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師父……


    趙安明居然把他的師父做成陰靈!


    瘋了……


    真的是瘋了!


    沈愈打不過,隻能一直躲,聞時禮卻絲毫不手下留情。


    “噗呲!”


    手中的長劍從沈愈的右肩穿過。


    那隻手因為失血而蒼白,雖然沈愈強力壓製,指尖卻仍微微顫抖,一身淺粉色的春衫已被鮮血浸透,血液順著袖口往臂彎滲去。


    沈愈喘著氣,笑了笑,咬牙切齒道:“我真是小看你了,趙安明。”


    趙安明一邊操控著聞時禮,一邊開口道:“沈愈,你知道我等這一天等了多久嗎?”


    “我爹化神期修為,身體也一向健康,可前來就診的醫修總說他脈象不對,我那時沒往心裏去,直到我爹死的那日。我才發現不對勁,順藤摸瓜,竟是意外發現了你在給我爹的藥中加了雙生蠱的引子!是你殺了他!”


    沈愈盯著他,狂怒,暴戾,脖頸下的青筋都在顫抖:“他該死!”


    “在清河鎮的時候就想要了你的命,卻被你僥幸活下來。你告訴聞時禮救活江子由的方法,所以聞時禮絕對會保護你的安全,要想殺你,就隻能先想辦法殺了聞時禮。”


    趙安明的指尖也在顫抖,那麽冰,那麽涼,他越說越激動:“於是,我操控陰靈,讓江子由知道記名碑的事,讓他們師徒反目成仇,以此來揭露聞時禮以萬人之血供養南海鮫人木的罪行,果然,聞時禮死了。”


    江子由握著手中的飛鷹流雲劍,痛苦地閉上眼,喃喃道:“師父……”


    他已經不在乎了,愛也好,恨也罷,都散去了,他隻要師父陪在他身邊。


    “可我好不容易除掉聞時禮,誰知,你似乎發現了什麽,躲進青丘,我隻好自爆,用牽絲術將你引出來,你那麽在乎沈蘇蘇,你肯定會出來的。”


    此時,聞時禮長劍一番,靈氣湧動,挾萬鈞之勢直直刺向沈愈!


    沈愈猝不及防,隻偏了偏身體,避過要害,卻被長劍從鎖骨處穿過。


    實力相差還是太大了。


    沈愈唇角浮起一抹凶狠的恨意:“你這個瘋子!”


    “是!我是瘋了,被你逼瘋的!”


    沈愈聽到這話,雙目猩紅,聲嘶力竭地吼道:“你以為你爹是什麽好人?!他跟著殷狗屠我全族的時候,你知道我又是什麽心情!你知道我有多痛苦嗎!!!”


    薑念念心下駭然:原來,當初與殷若虛對話那人,是趙安明的父親趙商!難怪趙商在世時,會不求回報的承擔起日暮裏大半的開支。


    而趙安明,一個玩世不恭、沒有修為的公子哥,就算有那麽些天賦,可是哪怕修煉十年,也隻是個金丹,根本沒辦法殺掉沈愈。於是他走了邪門歪道,他一步一步,苦心經營,雙手沾滿鮮血,墮入深淵。


    趙安明有一瞬間的怔愣,隨即又道:“我年幼體弱多病,醫修都說我活不過二十歲,我爹是有苦衷的,他取溾皮,是為了救我。”


    “苦衷?嗬。”沈愈又被聞時禮一劍刺中鎖骨,冷笑道:“誰還沒個苦衷啊。你爹的苦衷,為什麽要建立在他人的性命之上!!!”


    趙安明默了一瞬,抬起頭,睫毛顫動,眼底有了淚光:“殺父之仇,是時候該報了!”


    吐字之時,聞時禮手中的長劍已晃出漫天劍影,勢如雷風,直襲沈愈。


    沈愈瞳仁微縮,下意識撩起手中的劍,隨即又心如死灰地放下了,他敵不過的。


    無數劍影落下,電光火石之間,一道黑色的火焰出現。


    沈愈消失了。


    薑念念和殷不棄對視一眼,眼底都是不可思議。


    又是這樣!


    那人轉走唐沐柔和沈愈,到底想要做什麽?!


    趙安明駭然失色,如落葉般凋零。


    他撲倒在地,難以置信地爬向沈愈消失的地方,那裏有一灘血跡,可是沒有沈愈的屍體。


    他的手不停地顫抖著,在地上摸索著,糊了滿手血,想要摸出點什麽,可確實什麽都沒有。


    “怎麽會這樣……沈愈呢?”趙安明喃喃著,眼睛裏麵布滿了血絲,他忽然大笑起來,“哈哈哈哈——怎麽會這樣,沈愈逃走了——我還是殺不了他,我還是殺不了他,是誰,是誰救了他——哈哈哈哈——”


    他笑著笑著,又哭了起來,整個琳琅閣內都回蕩著他暗啞的笑聲,麵目全非的。


    “趙安明!”


