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不,已經不能說是人了。


    他明明是鬼,卻擁有著充沛而強大的神力,身體卻還是保持著鬼的模樣。


    他的身體像是被水浸泡了數萬年,沒有化去。


    皮膚被撐得透明而腫脹,皮膚地下是黑綠色的膿水。


    五官已經模糊不清了,更駭人的是,竟沒有眼球。


    誰能想到,掌管整個人界的天道,居然是這麽一個惡心可怖的玩意兒!


    天道見到殷不棄,陰沉地笑了:“殷不棄,你好大的膽子,區區凡胎肉體,竟然妄想窺測天機!”


    他的聲音是從胸腔中傳出來的,在一片雲霧中顯得異常空曠陰森。


    “嗬,天機。”殷不棄冷冷一笑,眼裏充滿了憎惡:“你不過是一個冒名頂替、狐假虎威的跳梁小醜罷了!”


    天道似乎被踩到痛點,冷酷的聲音越發陰沉:“你再說一遍。”


    殷不棄暗紅的血袍翻飛,眼尾薄紅,冷笑道:“你怕人們飛升之後發現你的秘密、或者取代你,你便讓他們入魔;你怕九尾一族太強,你無法製約,便創造了冥煞怨種;你日日觀測人間,卻見死不救、苦難不渡。”


    殷不棄看了他許久,粲然笑了,他惡狠狠道:“你自始至終,不過是一個自私、貪婪、沒人需要的可憐蟲罷了!”


    話音剛落,天道發出一陣淒厲可怖的嘶吼,震得天地都在顫動。


    那雙空洞的眼裏流出血淚,麵容更加扭曲。


    他用一種無法抵抗的速度瞬移而來,那雙布滿黑綠色血管的手死死掐住殷不棄的脖頸。


    天道的唇角浮起詭異的笑:“你以為你能殺得了我?我捏死你就跟捏死一隻螞蟻一樣簡單,你克死你的爹娘,你的兄弟,哦,對了,還有你最愛的妻子,你連個凡人都當不好,你有什麽資格評判我?”


    手上的力度極大,似乎要把殷不棄捏個粉碎。


    道把人分為三等:神仙、人、鬼。


    說到底,前提都是人罷了,都有七情六欲。


    天道看著殷不棄:“我會殺了你的……你怕不怕?啊?怕不怕?求我,我就考慮饒了你,跪下來,舔著臉,哭著喊著求我啊!”


    他的臉懟到殷不棄麵前。


    那張臉亦是腫脹不堪,布滿了黑綠色的血管,它們一道道凸起在皮膚表麵,緩緩蠕動著,駭人至極。


    殷不棄被他掐的雙目赤紅,麵上青筋暴起,卻喪心病狂地笑起來,他低低地喘著氣,艱難道:“你有……什麽……資格做……天道……哈哈哈——哈哈哈——”


    天道徹底被他激怒了,硬生生扯斷了殷不棄的一條狐尾!


    血液飛濺。


    殷不棄的身體陡然一陣抽搐,他死死咬著牙,血液從口中溢出。


    他抓起殷不棄的頭發,強迫他抬起頭,“本來還想饒你一命,沒想到你這麽不知好歹,惹怒了我……你還有什麽遺言嗎?”


    殷不棄逐漸喘不上氣,喉嚨中逸出痛苦的氣息,他道:“你這個……渣宰……”


    “你——”


    天道的手上暴出青筋。


    “沒有——”


    他一字一頓,空洞洞的眼睛死死盯著殷不棄。


    “資格——”


    “談論我!!!”


    手上暴出的青筋還未褪去,嗤的一聲,殷紅的血柱霎時噴濺。


    天道尖銳的黑色指甲深深陷入殷不棄的眼球裏,他又猛地提起來,將那血淋淋的眼球取出,扯斷了後麵連接的筋肉。


    又不停的,將另一隻眼睛挖出。


    他陰惻惻地笑著:“可惜了這一雙血塊紅瞳,既然你要死了,就把它們給我吧哈哈哈——哈哈哈——”


    血水不斷飛濺出來,殷不棄的麵容和衣袖上全是血,一雙眼眸渾然空洞,仿佛已經死了,像是一縷幽魂。


    他被天道扔了下去,天地間的雷電重新匯集一處,化作尖刀利刃,淩遲著他的每一寸皮肉血骨。


    又一道天雷落下,瞬間貫穿了殷不棄的胸腔,淒紅烈焰。


    血液如熔漿一般將他蒼白的皮膚灼傷,一股燒焦的腥臭彌漫開來。


    誰知,殷不棄的嘴角微微上揚,眼裏卻透出一種血紅的癲,映著清雋的輪廓變成讓人絕望的猙獰,聲音極是細微:“我去找我的念念了……”


