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入職時登記的生日當然是養父母為我注冊的戶口上的日子,也就是他們收養我那天。我很意外她竟然記得。


    我困惑地點點頭,她就從辦公桌的抽屜裏取出一個小盒子,說:“這個送給你。”


    我愣在原地,不知該收還是不該收。


    “客戶送的,你拿著吧。”


    “您可能記錯了,我的生日不是這一天。”


    “啊,可是你在員工信息登記表上寫的是今天吧。”她明顯很吃驚。


    我猶豫了一下,大著膽子報出了我打聽到的應該十分接近我真實生日的日子。她聽到後猛地站了起來,直直地看著我,過了一會兒才坐下。


    “你是十二月生的啊……”她突然說了一句不著邊際的話,“我的孩子也是在冬天出生的,我記得她很怕冷……”


    “馬總,我記得思明的生日是在夏天吧?”我的心髒漏跳了一拍,卻仍強撐著這麽說道。我幫她給兒子買過生日禮物,清楚地記得那是夏天。


    “不,不是思明,我說的是另一個孩子,是在思明之前我在老家生的孩子。我來東陽打工的時候家裏人沒照看好她,說是著涼病死了。”


    然後她笑了笑,恢複了往日的神態,說道:“不好意思搞錯了你的生日,這個就當是賠罪吧,來,拿著。”


    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任憑情緒在體內翻騰。


    第27章


    下午,病房裏很安靜。探病的家屬大多選擇上午來,此時是病人和陪床家屬午飯後的休息時間。


    陸羽已經被轉移到了一間雙人病房,周宇在樓下買了一束淺粉色的花帶了上來。


    看她正坐在床上看書,周宇就在門口站了一會兒,但她好久都沒有翻過一頁,不知是不是出了神。


    很快陸羽注意到了周宇,衝他笑了笑。周宇走進病房,把手裏的花放到床頭,發現床邊還堆著幾本書,全都是經營管理類的。他有些疑惑地問了一句。


    “是馬總推薦給我的,她說如果想成為像她那麽厲害的人,我還要學習很多東西。”陸羽開心地說著,將手中的書放下。


    “怎麽樣?”周宇坐到了另一張空著的病床上。


    “我覺得沒什麽事了,但醫生非要讓我再觀察一個星期。我恨不得現在就去上班呢……不過也不知道還有沒有班可上。”陸羽那爽朗的麵孔瞬間蒙上了一抹暗影。


    周宇不知該怎麽接話,先站起身把保溫杯拿來遞給了她。


    “聽說殺死王治國和綁架秦思明的人,是我的那位合租室友?”陸羽喝了口水,問道。


    “嗯,是這樣的。”


    “她是早就計劃好了的嗎?”


    “就像你一樣。”


    陸羽愣了一下,看向窗外,就像在故意回避周宇的視線一般。外麵有一陣風吹過,窗邊的樹枝微微擺動起來,一隻原本站在樹枝上的鳥突然振翅飛了起來,掠過窗子,吸引了她的注意。


    “看來你們已經知道了。”陸羽輕輕地歎了一口氣,然後挽起病號服的袖子,露出了那塊小小的胎記。


    周宇說道:“三十年前,馬雪瑩從高中輟學,聽從父母的安排嫁給了當地的一個貨車司機,並且很快就生下了一個孩子。由於當時她還沒到法定結婚年齡,就沒有辦結婚登記手續,孩子也上不了戶口。男方家嫌棄生的是女孩,便趁她外出打工的時候將這個孩子偷偷賣掉了,也就是通過中間人,賣給了你的養父母。男方家怕惹事端,對她謊稱孩子生病死了。她對此深信不疑,還在家附近的山上給孩子立了一個墓碑。”


    “這樣啊……”陸羽伸出手,看了看手掌上的掌紋,“不過不管是什麽原因,我都不在意了。”


    周宇語重心長地問道:“你是害怕傷害養父母,才選擇那麽做的吧。接下來還打算繼續在‘花語’工作嗎?”


    “我也不知道,但我……也許確實有一點點喜歡這份工作吧。”


    “所以你還是想回到她身邊?”


    “也許吧……也許我想回去還有其他的原因,也許我是想尋求一些補償……”陸羽又抬頭看向窗外,雙眼有些濕潤。


    過了一會兒,她終於轉過頭,像是控製住了洶湧的情緒。她看著周宇,認真地問道:“不過,我還有一些事不太明白。”


    “什麽?”


