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冷極了,下著雪,又快黑了。”


    “這是一年中的最後一夜——大年夜。”


    “......他說,將來他有了孩子,可以用它當搖籃。”


    引用課文:《賣火柴的小女孩》


    天冷極了,下著雪,又快黑了。這是一年的最後一天——大年夜。在這又冷又黑的晚上,一個乖巧的小女孩兒,赤著腳在街上走著。她從家裏出來的時候還穿著一雙拖鞋,但是有什麽用呢?那是一雙很大的拖鞋——那麽大,一向是她媽媽穿的。她穿過馬路的時候,兩輛馬車飛快地衝過來,嚇得她把鞋都跑掉了。一隻怎麽也找不著,另一隻叫一個男孩兒撿起來拿著跑了。他說,將來他有了孩子,可以拿它當搖籃。


    第11章


    什麽日子?她過什麽日子?


    不偷不搶,全靠雙手和大腦辛勤致富的日子啊。


    奚言不滿地斂起眉,打量起落在她手腕上的手。


    手骨纖長,指節修直分明,手指甲修剪得圓潤幹淨,就像是剛剛才從漫畫裏剝殼孵化出來的。


    她順著這隻顏狗眼中近乎完美的手型,看向手的主人。


    從錯愕、惶遽到鎮靜、坦誠,內心已繞過三萬條長河的彎彎轉轉。


    沒想到,與前男友正麵交鋒,會是在這樣的場合。


    他大概是覺得她現在過得苦不堪言吧。


    白天在學校教書,晚上還要到酒吧來兼職當服務員,打兩份工,以此來養活孩子。


    奚言無語了,他一定在心裏狠狠的得意吧。


    他心裏得意的小人一定插著腰說:


    看吧,看我現在有錢有權有地位又能夠呼風喚雨,再也不是當初那個對你忍氣吞聲的受氣包了。


    再看看你……離異帶兩娃,一個人打幾份工,吃盡了生活的苦頭。嘖嘖,看看吧,你離開我以後,過得都是什麽日子?


    你後悔了嗎?


    你後悔了吧?


    他握住她手腕的力道不大,但她照舊掙脫不開,就像當年他摁著她在出租屋裏親吻,求她別走的時候那樣執而不化……


    直到他自己願意放手。


    而奚言有許多辦法能讓他放手。


    “我在自己開的酒吧裏套件工作服,不算落魄吧?”


    “難道人人都要像你那樣有家上市公司,才算是活得體麵?”


    “還是說,我過得還算不錯,讓你心裏麵陰暗的小人不痛快了?”


    “不是,許澤南,你到底是哪裏來的自信,覺得我過得不如意?”


    卡住她手脖子的虎口卸了力,落在她手腕上長直如蘆筍般的手指一根根鬆開。


    他重新跌入黑暗裏。


    奚言看不見他的神情,她大抵也是沒那個勇氣去看的,隻聽見他似乎是嗤笑了聲,然後說——


    “行,是我多事。”


    奚言沒必要和生意過不去,也沒想著要和客人發生口角,隻是將那盤熱騰騰的炒飯放在3號桌上,轉身離開。


    看著她纖瘦的背影,裙下的兩條小腿瑩白如蔥段,嚴昫小聲問趙覺:“這就是他上趕著給人家孩子當後爹的那個女人?看上去好像對他的活菩薩行為不太領情啊。”


    趙覺不敢亂說,搖搖頭,仿佛是被人毒啞了。


    “不會吧,堂堂則安創始人,江城富豪榜前十,有錢有顏又有身材,給人當後爹都排不上號兒的?”蔣澄似乎已經坐實了許澤南鐵了心要給人當後爹一事。


    結果他再一拍腦袋,想了到什麽說:“誒,這不就是星芒小學的那個女老師嗎?”


    上回讓他狠狠地懷疑了一番自己作為男人的魅力的。不過,連許澤南都栽在這女老師的身上,他也就釋然了。


    大家都是loser,誰也不比誰卑微。


    “姓奚?”嚴昫想起剛才趙覺對她的稱呼:“......那該不會是我兒子的班主任吧?”


    也就這麽隨口一說,他又搖搖頭,天底下哪有這麽多巧合的事兒。


    許澤南這才撩起眼皮,看了下嚴昫:“號碼。”


    直到看到奚言擺在吧台前的手機屏幕亮起,又隨著他掛斷的那一刻熄滅,他收起手機揣在褲袋裏。


    然後,他低下頭,默默吃起了蛋炒飯。


    還是當年的那個味道。


    當年兩個人住在出租屋時,他應酬到很晚一身酒氣地回來,她一邊對他橫眉冷眼,一邊又會問他吃沒吃飯?