    掉下去其實是很快的,可他覺得那麽漫長,就好像溺死的人再也聽不到人間的任何一句話。


    他忽然大笑起來,那笑聲猶如猙獰的烈火,燒去所有理智與神識,也燒掉他自己。


    他一字一句道:“別得意,你偷殺搶掠的東西。”


    “我會一一拿回來。”


    殷不棄死的那天,血河中的曼珠沙華竟由紅色慢慢蛻變成了雪白色,像是洋洋灑灑的雪絮落在了地上。


    以此,祭奠他無盡的永生。


    第124章 她和殷不棄,確實有一段孽緣


    薑念念死後,她的魂魄來到一個陌生的地方。


    她有些不安,打量著四周。


    皆是紅黑色,天色明顯暗沉下來,空氣中處處是黑色濃霧。


    麵前憑空出現身著一黑一白奇裝異服的兩人,白衣那人笑口常開,頭戴一頂長帽,上麵有“你也來了吖~”的字樣,而黑衣那人一臉凶相,長帽上有“正在捉你呢~”五字。


    薑念念嘴角抽了抽,這地府裏的黑白無常怎麽這麽接地氣呢。


    那兩人二話不說,用一條黑長的鏈子將她捆起來,向前走,不一會兒,便到了一個大殿內。


    一場陰司,三更半夜,明鏡高懸。


    一個判官坐於大殿中央,旁邊立著許多人,皆是覆著鬼麵。


    薑念念心如死灰。


    得了,她定是死了。


    她看了看身上的紅嫁衣,隻覺得悲從中來。


    她想殷不棄了,很想很想,她怎麽也沒想到自己死在了大婚嫁人的那一日。


    他們度過了相依為命十七年,卻終是沒能繼續相守下去。


    心裏猛地一跳,慢慢湧上酸澀,宛如血液不堪重負,從心口蔓延開腫脹的疼,她用胳膊遮住眼睛,忍住喉頭細碎的哽咽。


    那判官看著手中的生死簿,問她:“死者何人?”


    薑念念擦了擦眼淚,答道:“薑念念,出生日期未詳。”


    她是穿書來的,書裏對她這小人物確實沒有過多的描寫。


    那判官聲音鬼氣森森,手中握著一隻驚堂木,說道:“大膽!竟妄想欺瞞本官!生死薄上今日死去的並沒有叫薑念念的人。”


    薑念念一愣,隨即想到什麽,又道:“那你查查薑雁,看看有沒有。”


    “並無。”判官又搖了搖頭,道:“先壓她去輪回台上看看往生,看能不能想起什麽。”


    ……


    薑念念站在輪回台上。


    一望無際的視野中,都是白色色,煙霧繚繞於她的腳下,徐徐升起,又徐徐飄散。


    虛虛實實,猶如在夢境之中。


    意識朦朧之間,竟看到一位女子。


    她穿著雪白的寬大衣袍,廣袖拖垂於地,鬆鬆地挽著發髻。


    她的身邊時不時有祥雲飛掠而過,青天流雲。


    她靜靜地坐在那裏,如同嵌在畫卷裏,背後光線透進來,整個人似乎都散發著淡淡的柔和的光暈。


    而那張臉,雖與她一模一樣,可渾身散發的那種美,已經遠遠超出了容貌之外。


    美得柔和,柔和到了極限,柔和到可以包容一切。


    天地何其小,唯有她立於其間。


    薑念念問道:“你是誰?”


    那女子睫毛簾子卷上,淡淡道:“你來了。”


    薑念念從沒聽過這麽舒適的聲音,仿佛天邊白雲飄過的感覺,別有種悠長的韻味,如聆仙樂。


    女子道:“念者,內心存意之異名也。萬物皆由念而生,善惡也皆由念而起,我無姓氏,單名一個念字。”


    薑念念問道:“你認得我?”


    “嗯。”女子點點頭:“一千年前,我被分身推下墮仙台,神魂俱滅,三魂六魄散落人間,卻不曾想,竟有一魄分離於體後,竟去了另一個平行世界。”


    薑念念微微睜大眼睛:“你的意思是,我隻是你分離出去的一魄?!”


    “是的。”女子淡淡笑著。


    “那你是……”


    “我是昆侖不死樹所化的神靈,也是一千年前的天道。”


    薑念念愣住了。


    她的腦子裏很亂,卻又異常清醒,之前的許多事似乎都解釋得通了。


    難怪她在現代時,從出生起便無父無母。


    難怪她對草木有著天生的天賦。


    難怪藤驕說她身上有他娘親的氣味。


    薑念念忽然覺得頭痛難忍,許多畫麵一閃而過,仿似什麽東西要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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