    薑念念突然睜大眼睛,驚恐地喊道。


    殷不棄道:“看來是牽絲術開始反噬了。”


    隻見趙安明閉著眼,一頭黑發迅速花白,容顏變老,口鼻,雙目,耳朵裏不住有鮮血湧出。


    手中的法線根根斷裂,下一秒,聞時禮和趙安明雙雙倒在血水裏。


    有人出聲道:“誒,能動了!”


    “看來結界破了!”


    “師父!”江子由第一個衝出去抱住聞時禮的屍體,聲音哽咽:“師父,我來了,我不恨你了,我也不走了,哪兒都不去,就好好陪在你身邊……師父……”


    殷不棄走過去,居高臨下,冷冷地看著地上,問道:“殷辭呢?”


    眼下,趙安明已是七竅流血,老態龍鍾,那樣狼狽,那樣失態,他斷斷續續道:“他的魂魄碎了……做不了陰靈……在我家的靈池裏……養著……”


    說完,他看向薑念念,竟是笑了起來。


    他還記得當年的話:“仙子……我說想娶你……是真的……不是兒戲……昨日抱了你……我很開心……”


    薑念念哭了,她覺得很難受:“趙安明……”


    趙安明咽下一口血,嘶啞道: “我現在一定很老……很醜……這麽多年……一直苟活著……一是想幫我爹報仇……二來……是想多看仙子幾眼……怕死了……就,就看不……看不……”


    趙安明的眸子漸漸渙散,那個她記憶中神采飛揚的少年郎成了眼前這個滿臉皺紋、七竅流血的老人。


    趙安明終究是沒能娶到他的仙子。


    -


    寶子們不要難過,趙安明會有好歸宿的。


    嚶嚶嚶,這一章碼得挺費眼淚的。


    第118章 念念的眼淚,是甜的


    琳琅閣中的人慢慢散去,這場鬧劇便接近尾聲。


    殷不棄看見薑念念蹲在地上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心中對趙安明的死卻平靜如水。


    趙安明和沈愈其實是有相同點的。


    他們都是活在痛苦中的人。


    他們的善與惡都不純粹,所以才痛苦。


    殷不棄橫抱起薑念念,語氣既不憐憫,也不慈悲,“這是他自己選的路,天道輪回,世有因果。”


    “我明白的。”薑念念的下巴就擱在他胸口,兩條手臂環住他的脖頸點點頭,“可是我就是有些難過……”


    殷不棄溫柔而病態地舔去薑念念眼角的淚,臉頰輕輕地蹭了蹭她的頸子,眉眼間透出異樣偏執的神氣,低低的說:“念念的眼淚,很甜。”


    薑念念的麵頰漸漸發熱,眼底還閃著淚光,她道:“眼淚都是鹹的,哪有甜的。”


    “是甜的。”殷不棄固執道,凝睇著她,那紅色的眼眸中爍著狼犬一樣眈眈幽深的駭芒:“我的念念,不可以再為別人掉眼淚了,我想要念念的一切,都是屬於我的。”


    薑念念一時沉默了下來。


    抱著她的手指猛然用力,薑念念驟然疼得低呼出聲:“恩!”


    四周隱約像漫開濕冷入骨的霧氣,她後背也涔涔的升騰起寒意來,她抬起頭,見他臉色果然難看,心下悚然一驚。


    她的手被他死死攥住,從骨頭裏迸出一陣生疼。


    她心中有些慌亂,卻是認真地注視著他,聲音軟軟的,糯糯的:“我的一切都是你的,我們回客棧吧,有些累了。”


    殷不棄聽見她的話,仿佛中了奇異的魔力,眸中綻出明耀至極的綺光,熠熠生輝。


    手上的力道不由變得輕緩,在她溫柔又真摯的注視下,他一顆心簡直歡喜的要炸開。


    她鼻尖通紅,嘴唇如嫩—花—沾水,他忍不住低頭親她的嘴,用臉龐狠狠地蹭了一下,“好,我帶念念回去休息。”


    她隻能對他好,她隻能對她笑,他想要她所有的情緒都隻因為他一個人。


    他是她的,她也隻能是他的。


    即使他溫柔地占有她無數次,仍然覺得不夠。


    他想囚禁她。


    可是他的潛意識裏一直有一個聲音在告訴他:如果你無法控製心中病態的愛,隻想牢牢把她鎖在身邊的話,她會再一次從你手中溜走。


    再一次……


    為什麽是再一次?


    腦中有什麽畫麵一閃而過。


    他看到自己渾身是血,胳膊都是碎骨,沒有一處好肉。


    他做的第一件事不是包紮傷口,而是立在一個金絲籠前。


    麵容蒼白,一遍遍的念叨,聲音沙啞。


    “師尊,徒兒隻剩下你了,你不能離開我,你不許走,你不能走……”


    “不棄?”


    殷不棄回過神:“我怎麽……”


    方才那個畫麵太真實了,他一時間竟有些恍惚。


    薑念念用手指輕輕揉捏他的臉頰,有些擔憂地看著他:“你怎麽了?”


    “沒什麽。”殷不棄搖搖頭,衝她親昵地笑笑:“我們回去。”


    “好。”


    回到客棧,殷不棄便迫不及待地關上房間的門,傾身含住她的唇,靈氣化水而遊,隻剩二人的唇齒,脈脈相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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