    他搖搖頭說沒有。


    她便會綁好頭發,給他炒一碗蛋炒飯。


    加過醬油的蛋炒飯多了些鹹鮮,他吃不慣。


    她理所當然地說,她做的本來就是醬油炒飯啊,隻是打了兩顆蛋而已。


    -


    酒吧,奚言以後也不可能不來。


    她也不能說,許澤南的錢她就不賺,酒吧不是她一個人的酒吧,耍性子的事兒,她如今這個年紀也不會再幹。


    奚言繼續又幫忙端了會兒酒水和果盤,躲不過去她也會陪刁鑽的客人喝一杯,總歸是和氣生財。林周聽服務員添油加醋地說了這事兒,擔心得不行,把她堵在了前台:“剛才那誰啊?”


    “前男友。”奚言覺得沒必要瞞著林周:“孩子爸。”


    那就沒什麽好擔心的了。


    林周特意把燈光打到3號桌去,那個隱在光線裏頭的清絕姿容變得明晰起來。


    皮膚是那種寒冷的白,五官立體硬朗,下頜線條弧度流暢,垂下的眼睫亂添幾絲叫人心癢的憂鬱。


    穿白襯衫的上半身肩膀寬闊,握住玻璃杯的手清瘦修長,指骨分明。


    “則安創始人長得很帥啊,就有那種淡淡的陰鬱氣質。”林周推推她:“顏狗奚老師當初是怎麽舍得說不要就不要了?”


    “也就是長得帥了點兒。”奚言不以為意:“其他沒什麽優點的。”


    而且——


    “不管他長得多帥,天天看他也還是會膩的。”


    “……嘖嘖。”林周低頭深深吸了口自己調的長島冰茶。


    想起上回兩人的討論,她問:“那你跟他攤牌了沒?”


    “沒。”奚言端著杯椰林飄香,能拖則拖:“反正他也沒機會見著泡泡和小繁,等躲不過了再說吧。”


    -


    第二天放學。


    嚴孟許的外婆依舊是最後一個來接孩子。


    今天的延時班是數學老師的。


    所以,當嚴孟許的外婆說想要跟奚言聊聊的時候,她把她請進了會客室。


    “孟許這學期的進步挺大的。”奚言給她倒了杯熱水,坐下來主動說:“今天早上,他在語文課上給同學們讀了《賣火柴的小女孩》。讀得很好,吐詞清晰、聲音洪亮,情感也充沛。”


    “多虧奚老師你呀。”孟許外婆說:“孟許說,他就喜歡奚老師,就喜歡上奚老師的課。”


    “老師教隻是一方麵。”奚言謙虛:“來自父母的家庭教育其實比老師教更重要一些。”


    “就他那父母,我都不想說。”


    嚴孟許的外婆告訴奚言說,嚴孟許的父母都沒什麽為人父母的責任心,孩子一生下來就丟給保姆和月嫂帶了。


    女兒是搞藝術的,動不動就跑去國外遊學,女婿更是個貪玩的。夫妻二人倒是小別勝新婚,恩恩愛愛的,怎麽就不見和孩子恩恩愛愛?


    “別人誰能對你的孩子真心啊?”


    嚴孟許的外婆說,她看不下去了,這學期才把孩子接過來和自己住。


    “他們夫妻倆就該做丁克。”


    她說,她老伴在她兒子上大學的時候就去世了,兒子事業心重,成天早出晚歸的,有時候一兩個月也見不著人。所以,與其說是她陪著孟許成長,倒不如說是孟許陪著她老去。


    奚言聽了有些動容。


    但......


    嚴孟許的外婆話題似乎切得很快:“奚老師你今年多大了呀?”


    “孟許外婆,我29了。”


    像是沒想到她這個年紀了,嚴孟許的外婆露出一瞬的訝異之色,很快又追著問:“那奚老師,你談對象了嗎?”


    奚言聽出她語氣中的探究,這樣的問法奚言時常遇到,她早就有了應對策略。


    她隱晦地表明自己已經育有一兒一女了。


    “能娶到你這樣的姑娘,你先生一定很優秀吧。”嚴孟許的外婆很快隱去打探,真心羨慕起來:“真是個讓人羨慕的年輕人啊。”


    “不像我兒子,年輕的時候為了事業對姑娘不上心,現在這把年紀了,就隻能追著人家離婚還帶兩個孩子的女人後麵跑了。”


    她說到兒子追著離婚女人時,深深地歎了口氣。


    是吧?像她這樣帶著兩個孩子的女人總是會受到旁人異樣眼光的,她習慣了。


    奚言勉強笑了笑,不知道是今晚受到嚴孟許外婆情緒的感染,還是又到平安夜了,她突然就沒控製住:“其實我沒結過婚。”


    嚴孟許的外婆愣了愣,才反應過來:“那你就是太單純太善良了啊,才會被壞男人騙了呀?”


    奚言沒說話。


    “一個人帶孩子會不會很辛苦?”嚴孟許外婆關切地問。


    奚言深吸一口氣,重新搖了搖頭:“我有父母和哥哥,他們都對泡泡和小繁很好,所以我沒有感到過生活很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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