。”


    她倒是坦然, 可越是這樣越說明她心裏有鬼,把沒有問題的東西急於展示給他看, 就是最大的漏洞。他甚至都想教教她了。


    李肅伸手把此卷拿到手上,看了兩眼道:“竟是個孤本,他竟舍得。”


    王承柔:“技不如人, 趙陸按此本中的一局贏的我,是以讓我看看精進一下。”


    李肅抬眼看她:“你不是贏了嗎?”


    王承柔對上李肅投來的這一眼, 她從裏麵看到了熟悉的東西, 她心中一凜, 再一細看, 那雙眼裏又恢複了之前的笑意, 好像那一瞬間的精厲不曾出現。


    她本該心虛的, 本該與他虛與委蛇的, 但王承柔心裏有說不清的東西掠過, 讓她覺得她不用這樣低姿態的麵對李肅。


    她直接道:“果然,皇上嘴上說得好聽,隨侍的人是為了保證臣妾的安全,其實不過是行監視之舉。那既然皇上什麽都已知道,還問我做什麽。”


    李肅把書還到她手上:“是我多嘴了,這書很好,你留著吧。”


    王承柔正要繼續看,聽他又道:“你還沒有陪我下過棋呢,要不要試一試?”


    語氣裏莫名的委屈,王承柔沉默間,李肅已經開始拿棋盤棋子了。王承柔隻得放下手中的書,看著李肅擺弄。


    李肅弄好後問她:“誰先走?”


    王承柔無所謂道:“皇上先來吧。”


    本沒有勝負欲的,可真正開始對弈後王承柔越發的認真,帝後對弈的過程,殿中靜悄悄地,除了落棋的聲音,幾乎什麽聲響都沒有。


    可若是有懂棋的看到,就會知道,這一局棋麵上已經硝煙四起,廝殺正濃。


    很久之後,王承柔緩了緩神,抬起眼來:“你贏了。”


    李肅:“不過一子。”


    說起這個王承柔有些生氣,嚴格說起來是生自己的氣更多一些,她怎麽就入進去了,就認真了呢?待上一刻,結局初定的時候,她才醒過味來,竟是被李肅帶著一步步引入局中,陪他下了一場早有預謀的布棋。


    王承柔知道自己學東西快而不精的毛病,與趙陸的對弈,第一局她能贏完全是因為趙陸心不在此,他恐怕那時就在想怎麽能把信安全地交到她手上,而第二局,他贏了自己,該是想到了如何做,心一定,水平也就正常了,自然贏了她。


    眼前的李肅,卻又是另一種情況,他那堅毅的品質,不受任何事所影響,雖王承柔以前從未與他對弈過,但,小公爺九歲勝一徽棋館的大國手,此事轟動整個雲京,誰人不知。


    王承柔也知道,但她剛才就是忘了,且在李肅有意的引導下,她入了局。現在脫離棋盤再來看,每一段棋路的過程、進退全在他掌握中,引起她興趣,勾起她好勝心,都是他有意為之,最後贏她一子,既免除他輸棋太假的局麵,又讓她覺得雖敗猶榮,可真是煞費苦心。


    可此局一結束,王承柔就清醒了,她怎麽就沒控製住,看來隻要她還存有欲,。望,李肅就能憑此拿捏住她的人性。


    王承柔就是因此才生自己氣的,可她若是從此渾渾噩噩地過日子,無所求無所欲,那她自然不會落入李肅此弈之局,可她偏巧有所求。尤其是在得知有人或明或暗地在抗爭李肅的強權,沒有放棄打敗他、取代他的希望,王承柔怎麽可能摒棄一切,縮在殼子裏過生活呢。


    她希望張憲空可以說到做到,重新殺回雲京打敗李肅,她還希望,眠眠可以像尚兒那樣,過上真正安全無憂地生活。


    天知道她在看到張憲空信中所描繪的尚兒的生活,有多羨慕和向往,如果眠眠是尚兒就好了,留在大江之南,身邊有祖母叔叔與姑姑,還有真正會為她著想的親生父親。


    還有她的哥哥,王承柔知道哥哥若真存了二心,那一定是來源於他身後嶽家的影響。


    上一世他嶽丈段健華段大人也是一直在與李肅對抗,可惜結局並不好。這一世李肅有所收斂,既沒有發配了哥哥與嫂嫂,就連段大人也無事,翁婿倆還同朝為官。


    隻不過王承柔不知道,趙陸所說之人在找到哥哥後,哥哥是怎麽回複的,她本想回一趟娘家與哥哥取得聯係,詳細問一問此事,但李肅的眼線一直都在,她不能冒險,把王亭真送入危險之中。