    “如果說宋迎秋想要嫁禍給我,為什麽不做得更加認真一點呢?殺人現場並沒有留下我的指紋,我在想,她完全可以提前讓我去握一下那個凶器,之後再用它來殺人的話,不就能更加確實地栽贓到我身上了嗎?還有,她為什麽要栽贓我呢?”


    “宋迎秋的目的不是誤導警方,把你當成凶手。她的目的隻是要讓馬雪瑩認為你是凶手。”


    陸羽瞪大了眼睛,仿佛是在努力理解這句話的含義。


    “可是……這對她有什麽好處呢?”


    “沒有好處。”


    陸羽表示不解。


    “宋迎秋的很多行為看起來確實像是想要栽贓你,讓你成為案件的主謀。比如她使用你養母的銀行卡作為敲詐勒索時收錢的工具,比如在現場故意留下粉色粉末,讓警方懷疑到你身上。比如將隻有你才知道的馬雪瑩的行程告訴王治國,並讓王治國進行跟蹤,再比如引導你出現在秦思明的綁架現場……她安排了這麽多,就是為了確保讓人去懷疑你,但是這些安排又全都經不起推敲。


    “乍看上去全都明明白白地指向你,但隻要稍微確認一下,就會發現其中的漏洞。如果宋迎秋真的是想要栽贓陷害你,讓你成為凶手,她隻需在犯罪現場下更多功夫就好,完全沒有必要做其他的安排。還有銀行卡轉賬這種行為,簡直就是把犯罪當兒戲,警方稍微調查,這些‘證據’就沒有任何一條能立得住腳。所以她想騙的不是警方,她隻是想騙馬雪瑩,想讓馬雪瑩認為你是這一切的主謀,僅此而已。”


    “為什麽?我不明白,她這麽做的目的是什麽呢?”陸羽喃喃問道,聲音有些顫抖。也許她已經想到了答案,隻是不敢將那個答案說出口。


    “她的目的隻是想讓馬雪瑩認為是你綁架了秦思明,是你策劃了一切,所有的安排都是為了這個目的而打造的。比如在犯罪現場,她沒有想辦法在凶器上留下你的指紋,而是一定要留下粉色的粉末,這項證據並不是要留給警察來驗證的,而是想讓除了凶手和警察之外,會聽從安排前往犯罪現場處理屍體的馬雪瑩去辨認……”


    陸羽深吸了一口氣,似乎是在為迎接那個最後的答案做著心理準備。


    “你已經猜到了吧……”周宇淡淡地說著,“她想讓馬雪瑩親手殺死你,然後再告訴她你是誰……誘導馬雪瑩殺死自己的孩子,這是她能想到的最大的懲罰。”


    陸羽愣住了。過了好一會兒,她誇張地做出滿不在意的樣子,聳了聳肩。


    “真是太愚蠢了,馬總她根本就不會在乎吧。”似乎是為了加深這一想法,陸羽緊緊地攥著手,“她隻喜歡兒子。”


    “你為什麽會這麽想?”


    陸羽無力地笑了笑,說:“這麽多年她都沒回過東安鎮,如果她真的在乎,應該會想回去看看吧,即便孩子已經死了……”


    她的聲音越來越小,也許連她自己都覺得這個理由非常荒謬。


    周宇拿出手機,選中了一張照片拿給陸羽看。


    照片上照到了一個牌子,上麵寫著“東陽靜安陵園”,陸羽知道那是東陽市郊的一處陵園。照片中心有一塊方方正正的白色墓碑。


    上麵有一行金色的字:


    愛女馬思月之墓


    墓碑下麵放著一束精致的白色鮮花,花下麵還壓了一張小卡片。雖然看不清卡片上的字,但能隱約看到卡片上有一隻小鳥的圖案。


    陸羽看著照片,久久沒有說話,隻是雙手有些顫抖。


    “她說,她給你取的名字是思月。”


    周宇走出病房後,聽到從裏麵傳出輕微的哭泣聲。他搖搖頭,走進空蕩蕩的電梯下了樓。


    外麵的陽光很好,他將手伸進口袋裏,拿出那兩張方紋送的音樂會門票看了看。之前答應了父母要和相親對象見麵、吃飯,晚上再一起去聽音樂會。


    盡管他對這件事毫無興致,但他知道,這樣看起來充滿無奈的平凡生活,可能已是無數人羨慕不已、終其一生都無法得到的幸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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