    “在想什麽?”李肅等了好半天,也沒見她回神,忍不住直接開口問了。


    王承柔:“在想你在故意讓著我。”


    李肅:“我又做錯了是嗎,不過,你憑良心說,若我按著真實水平與你對弈,這局棋恐怕早就結束了,你是應該多看些棋譜,經驗太少,中級剛入門的水平。”


    李肅說得無比認真,好像是她的棋藝師父,聽得王承柔差點脫口就解釋,她隻學過一個月的棋藝,她現在的水平就是她當年的水平,這些年她並沒有再學,也沒有與什麽人對弈過。


    可說這些有什麽意義?顯示自己很聰明嗎。李肅看著王承柔硬生生壓下了什麽話後鼓起腮幫,顯然是不服。


    他臉上帶了笑,二心又如何,瞞著他有所預謀又如何,她又不可能真的翻出他的手掌心。隻要自己能及時共感她的情緒,放低姿態,不再強勢逼人,以柔和的手段真心的待之,她就會像現在這樣,不自知地對他放下戒備,露出些真性情出來。


    他當然不會提醒她,他隻會看著她,看著她收了不服的樣子道:“是,臣妾謹遵聖意,以後一定勤加練習,不會辱沒了皇上,達到配得上與您對弈的水平。”


    李肅心裏癢癢地,有點可愛呢。李肅此刻無比慶幸,這一世王承柔身上的那點子孩子氣並沒有被淹沒。罷了罷了,她願與自己耍心眼就耍,願意鬥就鬥,鮮活地充滿鬥誌地在他身邊活著,不是他這一世對她唯一的要求嗎。


    李肅站了起來,一把攬過她:“我錯了,說錯話了,皇後肯陪我下棋,是我的榮幸,我求之不得。”


    他這個樣子弄得王承柔一楞,就連外屋候著的清香與另兩名宮婢也俱是眼睫抖動,透露著她們內心的震驚。何時見過皇上如此,如此地……耍賴撒嬌?!


    王承柔的怔愣勁還沒過去,李肅就抱著她倒在了榻上,他把頭放到她頸窩處,說話的同時,嘴唇似有似無地碰著那裏:“皇後再賞朕點別的吧。”


    說著李肅也不管現在是什麽時辰,他們還沒有叫水洗漱,就開始隨心所欲起來。


    王承柔起不來,隻得提醒他,他答應過的事。李肅隨口嗯了下,卻沒有停下動作,與此同時他道:“與你做個交換如何?”


    他聲音迷離,說出的話卻與此氣質不相配,王承柔抓住這一重點,不知李肅又生出何等計謀,她略顯緊張地問:“什麽交換?”


    李肅:“三個月的約定取消,以後你每個月可以隨意出宮一次,想去就去哪,隻要讓管青山像今日這樣跟著就行。”


    王承柔忽地扭過頭來,對上李肅的眼,那裏麵情緒很多很複雜,除了多到要溢出來的欲,。氣,其它的就看不透了,李肅回望著她又說:“給你一些時間,你現在考慮清楚回答我。是選我剛才的提議還是你堅持三個月的孝期約定,但以後你都不可以隨意出宮,要按祖製來遵。”


    祖製來遵,也就是說,按皇族規定,像皇後這樣的尊位,基本不是奔喪的情況下,是沒有出宮回母家機會的,至於召家裏人進宮,按製一年隻一次,除非皇上下旨特批,才可以多兩三次的機會。


    王承柔忽略掉撐著雙臂在她上麵盯著她看的李肅,認真的思考起來。一個月一次的隨意出宮機會,就連身為皇上的李肅也算得上是奢侈了,更無論後宮女子。


    也就是說,她若同意了他的交換提議,以後她可以隨意去見趙陸,去侯府約見兄長……


    思緒回神,王承柔重新盯向李肅,他知道了嗎?他察覺了嗎?否則怎麽會在她最需要出宮行走的時候,提出這麽誘人的條件。


    王承柔看不出來,她不能確定李肅為什麽會提出這個條件,但她從最壞的角度出發,就算李肅察覺了又怎樣,他沒有揭穿她,這就說明了他的態度,他默認了,他允許了。


    管他是誘敵深入還是大意輕敵,這個機會她不能不抓住。


    內室裏因為剛才下棋的緣故,火燭燒得十分明旺,而這些都不如李肅眼中的那團火,王承柔看著看著,眼中隻剩烈火的光,她道:“成交。”


    “唉,”李肅輕歎一聲,“這個詞兒可真不好聽,你隻要答,願意還是不願意就好。”


    王承柔抵在身前的雙臂慢慢地放了下去:“這重要嗎?”


    李肅附下身來,韓住她的耳垂道:“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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